詩雲:


    輪台城頭夜吹角,輪台城北旄頭落。


    羽書昨夜過渠黎,單於已在金山西。


    戍樓西望煙塵黑,漢兵屯在輪台北。


    上將擁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軍行。


    四邊伐鼓雪海湧,三軍大唿陰山動。


    虜塞兵氣連雲屯,戰場白骨纏草根。


    劍河風急雪片闊,沙口石凍馬蹄脫。


    亞相勤王甘苦辛,誓將報主靜邊塵。


    古來青史誰不見,今見功名勝古人。


    這一首詩,說的是大軍西征,討伐異族。那天朝兵馬塵黑似煙,鼓白如雪,三軍齊唿之際,宛若海卷驚濤,山河為之搖動。應知中原曆代人才輩出,古人固然武功赫赫,今人卻更有勝者!


    且說當時那紮木合見了姚子劍,翻身便拜,口中說話。姚子劍卻聽不懂這蒙古胡語,不知何意,那朱邪策卻熟悉漠北諸族語言,奏道:“稟陛下,此人言道其乃是蒙古克烈使者。說他克烈部無意冒犯天威,如今情願退兵,隻請陛下放還前日陣前捉的鐵木真。”


    姚子劍道:“你這蠻夷之人狡詐無信,怎敢來此騙朕?你方今兵勢正盛,哪有退兵的道理?”朱邪策卻將話譯作蒙古語,說與紮木合聽。


    紮木合急忙道:“啟稟陛下。我族先前被女真契丹賊酋裹挾,不得不冒犯天朝虎威,實非本意。如今那蔑兒乞部賊酋脫脫又好生無禮,因見我安達陣前被擒,料來不生,卻徑自將我安達之妻據為己有。我部向契丹汗說理時,那契丹汗全不能做主,反將蔑兒乞部調去北麵攻打朔方,與我部隔絕。為了此事,我部卻要星夜北歸,追擊脫脫。便懇請陛下放我安達鐵木真,同去複仇。”


    (注:蒙古曆史記載,成吉思汗鐵木真之妻孛兒帖曾被仇敵蔑兒乞部奪取,生下長子術赤。此事為成吉思汗畢生之恥,唯有《龍鬼破軍》讀者諸君知道此乃是天朝擒獲鐵木真所致。)


    姚子劍聽完朱邪策譯畢,卻問諸將道:“眾卿以為如何?”朱恆吉道:“克烈部乃是蒙古第一大部,若願與我天朝結歡,當可大減太原壓力。”


    李霸道:“虎威將軍所言,甚是有理。然而蠻夷反複,不知是否真心。”李昌道又道:“不然,我如今兩軍持久,經年累月,大傷百姓。如今隻宜速速擊退胡虜,光複失地,救我黎民百姓。既能令其內亂,何樂而不為?”


    許晨奇忽地想起一事,卻令問道:“前日在孝義城中設伏的,可不是你克烈部麽!”


    紮木合道:“先前我部遇突騎施部蘇仙求救,不知備細,卻冒犯了將軍虎威。然而不敢與將軍抵敵,次日便即撤軍北上了。”


    許晨奇道:“那伏兵之計,卻是誰定的?”


    紮木合道:“正是鐵木真安達。”許晨奇聽罷,卻不言語。姚子劍問道:“然則如何是好?”陳波上前道:“我知其意,雞肋。”姚子劍奇道:“此話怎講?”


    許晨奇道:“啟稟陛下。正如陳堂主所說,此乃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這鐵木真勇冠三軍,又兼有奇計,若是放迴漠北,則猶如放虎歸山。然而如今兩軍相持,難舍難分。可我天朝強敵環伺,梁王篡立,楚逆逼近,聽聞南蠻前月亦大有動作。我軍當為長遠之計,豈可在此久耗?契丹兵雖眾,卻不甚厲害,遠不如克烈騎兵精銳。克烈部若果真能助我一臂之力,則確可立時反攻胡虜,解北方之危。末將正是拿不定主意,才不敢說話,還請陛下定奪。”


    姚子劍道:“既然如此,卻不如這般,先令克烈部助我襲破契丹賊虜,我再放鐵木真如何?”朱邪策急忙將這話譯與紮木合說了。紮木合聽罷,道:“契丹勢大,不可急取。”姚子劍道:“雖則如此,也並非要克烈部吞滅契丹,隻是要顯克烈與契丹勢不兩立,我等方能放心放人。”


    紮木合道:“然而若如此,我部須得北歸,屆時安達離了太原,卻如何能通過契丹防線,反倒白白送了性命!”


    姚子劍道:“既然如此時,卻請鐵木真自來決定如何?”便令人往那死囚牢裏提出鐵木真來,除了團頭鐵枷,押上堂來。


    紮木合見鐵木真蓬頭垢麵,心下好生不忍,卻道:“安達受苦了。”卻自與鐵木真講了前事,鐵木真聽得須發盡立,說道:“豈有此理!我鐵木真但有一口氣在,絕不放過脫脫這廝!”卻迴過身來,對姚子劍道:“便依陛下說法行事便了。鐵木真大好男兒,便不信還闖不過契丹亂兵了!”紮木合見鐵木真態度堅決,隻得允了。


    朱邪策聽了,急忙翻譯與姚子劍聽。姚子劍聽了大喜,讚道:“果然好個男兒!”當下便許了兩人,約定三日以後一齊發作。令人將紮木合送出城去,卻將些酒肉與鐵木真調養身體,預備廝殺。


    三日之後,姚子劍卻留陳波與神水堂守住汾水,李霸領五千人守住太原,其餘將佐兵馬趁夜傾巢而出,徑到許晨奇城外小寨取齊。當時眾人侯了半夜,正在焦躁,卻聽得北麵火光大起,人馬紛雜。姚子劍即一馬當先,開寨往北殺去,龍虎二將率禁軍緊隨在後。許晨奇令旗招動,影麟精騎兵與突厥營都放開戰馬,兩麵包抄。劉誌秀與符剩文率步卒緊隨在後。


    那裏契丹軍馬事起倉促,都措手不及,值夜兵馬先被克烈部砍殺了大半,後來天朝大軍衝來,如何抵擋,登時潰散,各自逃命。耶律直魯古被唬得魂不附體,令北院大王耶律特整點兵馬斷後,自家帶著親兵沒命北逃。


    契丹軍本就大亂,見大汗大纛北去,更加慌張,耶律特哪裏彈壓得住?姚子劍領軍追亡逐北,四麵大殺契丹胡兵。那夥胡兵多有在睡夢之中驚醒的,不及上馬不及披掛,甚至連兵器也未曾拿得的,怎地是天朝如狼似虎大軍對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都被砍殺。朝廷兵馬見胡寇入侵,荼毒中原,早滿心怒火,各自奮力追殺,沒有絲毫手軟,當晚便是砍得鈍口了的鋼刀便有數千。


    官軍當晚大破契丹所部七萬大軍,斬首逾三萬級,一舉光複天門關、赤塘關。胡兵一路奔逃,耶律直魯古跑到管州,耶律特跑到忻州才各自收住了敗兵,退入城中喘息,克烈部卻自北上追趕蔑兒乞部了。塔塔爾等部族見契丹大勢已去,也都各自引兵撤離,迴歸漠北草原去了,隻留契丹人馬守著管州、忻州。


    那裏姚子劍自檢點了諸將功績,放出了鐵木真令他自行歸去。朱恆吉等雖怕放虎歸山,但知姚子劍素來重信義,卻也不敢阻攔。姚子劍卻將兵馬分做兩起,姚子劍自領一路往管州而去,卻令許晨奇另領一路去打忻州。


    大軍方才發動,卻聽哨騎報來,說那花拉子模賊酋塔喀什在延安府南大敗西馬秦和突厥聯軍。當時桃花石汗阿克達什已經在去年去世,其子新立,不是塔喀什的對手,故而大敗而歸。


    姚子劍聽了一驚,急忙喚朱恆吉李昌道二將前來,說了此事。朱恆吉卻道:“陛下不必憂慮。花拉子模先前於汾州慘敗,元氣大傷。縱然擊破追兵,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哪敢妄圖迴軍中原?便算他要迴軍時,驃騎將軍亦在汾州留有守兵,況且不遠還有獅王莊冀州路守備使馮忠坐鎮,上遊又是太原,半日可至,亦無需擔憂。我等隻管趁勝北上,追擊胡兵便是。契丹雖然大敗,然而實力畢竟強悍,決計不可令他得喘息之機,必又再生波折。”


    李昌道道:“大哥所說,正是有理。”姚子劍便令三軍拔寨都起,往北管州而去,追殺契丹敗軍,又追封桃花石汗阿克達什為馬秦王、知命公。


    姚子劍兵馬追至管州,卻見耶律直魯古棄了管州,帶著劫掠所得逃奔寧化而去。姚子劍一麵令人安撫管州城中百姓,一麵令眾軍再向北寧化而去。


    陳波卻道:“出奇兵,截岢嵐、武州。”


    姚子劍奇道:“這是為何?”


    朱恆吉略一思索,才道:“契丹兵敗,賊酋棄管州逃奔寧化,是不敢纓我軍之鋒。我軍至寧化,則其亦必棄寧化北奔寧遠。我軍至寧遠,則其必奔河曲。我軍若隻一路追趕,卻不得廝殺。契丹於朔方城下尚屯有大軍,若兩路匯合,兵力則又大盛於我軍,勝負難論。”


    陳波道:“正是。”


    姚子劍眉頭微皺道:“朕於兵戰之道不甚了解,不過也知兵分則弱。我軍兵力本就不如契丹,豈可再分三路截擊?龍驤卿,你看如何?”李昌道道:“迴陛下,我軍的確兵力不如契丹,隻是仗著士氣高漲,彼士氣低落,乘勝追擊而已。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是我等從前截擊胡酋,彼退無可退,必然拚死一搏,大舉反撲,則我軍危矣!”朱恆吉道:“龍驤將軍所言正有道理。還是陛下明見萬裏,此事若非陛下提醒,末將的確疏漏。”


    陳波道:“斬草必除根。胡虜必除。神水堂自去。”陳波說罷,轉身怫然而出。陳波方至帳口,卻被一人從外搶入,一把推迴帳內。姚子劍看時,卻見那人身材魁偉,目有精光,太陽穴高高鼓起,顯是內家高手。朱恆吉大驚,急忙搶上一步,手握佩劍,護住了姚子劍。李昌道卻道:“大哥休要誤會,這位便是獅王莊冀州路守備使馮忠大人了。”


    那馮忠也不行大禮,隻一長揖,唱個大喏:“見過皇帝陛下。”又轉向眾人,團團作揖,“以及諸位將軍。”


    姚子劍道:“久聞馮守備大名,隻道馮守備坐鎮交城,不意親身至此,朕頗感喜悅。”


    馮忠道:“陛下謬讚。本座此來,乃是奉獅王莊至德至明文武雙全智賽諸葛武勝達摩貌如潘安謀策無遺玄功通天聖莊主之命,兼任聖莊新設極北鎮番使,總管北方軍務,特帥兩路兵馬來與諸位將軍會和。”


    李昌道奇道:“這是何意?”馮忠道:“為是北胡入侵,荼毒中原,聖莊特於九州九路之外加設極北番。在下因領兵與北胡交戰,是以權攝極北鎮番使之職。”


    馮忠話音剛落,卻見陳波臉色不善,又說道:“陳堂主身為神水堂堂主,事務繁忙。五行堂又是左路軍直接統率,不歸總舵管轄,是以不宜出任鎮番使。”


    原來獅王莊體製,在莊主之下,分為左中右三軍司。陳波的神水壇等五行壇是歸左路軍麾下,而獅王莊在九州所設的九路守備使則是陰陽總舵領導。一直以來,九州九路守備使和陰陽總舵都隻負責江湖事宜,而左路軍才練兵講武。此次獅王莊決定要破了胡兵在塞外加設極北番,那是個權利極大的肥缺,陳波隻道自己兵法嫻熟,必然由自己出任,不料卻竟是冀州路守備使馮波兼任。


    朱恆吉問道:“敢問馮守備,這獅王莊極北番管理何事啊?”馮忠道:“總舵主口諭,便宜行事。”李昌道大怒,立刻便要嗬斥:獅王莊一個江湖幫派,豈有在兵陣外邦大事上“便宜行事”之權?卻被朱恆吉攔住。


    姚子劍亦是臉色一沉道:“原來如此。卻不知馮守備要如何行事?”馮忠道:“兵出岢嵐,劫道武州!”姚子劍道:“若要如此,恕我官軍力薄,難以分兵,便請馮守備自從貴莊抽調人馬出擊。”


    馮忠嗬嗬笑道:“不妨事,聖莊已然大派人手,傾北方之力出擊,又有梁王相助,想來無礙。”姚子劍雙眉一挑道:“皇弟也終於發兵相助了?”馮忠笑道:“梁王雖未發兵,然而亦承諾保障聖莊後勤,又特遣了一隊高手武士相助。”


    姚子劍道:“若有高手武士,何不請來相見?”馮忠道:“那些粗魯之人,我隻怕驚動了聖駕,是以留在帳外。若是陛下要見,我便即喚入。”當下馮忠出外招唿,走進一隊武士來。姚子劍看時,果然都非弱者,暗暗想道:“朕竟不知皇弟竟還聚集了這一夥厲害武士。”姚子劍令人賞了這隊武士,卻又問道:“不知貴莊大軍何時開撥?”馮忠道:“這卻不急,我等且先在陛下軍營中護衛陛下數日再說。”


    不多時馮忠、陳波告退,各自歸營。朱恆吉卻悄聲道:“陛下當心,這夥人來意不善。”姚子劍苦笑一聲道:“虎威卿此話怎講?”朱恆吉道:“梁王與獅王莊勾結,非隻一日。梁王譴武士隨馮忠來此,豈有善意?獅王莊若是有心勤王救駕,早半年便可發動,何必等到現在才派神水堂來救援?況且兵貴神速,何況是截擊賊寇。隻宜速速便行,沒由來隨我軍耽擱數日作甚?必然別有所圖。況且獅王莊飛揚跋扈至極,竟敢擅自發兵攻打城池。又說什麽便宜行事,分明是要從我天朝北疆裂土而王。”


    朱恆吉話音未落,卻有一個先前護送姚子劍西去的虎威營總旗跑來,稟道:“啟稟陛下、將軍,方才那夥梁王府中武士開口之時,卻與先前壺關襲擊陛下聖駕的響馬頗有相同。”姚子劍恍然道:“正是了!朕道這夥人怎地身形這等熟悉!不意國家危難之際,皇弟尚要來害朕!”


    眾人想到獅王莊與梁王勾結,擊退胡虜是賓,謀殺姚子劍恐怕才是主。念及神水壇擊退契丹兵馬的威勢,不由得都有三分惴惴。朱恆吉聽罷,卻奏道:“眼下情勢危機,末將卻有一計,可保陛下聖駕安全。”姚子劍道:“虎威卿既有此計時,便說何妨?”


    當下朱恆吉奏道:“臣有一計,喚作瞞天過海。陛下明日且親自檢點了大軍,浩浩蕩蕩北去。末將與龍驤將軍護衛陛下龍旗北上,陛下卻選一隊禁軍扮作斥候,暗暗離開軍中,往東而去,與驃騎將軍會和。獅王莊與梁王的人不知,比及要趕時,必已不及。”


    不是朱恆吉獻上此計,有道是:三軍陣中偷主帥,五行堂中惹紛爭。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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