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


    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麵如割。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


    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


    這一首詩,乃唐代岑參所著,單道這邊塞將士追亡逐北,大破胡虜之景。今大唐久衰,天朝卻亦有將士,扞衛邊疆,續漢唐之基業。


    當時朱邪策去了未多時,隻聽得殺聲陣陣,自北而來。許晨奇怒道:“這夥突厥蠻子竟敢抗拒天怒,眾將士且努力向前,叫他知我天朝神軍厲害!”三軍一齊稱是,向介休趕去,正見無數胡兵圍著沙陀兵廝殺。許晨奇一聲令下,風麟騎先行開去。那夥胡兵不意背後有一支敵軍開來,未做準備,登時一亂。好在見其人數無多,急忙調軍來敵。


    卻不料那夥風麟騎一通羽箭,射倒無數,旋即撥轉馬頭便走。胡兵急要趕時,又追不上風麟騎馬快。待要不趕時,風麟騎卻又哨將迴來,羽箭齊發。待那夥胡兵都疲乏了,炎麟騎與雷麟騎卻又補上廝殺。那夥突厥兵乃倉促組織,本就鬆散,哪裏經得住雷麟騎鐵甲馬軍一衝?登時大嘩,四散奔逃。許晨奇急揮兵掩上,左衝右突趕殺,直追到義棠地界。


    許晨奇殺了一陣,害怕突厥諸部人眾,恐怕中計,便也鳴金收兵,卻喚朱邪策來問。朱邪策道:“罪囚先帥部而去,遇著了處月部兵馬,又引見罪囚去見了其餘諸部長老,見我沙陀歸來,卻倒也都和善。罪囚動問起來,才知突厥諸部原本分散掠境,卻被一支官軍占住西河城,屢出奇兵抄襲突厥。各族都吃了不小敗仗,才商議合軍先拔西河,除了後患,再各自東進。”


    影麟精騎兵自新野以來,一路轉戰,不眠不休。雖然訓練有素,又連得勝仗,畢竟孤軍奮戰已久,士氣稍挫,不如從前那般精銳。許晨奇等眾將聽說附近有這一支強悍的友軍,精神都是一振。許霹靂問道:“你可知那支是何處兵馬麽?”


    朱邪策迴道:“似是天朝禁軍模樣。”許晨奇驚道:“禁軍?莫非陛下也在彼處?”朱邪策搖首道:“這罪囚便不知了。”許晨奇沉吟半晌,方道:“而後如何,你且接著說。”


    朱邪策道:“罪囚當時聽了,亦暗暗吃驚,卻喜知曉那夥賊兵並非屯在此處迎擊將軍兵馬。罪囚再用言語套問,果然都不知將軍兵馬來此。末將便先說了將軍統兵五十萬,屯軍汾黃之間。又說了將軍怎地大破了花拉子模,招降了馬秦。那眾族長老聽了,亦是大驚。罪囚卻於此時道明了來意,邀各族一同歸順天朝,合力擊潰契丹,振我突厥帝國昔日雄威。”


    趙猛冷哼道:“突厥帝國,好大的威風!是不是日後我們將軍見了閣下,還得下跪行禮啊?”毛峰亦道:“突厥可汗,控弦之士凡數十萬,好不厲害!”


    朱邪策見眾將都臉色不善,慌忙跪下道:“罪囚為了說服那些部族,不過一時權宜之計罷了,諸位都是明白人,切勿往心裏去。況且突厥便算得勢,亦不敢忘記大帥恩寵,願為番邦,為天朝永鎮北疆!”許晨奇亦道:“不妨事。談判之時,言語從權,並無不宜。長老請勿在意。”


    朱邪策又道:“一時之間眾酋長議論紛紛,爭執未定。卻可恨有個突騎施部賊酋蘇仙,當時說道此是我沙陀敗軍之後投靠天朝,為了逃避懲罰,卻來覓得借口要賣突厥諸部。一時眾人惱怒爭執起來,便即大打出手。烏麟將軍等在外見事不好,急忙引軍衝突,卻來大戰。喜是將軍兵馬掩到,那夥突騎施卻無準備,又不識備細,急忙退走。”


    許晨奇道:“這蘇仙好生可惡!卻不知突騎施是何部族?有多少人馬?”許晨奇語音雖然平穩,然許霹靂等素隨許晨奇征戰已久的將領卻俱知其殺機已動,都微微一顫。


    朱邪策道:“自我突厥衰落以後,突騎施乃是第一大族,此番出軍,突厥三萬四千餘騎中,約九千餘都是突騎施部。我沙陀雖算突厥大族,亦隻有五千騎不足。”


    眾人正說之間,卻聽哨卒報來,稱那突厥諸部都願歸降。烏古斯、葛邏祿、欽察、卡拉吉、樣磨、處月、薛、延陀等各部胡酋都親來納降。許晨奇聽罷大喜,急忙出帳迎接。當下請了眾部族長老入內,各訴衷腸。


    卻原來突厥各部連日強攻西河不下,軍兵士氣已挫。聽了朱邪策言語,尚自將信將疑,後來又被許晨奇大殺了一陣,都心驚膽戰,各自商議道:“我每攻打小小西河尚且不下,如今天朝驃騎將軍的數十萬大軍卻如何抵擋?莫要失卻了良機,惹動天怒,死無葬身之地。”蘇仙瞧見情勢不好,卻早不知何在。


    當下各部一齊嘩變,把契丹監軍使亂刀砍死,梟了首級來許晨奇軍中納降。許晨奇大喜,卻假作不動聲色道:“諸位能迷途知返,懸崖勒馬,本將軍甚是欣慰。雖然本將軍提兵五十餘萬,本不在乎你這些許兵馬。不過爾等為顯忠誠,都當各選精壯兵馬,少則數百,多則一千,都並入我軍。又再請諸位大人子侄,一同來我中軍為衛士可好?”


    那延陀部葉護怒道:“這豈不是要教我上繳人質?”其餘各部長老聽了,登時冷汗涔涔而下,都對其怒目而視。欽察葉護更用胡語低聲罵道:“你這廝欲要討死,休要把我等盡數牽連!”


    偷眼看那許晨奇時,卻並不著惱,隻是微微笑道:“不然。我影麟精騎兵中軍,卻非什麽人都可入的,都是千挑萬選勇士。如今本帥提兵五十萬,即將橫掃契丹。本帥教諸位子侄從軍,乃是提拔之意,教他每多立軍功,怎可說是人質?”


    眾部族首領不知許晨奇虛實,又被朱邪策誆騙,畏其軍威。當時聽了許晨奇之言雖然心有不滿,卻都隻得滿臉堆笑,唯唯稱是。當下許晨奇譴逆鱗騎隨眾長老迴歸部族,點選兵馬。


    那突厥諸部受許晨奇招降,各自迴去都揀選精壯兵馬,次日便早湊齊五千軍馬,一齊到許晨奇帳中報告。許晨奇檢閱了那隊胡兵,卻令與沙陀部編為一旅,喚作突厥騎。從影麟精騎兵中抽調強壯能幹之士為軍官,令毛峰為長整頓約束,卻與炎麟騎剩餘所部一同都屯在靈石地界。再將那諸長老之子侄另編一隊,喚作胡衛營,交由朱邪策與十個逆鱗騎軍官統領,隻在中軍伺候,不許擅離。許晨奇安排了當,方才帶了親信衛隊與胡衛營,同往西河城而去。


    那裏西河城中,卻早有突厥諸部譴人去說了降意,許晨奇隻道必然早早迎接。卻不料前部堪到西河城頭,無數強弓硬弩列在城頭,並不放行。前隊領軍薛鷹不敢前進,急忙奔迴中軍,請許晨奇示下。許晨奇驚道:“這西河城中,究竟是哪路軍馬?以孤城抗擊數萬胡虜不說,見了我驃騎將軍名號亦防備不減,實有昔日大漢周亞夫之風!”


    當下親到城前,卻朗聲說道:“在下乃是天朝驃騎將軍許晨奇,統影麟精騎兵奉詔勤王討敵。現已收服突厥諸部,望借西河城中暫歇。卻不知西河城內,是哪位將軍領兵?”當時城上卻墜下一根繩索,道:“眼下胡虜大入寇,西河守備汾州,不敢有失。若果然是驃騎將軍親來時,請獨自進城講話。”


    朱邪策勸道:“將軍統率三軍,何等重要,不可有失。切莫自處危地,恐大軍有變。”


    薛鷹亦道:“西河城中好生無禮,這又分明是個不信將軍的意思。又或是見將軍立此大功,心下嫉妒,隻是礙著大軍在外,不敢動手。將軍切莫棄我三軍。”


    許晨奇搖首道:“本將軍身正不怕影子斜,豈怕閑人嚼舌根!這西河守將若不是個忠於我天朝的良將時,也不會獨力抗擊突厥聯軍了!他小心謹慎,正和兵法,是員良將。爾等休要多說,本將軍定要去城中一遭。”


    薛鷹道:“雖然如此,不可大意,三軍不可無帥,便請以日落為期。”


    許晨奇道:“可也!若本將軍日落不歸,便請逆鱗騎烏麟統領統率全軍!”當下吩咐已畢,自去城邊,攀住了那繩索,吊將上去。


    許晨奇方到城頭,早見前方排開陣勢,無數兵馬戒備。卻見一將分開眾人,來到麵前。許晨奇卻認得是那龍驤將軍李昌道。兩人各自相認,都是歡喜不盡。


    正說之間,忽聽李昌道一聲大喝道:“許晨奇先降楚逆,再投胡虜,罪不可恕,都拿下了!”說罷左右兵士一齊動手,便要來拿許晨奇。許晨奇怒道:“本將軍為國廝殺,晝夜未眠,如何顛倒作反賊拿住!”


    李昌道厲聲喝道:“你若非投降楚逆,如何自奪了南陽以後便無聲息,又放任楚逆北上?胡虜勢眾,你能有幾多兵馬,令其投誠?可見是個反複無義小人,要來賺我城池!”


    許晨奇聽了,反不著惱,嗬嗬笑道:“本將軍自出征以來,兩年經曆非同小可,旁人看來的確有異。”


    當下卻將這兩年經曆說了,自鵲尾坡大戰雲龍軍起,直說道前日靈石大戰突厥。西河城中眾將聽了,都是稱讚不已。李昌道更是翻身便拜道:“末將無意冒犯驃騎將軍虎威,不過身居險地,不得不謹慎罷了。望驃騎將軍休要介懷。”許晨奇道:“龍驤將軍為國分憂,戍守前線,力敵胡虜,實為國家棟梁。小心謹慎,正和兵法,何罪之有!隻是禁軍素來護衛陛下左右,如今卻不知陛下何在?”


    當下李昌道亦自雲龍殺聞恩、杜宇,兵臨洛陽開始,講到上黨分別。許晨奇聽了,也是感慨萬千,讚道:“真是名師出高徒。聞恩杜宇兩員小將軍忠義,不在兩位禁軍統領之下,卻被末將昔日埋沒!”李昌道苦笑道:“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況且我等劫持陛下,可算是大逆不道反賊了,有何忠義可言?”


    許晨奇道:“事可從權。三位將軍為救家國,竟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卻遠勝那些道學先生百倍!日後陛下若要怪罪起來,末將一力保奏!”


    李昌道忙道:“如是則多謝將軍了。我等三人當時領兵出軍,卻為是兵少,又不知胡虜將從何而來,隻得僥幸一搏。我等料想上郡兵馬已破,長城必然難保,守之非但無益,反教三軍勞累。卻想延安是黃河以西第一座大軍鎮,若能守住,卻能抵敵胡虜。當下引兵西進,往延安而去。卻不料那胡虜來得好快,我等方過黃河,即聞長城已破,延安府已失。我等計議一番,卻不願無功而返。當下奇襲延安,大破胡虜賊兵,斬首數千,光複延安。然而此時雖然擊破賊兵前部,延安卻已然殘破,料來難守,隻得一把火燒了延安,且戰且退。卻喜胡虜被我新敗,又不知我軍馬形勢,亦不敢窮追。過了黃河,卻被西北邊這夥突厥散兵趕上廝殺。虎威將軍與王龍將軍帥主力退守太原,末將卻引著龍驤營占據西河,阻截追兵。”


    當下兩將各敘了別情,又商議了些軍略。那許晨奇見日色將晚,生怕軍中有變,便即請辭,迴歸介休自家營寨而去。當夜大軍正在修整,卻聽斥候來報,稱突騎施賊酋蘇仙率突騎施部騎兵近萬作亂,襲擊孝義。駐紮孝義的諸部抵擋不住,緊急求援。許晨奇一驚,隨即問道:“駐紮在孝義縣的,是哪部兵馬?”


    趙猛應道:“迴將軍,孝義縣內是葛邏祿部。另有樣磨、薛、延陀三部兵馬亦在附近屯紮。”


    許晨奇冷聲道:“四部大軍,難道還不敵一個突騎施?傳令迴去,教四部務在天明以前擊潰突騎施。其餘各部,不得本帥將令,一律不準出擊!若有違令者,以滅族論!”


    趙猛驚道:“先前數萬大軍,將軍尚敢以數千擊之。如今我眾敵寡,將軍卻怎地不願出軍?”


    那逆鱗騎統領烏麟亦道:“眼下突厥新降,各部未附,都矯首觀望將軍動彈。將軍若是畏敵不出,反教各部心寒。”


    許晨奇道:“先前我少敵眾,我暗敵明,是以必以雷霆之一擊立威,教其摸不著我軍備細,才可取勝。而如今情勢不同。突騎施有備而來,士氣正旺,不可纓其鋒。若是交戰,難以一鼓而下,必為鏖戰。眼下我軍雖眾,各自離心而不一。若見我戰突騎施不下,必各生異心。況且大戰突騎施,必傷我影麟精騎兵元氣,難以再製突厥。此時我等隻宜觀望,那突厥諸部不知備細,又見我胸有成竹,更兼精銳子侄俱為我掌控,便不敢輕動。卻令那四部與突騎施廝殺,兩敗俱傷,則屆時影麟精騎兵待其疲憊之時,可一鼓剿滅突騎施,仍教諸胡各自膽顫。更能削弱彼四部突厥實力,乃是一石三鳥之計。”


    眾將聽了,各各稱讚不已。卻聽得北邊殺了一夜,尚未分勝負。待到天明,殺聲才陣陣淡了。卻有一隊敗兵奔逃迴來,說那蘇仙兵馬好不厲害,大破了四部聯軍,搶了孝義縣城。許晨奇怒道:“爾等四部,合計兵馬遠勝於敵,又占地利,怎地不勝!影麟精騎兵的好漢都隨我來,會會這個蘇仙!”


    當下點起兵馬,留下了逆鱗騎與炎麟騎,卻領著剩餘兵馬往孝義而去。未至孝義,早見無數敗兵,一股股望南奔逃。許晨奇看了道:“這一路所見敗兵,便不下數百。若能組織得起,如何不能一戰?可見這葛邏祿等四部,著實無甚良將。”


    當下許晨奇催動大軍,進軍孝義,早遇著突騎施先鋒隊。那突騎施廝殺了一夜,好容易得勝,各自懈怠,被風雷麟騎兵一通衝殺,登時大亂。許晨奇揮兵急進,直殺入孝義城內。那突騎施兵馬全不能抵擋,隻管四散奔逃。許晨奇正領兵追殺,忽然聽得一聲炮響,不知何處槍出一隊軍馬來,把住了孝義城門,截斷了許晨奇後隊。


    許晨奇大驚,急欲迴去相救時,又見城東西兩麵一齊火起。許晨奇情知中計,急令大軍向北衝殺。北麵亦有一隊兵馬把住城門放箭,卻當不住影麟精騎兵拚命衝殺,竟得以潰圍而出,往北而去。卻不料方至半途,又殺出一隊胡兵,衝擊影麟精騎兵兩翼。許晨奇素來以少敵多,都是仗著雷麟騎連環馬鐵騎衝陣,此時側翼遭襲,登時大亂。


    正在危急之時,卻見西北麵胡兵大亂,四散奔逃。卻是李昌道聽聞有異,統軍來救。當時兩人合兵一處,左衝右殺了一陣,卻收兵迴西河城中,看那城外時,密密麻麻盡是胡兵,豈止突騎施九千兵馬。


    此時方知那蘇仙恰逢了蒙古克烈部大軍,合兵一處,才來設下陷阱。許晨奇與李昌道兩人計議對策,一夜未眠。到得清晨,卻見胡兵一夜之間盡數退盡,不知何處去了。許晨奇勃然怒道:“西河城乃是當年我兵家亞聖吳起子所築,那夥蠻夷,怎敢魯班門前弄大斧!”兩人驚疑不定,卻也不知胡兵何意。卻有斥候報來,說馬秦桃花石汗率部來投。


    兩人不敢怠慢,急忙請桃花石汗來見。卻聽那桃花石汗說道馬秦與花拉子模於延安附近大戰,中了塔喀什計策大敗,不得已隻得渡了黃河來投,尚餘近萬兵馬。許晨奇好生寬慰了一番,卻又將馬秦精銳三千編入突厥騎,仍教桃花石汗統領其餘兵馬,就在孝義縣駐紮。


    當時突厥騎駐軍靈石,龍驤營駐軍西河,影麟精騎兵駐軍介休,三麵各成犄角之勢,守備汾州。另有桃花石汗帥馬秦駐守孝義,突厥其餘各部自在平遙等縣駐紮。


    不是今日突厥諸部投降許晨奇,有分教:飛麟騰龍今朝會,胡虜散騎遍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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