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青楓林下迴天蹕,杜若洲前轉國容。


    都門不見河陽樹,輦道唯聞建業鍾。


    中原悠悠幾千裏,欲掃欃槍未雲已。


    英雄傾奪何紛然,一盛一衰如逝川。


    這世間但凡是個有本事的英雄,終究沒幾個甘願潛伏的,隻要博得名揚四海,方稱心意。若是遇著太平治世,說不得隻能去一刀一槍搏個功名,然而久居人下,要看上官心意,終究覺得沒個爽利。若是到那亂世之時,四麵群雄並起,便都各自為尊,要定一個勝負,見一個高下來。是以秦失其鹿,而天下共逐,漢室傾危,則軍閥四起。可歎那一個花花江山你爭我奪了數百載,卻依舊好端端在那,然則其時英雄,卻早已盡為枯骨矣。


    卻說是夜正是春去夏來之際,姚子劍正在洛陽寢宮之中安寢,卻忽被一陣喧鬧吵醒。姚子劍心下納罕,急忙喚小黃門來問。卻聽那小黃門稟道司天監星師夜闖皇宮,自言有緊急之事稟報。眾侍衛見那星師神誌失常,不敢放入禁衛,他卻死活不走,已在宮外高喊多時。姚子劍自建業反後,素來不信這等星師,見此人深夜而來,心下早有三分不喜。然而畢竟以國事為重,不敢怠慢,急令小黃門服侍自己更衣,宣司天監星師來偏殿麵聖。


    卻見那星師急急而來,也不行大禮,嘶聲奏道:“陛下!陛下!禍事了!”姚子劍又見星師無禮,更平添兩分不樂,沉聲道:“說。”那星師尖聲喊道:“陛下,黯淡了十數年的天同與破軍星位忽於荊州分野先後大明,必有禍事啊!”姚子劍聽了,不得頭腦,登時添作八分怒氣,道:“那又如何?”


    那星師奏道:“此乃先前所言破軍出世也!臣看荊州分野,分明有一條黑龍盤踞,此是帝王之氣,必然亂國!”姚子劍聽了,並做十分大怒道:“又是這破軍出世!星宿或明或暗,本屬自然。兩顆星光重出,有何稀奇?爾等司天監所謂天師,無才無德,便會假借天命,招搖撞騙。先皇一時不查,被爾等妖言所惑,添了許多精兵鎮守建業,不然這符剩文如何能反?如今尚嫌不足,又來蠱惑朕!來啊!給朕亂棍打出!”


    眾內監正要動手,卻聽得殿外一人朗聲說道:“啟奏陛下。老衲夜來入定,見天下落下妖星,墜入襄陽城中去了!”話音未落,紅影晃動,一個光頭和尚身披一件大紅袈裟,從殿外直閃到姚子劍麵前。正是護國大法師,住持白馬寺的紅輪上師。


    姚子劍雖然素來聽聞紅輪上師佛法高深,此時正在氣頭之上,喝道:“國師也是與這妖人有所商量而來,要來欺瞞寡人麽?”那紅輪上師一怔,奏道:“老衲夜來忽覺南方騰起一股妖龍之氣與陛下真龍氣運相互對抗,故而神遊前往查看,並未知曉星師有何奏言。”


    姚子劍正欲開言,卻見南方天空忽然大亮,金光照耀猶如白晝。姚子劍大驚道:“此非國師所言之異象乎!國師既能先見此妖,必有破解之法。萬望我師看在天朝社稷麵上,休要隱瞞,還請明示。”


    紅輪上師聽了,卻道:“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露。老衲雖見此事,本無意來告君王。隻是見那妖龍殺氣太重,唯恐生靈塗炭,故而深夜至此,請陛下早做打算,救那萬眾黎民。”


    姚子劍卻道:“荊州刺史虛子臣勾結獅王莊,招納流亡罪犯,朕素知之。傅相國前日亦曾獻計遷降此人,卻不知這異象可是映在這人身上?”紅輪上師微笑搖首道:“荊州當有黑龍出世,十年間天下兵戈四起。至若究竟映著何人,老衲卻不敢言之。”姚子劍道:“有朕做主,國師有何不敢言之?”


    紅輪上師嗬嗬笑道:“陛下錯解老衲之意矣。天機玄奧,故而老衲不敢言之,豈懼俗世之身哉?”姚子劍固請紅輪上師明言,那紅輪上師推辭再三,卻道:“阿彌陀佛,老衲見天朝氣數未衰,雖有一時驚恐,都是命中注定,陛下不必憂懼。”


    紅輪上師說畢,不論姚子劍如何催促,再不肯言,隻與姚子劍講些佛法。姚子劍此時心急如焚,哪裏聽得進去?紅輪上師見了,正要告退,卻聽得腳步聲響,小黃門奏稱南緝事廠管事太監浩方有機密要事前來稟報。


    原來天朝設有南北二廠,與明朝東廠西廠相類。北廠前任廠督俞潤在位之時權傾朝野,然俞潤因東王之亂牽連身死,北廠便即一蹶不振。此時南廠用事,打聽天下機密聲息。姚子劍聽聞浩方有機密要事相稟,忙宣其來見。


    那浩方見深夜之中皇宮禁衛竟有這許多人,亦是一驚,卻素知姚子劍常徹夜處理公事,不以為意,疾步上前附耳道:“啟稟陛下,荊州辦事的役長飛鷹傳書,奏稱天有流星落入荊州刺史虛子臣府中,隨即金光耀眼。南廠番子前去探查,見虛子臣從地下掘出龍袍一件,卻被虛子臣府中一個護院武士打傷。事有蹊蹺,不敢隱瞞,故連夜告知陛下。”


    姚子劍聽了大驚,道:“這豈不是正映國師所言?如今事不宜遲,浩方,速速傳令荊州關防人眾,以襲擊坐監,偽造龍袍,聚眾謀逆之罪將這虛子臣拿下了,移交京城送審!”


    不說這裏姚子劍惱怒,單提那裏虛子臣見掘出了龍袍,又傷了人,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卻聽雲龍說道:“大人休要煩惱,雲龍有一句體己話,卻不知當不當講。”虛子臣忙笑道:“某待賢弟一見如故,有如兄弟一般。此處都是某心腹親信,但言無妨。”


    雲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這張栩楊兄弟,隻是急性,說話粗魯了些。然而依著我看來,卻是話粗理不粗。這天降流星,地現龍袍,正是神旨,天賜祥瑞,是要恩公身登大寶的意思。想恩公養士十年,江湖上誰不聽說笑麵菩薩徐大官人?厚積薄發,現今卻正是可用之時。況且先前那人,來路蹊蹺,若是將此事報知朝廷,卻有一番驚恐。如今朝廷之中,昏君用政,奸臣當道,正是主暗臣奸,豈會聽大人分解,必然慘遭陷害。當今之計,隻有索性反了,殺上天京,才見出路。這天朝百姓,久被殘害,必然都矯首以待。一來順應天道,二來推翻暴政,解萬民之苦,三來也不枉了恩公數載栽培人才的意思。”


    虛子臣大驚,沉吟道:“此事如何使得?某雖在江湖上有些薄名,濟得甚事?況且我等沐浴皇恩,當忠誠為國,豈可反邪?君且莫再言此事,枉惹是非。”雲龍一時興起,來勸虛子臣造反,見說不動虛子臣,心下也好生後悔,當下唯唯而退。


    雲龍歸入房內歇息,一夜未眠,心中思量:“我本是謀反待死之人,僥幸得這虛子臣收留在此。我等卻不合今日見了龍袍,當眾說出了這番話來。想虛子臣是個朝廷刺史,一州長官,與我等戴罪之身自然不同。怎肯舍了這安逸日子,拚了性命來造反?今後虛子臣看我兄弟二人,卻必然不同。他雖然喜歡結交些江湖武士,又待我不薄,卻與我等畢竟非親非故。若是日後想將起來,生怕今日事發,知會了朝廷,將我二人捕去,我二人卻又如何能跑得掉?也罷,梁園雖好,卻非久戀之鄉,隻明日收拾了細軟,留封書信,便與張栩楊離了此地罷!”


    雲龍思來想去,哪裏睡得著覺?翻來覆去了一夜,次日一早,虛子臣出門辦理公務,雲龍便與張栩楊說了此事。張栩楊本是個沒主見的,聽雲龍說的在理,哪管許多?當日午時,兩個收拾了東西,又留了書信告辭。


    正欲走時,卻見得那高豔明急急跑來,一把搶入府中,恰好撞著兩人。高豔明劈手揪住雲龍喊道:“雲大俠,禍事了!徐大官人被南廠的狗腿子扣住了!”雲龍大驚,急忙舍了包袱,便問備細。


    高豔明道:“今日大官人正在公堂議事,忽然來了一夥黑衣劍士,自稱是南廠番子,奉了皇命來擒拿大官人,口中言語好不叫人發惱!我等侍從的,忍耐不住,便交起手來。卻是禁不住他們人多勢眾,便譴在下突圍迴來,請兩位好漢和府中武師趕去助戰。”


    雲龍尚未答言,那張栩楊先道:“這徐大官人待我等好生不薄,原本要走卻也無妨。然而現在正在危難之際,我等若是不去助陣,一走了之,與無義禽獸還有甚麽區別!大哥不論去是不去,俺定要去助徐大官人!”


    雲龍聽張栩楊這等說了,怒道:“我豈是貪生怕死,背信棄義之徒!先前與兄弟商量欲走,隻是因惹了日行,不願給大官人更添麻煩。現在大官人有用,我雲龍便是舍了這條性命,也要保護大官人周全!且待我等取了兵器,立馬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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