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騰龍七年五月初一,天大雨,晦陰,宜狩獵,其餘諸事不宜。


    傾盆大雨中的盤龍嶺頗有幾分詭異之味。盤龍嶺素來以蜿蜒曲折著稱,此夜的雨更是讓原本就難走的土路變得寸步難行。有經驗的車夫都知道,在這種時候過盤龍嶺,無異於硬闖鬼門關。可是此日,盤龍嶺上卻有五個身影在黑夜之中極速飛奔,然而不僅身體沒有一絲起伏,連腳下也不帶起一絲泥濘,甚至連個薄薄的腳印也不曾留下。


    人,絕對沒有這等輕功。


    遠處羌家寨的老人遠遠望見都是不寒而栗,戰戰兢兢的迴頭給兒孫們講起了盤龍嶺惡鬼的故事。可是此時卻另有幾十個個身影或明或暗互相掩護著追趕著前方的五人,又似乎終是害怕著惡鬼般不敢過分逼近。時不時會有一人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毫無征兆地跌下崖去,仿佛有看不見的厲鬼突然把他們扔下去一般。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迴蕩在盤龍嶺的山峰之間,猶如萬鬼啼哭般攝人心魄。


    終於有個人受不得這般精神的折磨,大叫一聲,往嶺下跑去,可是還沒跑幾步,就被一陣劍風掃為了兩段。


    獅王莊雍州路守備使王儉把寶劍插迴了劍鞘,對著屬下冷冷地說道:“這次總舵傳來莊主親諭,急令我等涼州聖莊所有分舵好手傾巢而出,務必捉拿這五個妖人歸案,死活不論。此事事關重大,總舵主三申五令絕對不能有絲毫差錯。再敢臨陣脫逃者,就以這武都分舵主為樣!”


    “頭兒,你說這五個妖人究竟是什麽來頭?從中原跑到西涼,本莊前後共折了兩路守備使,二十五員分舵主,七十八員支舵主,卻別說擒拿,連這五個妖人的麵孔都沒見到。”王儉身後一人開口說道,“這十幾天既沒吃飯又不睡覺,現在在這泥路上更連個泥點子都沒留下,還不明不白折了這許多弟兄,他們,是人麽?”


    王儉從接到任務的一刹那就憑著多年來腥風血雨中摸爬滾打鍛煉出來的本能感到這趟任務不簡單,此時聽到這話,不禁一顫,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竟敢擾亂軍心散布妖言,當斬!”王儉拔劍在手,迴頭一劍刺去。就在劍尖碰到身後那人的一刹那,後者忽然炸裂,化為了一陣血霧,向著王儉撲麵而來。


    “不好!”王儉情急之下運起內力震開了血珠,而身邊功力較弱的幾個支舵主卻在沾到血霧的一刹那化為了森森白骨。


    “大人!那五個妖人不見了!”


    王儉心下一驚,運起天眼通的功夫向四周掃去,卻什麽也沒看到。按說以王儉的功力,天眼通至少能在黑夜裏看清三裏以內的一草一木,可是此時卻分明不見了剛才還近在眼前的那五個要犯。


    “給我趕上去,三人一組搜查盤龍嶺三裏以內洞穴,每隔一炷香時間互相通氣。掘地三尺也務必要把這五個妖人找出來!”


    不出一頓飯的時間,王儉的手下就陸陸續續地迴來了,卻沒有任何收獲。王儉大怒,抬手往一個分舵主臉上打去,這個分舵主卻突然指著自己一起迴來的同伴大叫到:“報告大人!他是個死人!”


    “放屁!死人怎麽能站在這!”王儉掄圓了手臂摑了那分舵主一掌。


    “大人!小的親眼所見他被人抽了頭骨!先前害怕,不敢直言,請大人做主啊!”


    被他指著的那個人卻突然跳了起來:“大人!他血口噴人!小的明明看見他給人剜了心!”


    兩人的話聽得王儉不寒而栗:“都放屁!哪有死人在這裏說話的道理!”


    “大人不信你看!”那人一把揪住了分舵主,解開了衣服,果然看見心髒的位置被人挖出了一個窟窿。同時分舵主在那人頭上輕輕一拍,那人的頭就癟了下去。兩人相視一笑:“原來我真的死了。”便一起癱倒在了地上沒了唿吸。


    王儉被這一幕嚇得不輕,哆哆嗦嗦還沒開口,就聽見屬下們已經亂成了一團:“報告大人!他被剝了皮!”“大人啊!他才被掏了腸!”“大人,這家夥已經沒了脊椎啊!”“你小子肺上不是給破了個洞?”


    你一言我一語中,王儉帶來的部下一個個倒了下去,死法奇形怪狀,各有千秋。


    王儉也怕死,可是想到獅王莊刑罰的恐怖,他寧願在這裏被惡鬼弄死,也不願去嚐試那一份求死不能。王儉把全身的真氣提到了最高,厲聲怒喝:“妖人!還不現身受死!妝模作樣作甚!”


    突然,王儉的腦後憑空出現了一把大刀朝著他砍來,王儉聽到風聲,在千鈞一發之際拔出腰間寶劍,砸在了大刀上。兩柄兵器碰到的一刹那沒有發出任何金鐵交擊之聲,大刀直接化為了一陣血霧隨風消散了。


    “居然連續兩次躲過我二哥的血筆成真,真的是好本事!比你的前任強多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在王儉腦後響起,可是當王儉迴頭的時候,視野中卻分明空空如也。王儉細細一看,卻看見一張人皮垂在自己身後。王儉大驚之下,一劍掃去,可是人皮卻貼在了劍刃之上毫發無傷。


    “開!”王儉一聲怒吼,運起罡氣把人皮震為了碎片。


    “師爺的皮影鬼戲也不是被破了?”另一人戲謔的話音剛落,王儉就看到一根水火棍朝著自己頭上打來,運氣去接的時候卻感到猶如泰山一般沉重。“哢嚓”一聲,兩條手臂頓時被震為了斷骨。


    “老五別鬧了。還是快些結果了這廝比較好。”一條鎖鏈繞上了王儉的脖子,一瞬間拉下了王儉的腦袋。


    “這廝身體健壯,到可以做好幾碗肉羹,俺們也好久沒開葷了!”一個胖乎乎的廚子打扮的人,走上前來,在王儉的屍身上用手拍了兩下,就把王儉分成了一堆白骨和一堆血肉,廚子隨即掏出一隻大碗把王儉的肉裝了進去。


    “哼哼老六的著肉換形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好了,隻是這人肉斷頭飯隻要吃入口中就算是入了鬼門關,我等可消受不起。”手執水火棍一身皂衣的人冷冷說道。此人身材又高又瘦,渾身卻仿佛沒有一絲血肉,漆黑色的衣服也是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就仿佛是一個從墳裏刨出來的腐爛了大半骷髏一般,簡直與肉羹大廚完全相反。


    “嗚嘟嘟嘟嘟嘟嘟!”悠揚的號角聲同時從盤龍嶺兩端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的馬蹄聲。


    “嗯,共有兩百八十騎,五百二十步卒。另外還有十幾個高手隨行,其中至少有三人不在這個王儉之下。”骨棍衙役把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下一插,湊耳一聽就直起身來向匯報。


    肉羹大廚被嚇了一跳,手一抖,幾塊人肉伴著血水撒到了地上,落地之處立刻泛起陣陣焦煙。可是肉羹大廚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隻是問道:“師爺,好像是邊軍雷豹衛。我們怎麽辦?”


    “我們從京城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到這裏,又天南地北地繞了好幾個彎迷惑獅王莊的人。雷豹衛不可能這麽快就在這裏完成集結,一定是有人把我們的行蹤泄露給了朝廷鷹犬!”沒等師爺開口,兵衛打扮手執鎖鏈的人就忿忿說道,隨手用手中的鎖鏈把王儉的腦袋抽的稀爛。此人身材矮小,似乎四肢都縮在了身體裏,旁人若是不仔細看隻能看到一個大球甩出了一根繩子砸爛了旁邊的一個小球。


    “若是在平時,這幾個朝廷鷹犬也不在我們幾個的眼裏,”從山後轉出來了一個一襲青色長衫,一縷長須,手執折扇的書生,不過雖然打扮儒雅,此人卻瘦得皮包骨頭,蠟黃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過現在關係到摘星大計,若是和朝廷鷹犬動上了手,不免多增麻煩。如何處置,還請二哥示下。”


    皮扇師爺話音剛落,地上流了一地的血忽然凝聚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大字:“隱”


    四人一看到這字便立刻都行動了起來。筋鏈獄卒幹脆把頭也縮進了身體裏,整個人像一個肉球一般咕嚕嚕地滾下了山去,落在了一堆亂石之間,黑夜之中看去,和一塊落石還真沒任何區別。骨棍衙役則把手在臉上一抹,頓時麵目全非,看著活像一個慘遭狼吻暴屍荒野的過路商人。肉羹大廚抬手在自己身上劈裏啪啦地拍了數掌,每次都抬手從自己身上帶出一大塊肥肉,不幾下就變成了一個消瘦的男子,再換上一個死了的分舵主的衣服,真是連皮扇師爺也差點沒認出來他。皮扇師爺陰測測一笑,左手在一個支舵主頭上一按,右手在自己頭上一按,轉瞬之間就把兩人的皮都扒了下來,師爺把那人的皮往自己身上一套,拿著扇子拍打了幾下,頓時宛然就是那個支舵主一樣。


    三人剛在死人從中躺了下來,地上的血字就凝結成了一個血球,從高空落了下來,把三人身上濺滿了鮮血,與周圍慘死的獅王莊高手並無兩樣。


    不出一盞茶的時間,雷豹衛指揮庸唐就帶人找到了這片屠場,饒是庸唐身經百戰,看到這些人的死相的時候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轉向身旁一人微微躬身,似乎是要請他示下。那人一襲白袍纖塵不染,隻有左袖上用金線繡著一隻張牙舞爪的雄獅,在瀟灑中透露出一絲霸氣,正是獅王莊左路軍副指揮使路黃泉。


    “不錯,看來正是血海孤星門的手筆,也與之前犧牲的那些莊眾被殺死的手法幾乎完全一致。這次這五個妖人屠戮本莊門人證據確鑿,本座倒要看看右鬼司的那些家夥還怎生包庇他們!督主,這次捉拿妖邪,還要多虧了北緝事廠出力啊。”


    “哼,路副軍放心。這等妖邪素來無法無天,雜家身為北場督主,豈能容他放肆!這妖邪雖然詭計多端,又怎能逃出雜家的手掌心!”路黃泉左手邊一人尖聲尖氣地說了起來,那不男不女的聲音在荒野之中顯得格外滲人。天朝北緝事廠掌印太監俞潤突然把眼一翻,對著庸唐怒喝:“人呢?”


    庸唐身為一支精銳邊軍的主帥,在這兩人麵前卻無絲毫的話語權,被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下,連連叩頭:“屬下不知,屬下不知。雷豹衛已然封山,又有左路軍和北場坐鎮,這五個妖人決計逃不出盤龍嶺!”


    “給我搜!若是找不出妖人,雜家唯你是問!”俞潤果然看都沒看一眼散落在在地上的屍首,交代了庸唐一句話便和路黃泉走到一旁去了。


    混在亂石堆裏的筋鏈獄卒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路黃泉又折返了迴來:“給我挨個查驗死在這兒的弟兄們腰牌,立刻找認識的兄弟認明真身辨屍登記,也好日後讓他們在忠義堂內受一份香火。”筋鏈獄卒吃了一驚,這樣子查驗下來皮影師爺固然無事,麵目全非的骨棍衙役也能滿混過去,但是肉羹大廚卻非暴露不可。筋鏈獄卒把手微微一顫摸向了人筋鎖魂鏈,想先下手為強幹掉路黃泉。可是筋鏈獄卒剛一動,立刻感到自己被拉著後頸提了起來,饒是他一身武藝,在身後那人手下竟然如同稚子一般毫無抵抗能力。路黃泉抬手耙筋鏈獄卒扔進了旁邊的一個囚車裏,冷笑道:“本座一激你就忍不住了。可是沒想到本座修煉的‘明察秋毫’的功夫連你動根手指頭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這裏一定還有藏他的妖黨,給本座一把火燒了!”


    庸唐指揮剛在屍體上澆上火油準備焚燒,就感到一陣陰風撲麵而來,滅了他手中的火把。他手下一個士卒大踏步走了出來,對著庸唐冷冷一笑:“本司的人,你也敢動?”庸唐剛要開口嗬斥,那人就飄忽衝到了庸唐麵前,炸成了一堆血珠。庸唐雖然身披重甲未被血珠傷到,但隻聞到一股腥風,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庸唐落地之時,土中的忽然開始冒出騰騰血氣,就仿佛是有人把先前滲入土裏的血液都蒸了出來。濃鬱的血霧遮住了眾人的雙眼,等路黃泉迴過神來的時候,四人早就都不見了身影。


    路黃泉勃然大怒,正要下令緝拿,身後一人就已經把手輕輕地搭到了他的肩上:“本司的人,你也敢動?”


    路黃泉心下一驚,以他的功力而被人欺近身後卻渾然不知,對方的修為至少已經達到了窺玄境界甚至更高。當下變手為爪,一招金龍探爪向後掃去,卻落了個空。隨即感到手腕上一緊,身後那人用小擒拿手法繞上了他的手腕,隻需再輕輕一繞,立時就可以卸下他一條臂膀來。路黃泉順著身後那人之力飛身而起,卸去了手腕之上的壓力,順勢飛起一腿,直取身後那人的首級。攜帶剛猛無比的真氣的一腿正中身後那人的腦袋,可是對方卻在被擊中要害的一刹那化作了一陣黑煙瞬時消散。路黃泉一見到這股黑煙就勃然大怒,開口嗬斥:“魂刀劊子手,你也敢背叛聖莊?”


    “清除本司敗類,是本座的事,爾等外人,最好不要插手!”魂刀劊子手的話清清楚楚地路黃泉的耳中,可是路黃泉卻居然沒有辦法判斷對方說話的位置。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數裏之外發出。順著一陣清風才偶然飄到了路黃泉耳中一般,雜在雨聲之中,說話之人的位置,根本無從推斷。


    此時一員雷豹衛偏將趕來,正要扶起庸唐,卻被怒氣正盛的路黃泉踹了個跟頭:“不用管他,給本座搜山,絕對要把右鬼司這幾個混蛋找出來!”


    盤龍嶺頂的雨勢絲毫不弱。一處山洞裏,一個身披朱紅袍,頭戴烏紗帽,麵色血紅的官吏正盤膝而坐,左手托著一尊龍形的青銅塑像,右手手執一支通體血紅的毛筆對著這尊雕像連連揮舞,口中念念有詞,頭頂凝聚著一團白色的水汽,卻仿佛被什麽力量限製住了一般久久不散。他的下手並排坐著四人,正是剛才死裏逃生的皮扇師爺一行。四人現在已經都沒了先前舉手虐殺王儉的逍遙霸氣,全都麵色焦慮地盯著血筆判官運功,卻又不敢開口說話。洞穴之外不斷有雷豹衛的探子走過,然而雙方竟都把對方視為無物,皮扇師爺等人並不對洞外人出手,而洞外之人也仿佛沒見到洞穴一般匆匆而過。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血筆判官頭上的白霧漸漸散去,而他手中龍像則泛起了一陣紫光,血筆判官終於唿出一口長氣。皮扇師爺等四人見狀,喜上眉梢,一起跪下:“我等才能有限,竟使二哥作法之時分心出手相救,弱勢延誤了摘星大計,我等死有餘辜!”


    血筆判官擺了擺手示意四人不必如此,忽然臉上血色一下褪盡,雙目直直盯著洞口。皮影師爺等迴頭一看,一顆心也都瞬間涼了一半。隻見穴口黑煙彌漫,漸漸凝聚在一起,化為人形。那人中等身材,麵沉似水,雙目不怒自威,帶著一股濃烈的殺氣緩步走入洞穴。皮扇師爺倒吸了一口涼氣:“大哥你。。。”


    “你們的瞞天大法隻有小成,雖然能蒙蔽凡夫俗子,但難道還想瞞過本座不成?”來者雙目似電直逼五人,“想我等六人昔日義結金蘭出生入死,爾輩卻盜取本司秘寶叛逃,又以本司之名四處屠戮朝廷大員,不知給本司添了多少麻煩!此次爾等竟然謀殺當朝皇上親弟東王,便是本座也包庇不得你們!把東西拿來!”


    皮扇師爺不知哪來的勇氣擋在來者麵前:“大哥怎地全然不顧香火之情?”


    來者勃然大怒,開口怒叱:“爾等又可曾念過香火之情?爾等盜寶叛逃之時,可曾想過本司司主會被聖莊施以獅王天刑?爾等冒用本司之名謀害朝廷命官之時,可曾想過本司多少弟兄會被牽連下獄?爾等推行所謂的摘星大計之時,可曾想過本司怎生受左路軍刁難排擠?爾等殘殺本莊兄弟之時,又可曾想過本座要怎生麵對聖莊同僚?右鬼司待爾等不薄,爾等何苦做下如此!”


    皮扇師爺長歎一口氣:“如此種種,我等怎能不知。知此種種,我等怎能不痛!我等師出血海孤星門,本為奉命入鬼司之奸細,又怎會料到能遇到大哥這等義薄雲天的鬼司兄弟?奈何血海孤星門門規森嚴,我等不得不如此!我輩這些年來又何時不在忍受煎熬?我等望大哥看在昔日情麵上容我等從容發動摘星大計。了結此事之後,我等自隨大哥迴去,在聖莊鬼司親自破腹抽皮,斷筋焚肉,碎骨瀝血,自散魂魄向這許多弟兄們賠罪!望大哥成全!”


    皮扇師爺話音一落,五人在來者麵前一齊跪下,扣頭不起。


    魂刀劊子手看著眼前此景,長嘯一聲,抖落了眼中淚水,顫聲說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非是大哥不念舊情。隻是此事實在幹係太大,大哥我非得拿迴摘星龍尊不可!”說完伸手去拿血筆判官身邊仍然泛著紫光的龍尊。


    “大哥定要如此,莫怪小弟無情!”骨棍衙役忽然跳起,揮舞著手中人骨水火棍朝著魂刀劊子手砸去。後者伸手輕輕一握,就把足有千斤之重的人骨水火棍握在手中,往迴一揮,就把骨棍衙役的兩條腿打得稀爛,摔倒在地。筋鏈獄卒抬手甩出人筋鎖魂鏈,勢如遊龍般直撲魂刀劊子手麵門,魂刀劊子手把手一抹,又把人筋鎖魂鏈輕鬆抓在了手裏,順勢一甩把筋鏈獄卒綁了起來。皮扇師爺打開了手中的人皮逍遙扇,揮舞了一下,從中飛出幾道人皮鬼影撲向了魂刀劊子手,與此同時肉羹大廚右手提起大碗向著魂刀劊子手當頭罩落,左手則運起著肉換形功夫打向對方腰眼。魂刀劊子手冷哼一聲,運真氣震碎了人皮鬼影,伸手奪過人皮逍遙扇,轉瞬間連打四下打斷了皮影師爺四肢骨骼。同時迴手一扣,把肉羹大廚手中布滿劇毒的碗扣迴了他自己的臉上,肉羹大廚哼了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血筆判官長嘯一聲,滿臉血紅,提起人血朱玉筆往魂刀劊子手臉上點去,後者抬起右掌手往血筆判官手腕上砸去。血筆判官在半路忽然變招,血筆斜掠,從旁邊畫了個圈繞過了劊子手的右臂,點向其左肩。


    劊子手右掌已在外門,一時不及收迴,急忙側身躲過了這一擊,然而肩膀卻仍覺得一涼,原來衣服被血筆掃到的部分已然化為霧氣憑空消失。血筆判官一擊不中,把血筆從右手交到左手,反手往劊子手右腰點去,劊子手從腰間摸出了一柄短棍,格開了這一擊。血筆判官連退幾步,看到魂刀劊子手手中的短棍時,臉色忽然一變:“想不到相隔十年再次看到這柄人魂鬼頭刀的時候,他的目標竟會是我。”


    魂刀劊子手手中的短棍雖是黃銅打製,卻色作漆黑,隻有短棍一頭有一尊鑲有金線的一隻獠牙外露的惡鬼,與其說是一柄鬼頭刀,更像是一個卸下來的刀柄。血筆判官忽然運足中氣,臉色一紅一白地變換了十二次,同時山洞外的血水一道道飛入了洞中,凝聚在人血朱玉筆的筆尖之上。


    血筆判官筆走龍蛇,使出成名絕技血筆成真,在空中劃出諸般妖魔法相,一個個凝聚成實體,衝向了魂刀劊子手。魂刀劊子手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鬼頭刀柄一揮,從惡鬼的嘴中就吐出了一柄鬼氣森森的刀身。魂刀劊子手借由人魂鬼頭刀外放的純陰真氣與諸路魔鬼略一觸碰,後者便紛紛化為一陣陣血霧消散。


    魂刀劊子手借機搶上,用鬼頭刀在血筆判官右腕上一劃而過,雖然不見一絲鮮血,血筆判官卻已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右手,當啷一聲把人血朱玉筆落在了地上。魂刀劊子手收起了人魂鬼頭刀,彎腰撿起了龍尊,卻聽見洞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路黃泉、俞潤帶著左軍北場好手和雷豹衛不知何時已然趕到了洞外。


    “魂刀劊子手,給本座把你手上的摘星龍尊留下!”路黃泉先前受了一肚子的氣,好不容易跟著血筆判官召集的血水追到了此處,見到魂刀劊子手便盡數發泄了出來。


    “此龍尊乃是本司秘寶,被本司叛徒盜取,現在本座已經收拾了叛徒,這龍尊自然也得由本座帶迴本司總部。”魂刀劊子手冷冷迴答,完全將路黃泉視為無物。


    “放肆!本座奉莊主之命配合北緝事廠擒拿右鬼司皮扇師爺一幹妖人,龍尊這麽要緊的證物自然要由本座帶走!”


    “哼!本司的人,本司的龍尊,你要是有本事,自己來本座手上搶下便是了。”


    “大膽!你想要違抗莊主之命嗎!”路黃泉火氣上湧,搶上一步,雙手微微顫動,顯然已經隨時準備出手。可是他還沒動手,身旁就有一人展開如鬼似魅的身法衝到了魂刀劊子手麵前去搶奪龍尊,正是北緝事廠督主俞潤。魂刀劊子手顯然也沒料到這個裝腔作勢的死太監居然會是個修真境界的武林高手,情急之下來不及抽出人魂鬼頭刀,隻能憑一隻肉掌和俞潤鬥了起來。


    路黃泉雖然對魂刀劊子手心中有氣,然而見俞潤擅自對獅王莊同僚出手畢竟略感不滿,幹咳了一聲:“督主,此是本莊家務事,請讓在下——”路黃泉話音尚未落地,俞潤便尖聲叫道:“路副軍快來助陣,若是跑了這個妖人在聖上和貴莊莊主麵前可都不好交代了!”


    “督主,你這——”路黃泉聽到俞潤的命令不免心中更增不喜,正要開口製止卻又被俞潤打斷:“眾人聽令:北緝事廠奉詔捉拿殺害東王的鬼司逆賊五人,奪取摘星龍尊。這廝與五妖人乃一丘之貉,膽敢阻攔者就是阻撓聖意,都給雜家一並拿下了!”俞潤命令一下,雷豹衛便擺出了衝鋒的陣型,幾個武功較高的北場番子也加入了戰團合鬥魂刀劊子手。


    路黃泉看了看身後殺氣騰騰的雷豹衛,強忍怒氣抽出了腰間寶劍直取魂刀劊子手。魂刀劊子手雖然武藝精湛,奈何一隻手裏還提著摘星龍尊,單憑一隻肉掌怎是這許多高手的對手?不得已隻得把摘星龍尊向外一拋,借機化為了一陣黑煙,消散而去。


    俞潤跳出戰團,抬手就把還泛著紫光的摘星龍尊抓在了手裏,後搓數步穩穩站定。路黃泉眉頭一緊,搶上兩步,開口說道:“督主,這龍尊還請交還本莊。”


    俞潤冷冷一笑,把手一揮,十幾名北場番子擋在了兩人之間,手握刀柄,顯然隻需俞潤一聲令下便會上前將路黃泉亂刀分屍。數個左路軍好手亦不甘示弱,前前後後護定了那路黃泉,怒目相對。


    路黃泉掃了眼兩邊殺氣陣陣的雷豹衛及北場番子,心中又驚又怒,暗地運起真氣聚於右掌,隻等俞潤發難便盡全力發動絕技幽冥黃泉掌力求與其同歸於盡。俞潤卻絲毫不忙,陰陽怪氣說道:“路副軍,雜家無意與爾為敵,隻是這五個妖人與龍尊關係甚大,聖上親命捉拿。雜家須得親自審問過後方可交還妖人龍尊。”


    俞潤說罷,便抬手做了個手勢示意路黃泉出洞。路黃泉權衡再三,一振長袖,轉身帶著左路軍好手怫然離去,步入了洞外急雨之中。說來也怪,這雨下的固然緊,路黃泉身上長衫竟絲毫不濕,雨點落在路黃泉身上之時卻仿佛被烈火炙烤一般瞬間化為陣陣水汽。路黃泉前腳剛走,俞潤便令北場番子盡數出洞如一道人牆般封閉了洞口,隻留下自己及血筆判官六人。


    前後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洞外的路黃泉隻是盤腿坐在雷豹衛及北場番子之間閉目養神,除了身上陣陣騰起的水汽,誰也看不出他此時內心的波動。突然間路黃泉雙目一睜,渾身煞氣暴漲,炯炯目光直逼洞口的北場番子。


    俞潤分開眾人,緩步從洞內走出,其相貌變化之大不禁令所有人嚇了一跳。俞潤原本雖則略顯蒼老,然而現在的俞潤卻有如一具骷髏,眼窩深陷,麵色蠟黃,仿佛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衰老了數十歲一般。俞潤將一隻幹枯的手臂微微一擺,示意路黃泉入洞,後者輕哼一聲,雙足一蹬,翻過北場番子頭頂躍入洞內。洞中深處一片盡是黑暗,更無一絲聲響。


    路黃泉晃亮了手中火折點燃了火把,卻被麵前的情景嚇了一跳。隻見右鬼司五人圍成一圈坐著,卻有六道黑血聚向他們正中的摘星龍尊。路黃泉上前一摸,五人早已都沒了唿吸。路黃泉吃了一驚,正要拿起摘星龍尊去尋俞潤問個究竟,背後就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搖曳的火光下,俞潤的麵龐更加顯得陰森恐怖,宛如鬼魅。


    “路副軍一定有很多話想問雜家。”俞潤陰測測一笑,“不過雜家卻想問路副軍,對於血海孤星門,可有所了解?”


    “血海孤星門乃是朝廷和本莊的頭號死仇,一眾妖人已然負隅頑抗了數百年,卻始終盤踞在帝國內部為非作歹蠱惑良民。此次這五個妖人便是血海孤星門下。”路黃泉對俞潤這版盤問稚子一般的口吻更增不滿,隨口應道。


    “然而不然,路副軍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俞潤淡然一笑,“血海孤星門分為四宗,飲血宗精通武技,苦海宗以智取勝,孤峰宗博采百家,耀星宗則法術通神。”


    “那又如何?”路黃泉雙眉一挑。


    “飲血宗祖師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花家當主花迷蹤,其時花家號稱劍拳騎射四絕,卻遭到朝廷捕殺慘遭滅門。花迷蹤於是閉關十年,悟出飲血劍法,糾結江湖亡命,首創飲血宗,立誓殺盡天下朝廷爪牙。苦海宗係少林高僧苦海大師所創,昔日苦海大師兩名愛徒入朝為官遭同僚排擠冤死,苦海禪師一怒之下入京尋仇卻發現帝都之下守備森嚴,饒是他一身武功也難以行動一步。不得已下苦海禪師廢去全身武功,自毀容貌,扮作仆者隱忍數年終於混入仇人府中同歸於盡。其傳人精通謀策定計,喬裝易容之術,為紀念苦海堅忍,組建苦海宗立誓殺盡天下貪官,後來被飲血宗掌門欣賞,遂並為血海門。”俞潤緩緩說來,“孤峰宗乃是四宗中唯一以首字入名之門派,係鬼穀子傳人,每代雖然隻傳一名弟子,然其卻必定三教九流各門各派所學無一不通無一不曉。而耀星宗則收留了不少江湖術士,原本依附於孤峰宗掌門麾下,現在也成為了血海孤星門的術流依靠。路副軍,你覺得這四宗裏,哪一宗最是厲害?”


    “那又怎樣?本座須不是來聽你講說掌故,隻要剿滅妖人便是了!”路黃泉早有八分不耐煩,“管他哪宗,本座都要叫他有來無迴!”


    俞潤卻仿佛沒感受到路黃泉的憤怒一般,隻是慘然一笑,自顧說道:“飲血宗忒魯莽,孤峰宗太勢弱,耀星宗過閑散,想來還是苦海宗最是高明。”


    “嗯?”路黃泉也感覺出了一絲不對,手伸向了劍柄。


    “路副軍還沒看出來麽?這五人乃是本門耀星宗弟子,而雜家,則是苦海宗傳人!”


    五日後,兩封隻有八個字的急報被分別千裏加急送到了獅王莊莊主獅天鎮和天朝皇帝姚伯光手中:


    山搖地動,龍騰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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