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的北上列車,旅客不多,車廂裏空蕩蕩的。


    笑茵前腳剛入座,於任後腳便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兩人沉默不語,一個望著窗外,一個看著走道。


    “怎麽樣,開心吧?相親的對象條件還不錯!”於任打破沉默,語氣卻是冷嘲熱諷。


    “是不錯,但是關你什麽事?”笑茵反擊,雙頰氣得通紅,模樣卻俏得可愛。


    “我是你的‘姊夫’嘛,也該替你高興啊!”心胸再寬闊的男人也是會記仇的,他沒忘記她昨晚故意叫他的那聲“姊夫”,更沒忘記她昨晚與他熱吻後,今天一大早居然還可以打扮得花枝招展和別人相親的行徑。


    “你——”笑茵轉過頭,一雙杏眼快被他氣出淚來。“你既然知道你是我的姐夫,就該留在家裏陪姐姐,跟我上火車做什麽?”


    她是生氣的、是痛苦的,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那人卻是她最不該愛上的人。


    “你還不明白嗎?我喜歡的人是你——”於任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從那天在火車上遇到你,我就已經情不自禁愛上你——”


    “不!我不要聽!”聽到他這麽直接的告白,笑茵立刻伸手捂住了耳朵。“你怎麽可以這麽說?你怎麽可以對不起我姐姐?”他怎麽可以腳踏兩條船,更可惡的是——他出軌的對象居然是她?而他的表情還這麽認真,說的話還這麽義正辭嚴?


    “聽我說,我和月莎並不是真正的情侶——”於任用力拉開她捂住耳朵的雙手,她卻拚命的抵抗。


    “我不要聽——”自古以來,所有爭吵中的男女,都是重複著這樣的對白。


    沒辦法,他隻好換個方式讓她明白,一雙大掌突如其來地扶住她的後腦,笑茵猛地睜開眼,卻見眼前霍地一黑,那曾在昨夜帶給她無限震驚的唇瓣,再度占據了她的雙唇。


    誰叫她雙手捂著耳朵不聽人解釋,他隻好用這種方式讓她“平靜”下來。他熟練地開啟她緊閉的雙唇,進入那柔軟溫熱的口中,挑動她每一根敏感的神經。


    不行!她不能一錯再錯了,不論他的氣息多麽吸引她,不論他的吻多麽溫柔甜蜜,她都不能再沉浸其中了。


    笑茵不斷往後挪動,試圖抗拒他的攻勢,直到背後抵著玻璃窗,她再也無處可躲,當她以為他會得寸進尺時,於任卻突然鬆開了手——


    “放心,我不會在這裏對你怎樣。”他可不想被人誤會自己是火車之狼。“我隻是不想再讓你誤會我。”


    雖然答應過月莎不把這件事告訴她的家人,不過現在這事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人生幸福”,他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誤會?”笑茵抬眼瞅著他,他們之間會有什麽誤會?


    於任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用低沉略帶磁性的聲音說出他和月莎認識的經過,以及答應她幫忙冒充男友的原由。


    原來,姐姐是為了逃避相親才拜托於任幫忙的,這麽說……她並沒有愛上自己的姐夫?


    “你現在總算明白,我不是腳踏兩條船,也沒有三心二意了吧?”於任終於有時間和機會一吐為快,完整說出事情的真相。


    原來,是她誤會他了……她好驚訝、好開心,臉上緊繃的線條終於放鬆,上天並沒有開她的玩笑,沒有讓他愛上姐姐的男朋友。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她是誤會他了,但這是個多麽大的誤會啊!現在連整個家族的人都誤以為他是姐姐的男朋友了,孩子們甚至“姐夫、姐夫”地喊著他。無論他們當初有什麽協議,畢竟在民風純樸、重視倫理的大家族裏,是很難接受這種事的。


    見笑茵的神情依舊悵然,他以為她還在生氣。


    “天啊,你還不明白嗎?我喜歡的人是你啊——”


    “那又怎麽樣呢?現在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你是姐姐的男朋友,我們要怎麽去跟大家解釋,又叫我情何以堪呢?”笑茵抬起頭,限裏閃爍著迷惑與淚光。


    都怪他,誰叫他隨便答應人家假冒什麽男朋友嘛!現在情況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怎麽能怪他呢?當初隻是一時好心幫月莎一個忙,誰料想得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嘛!於任深情地望著她,表情似乎也深深自責著。


    “沒關係,我會去向他們解釋。”他於任絕對是個勇於承擔的男人。


    “解釋?”這種事要怎麽解釋?阿公阿嬤他們聽得懂嗎,爸爸媽媽會諒解嗎?更重要的是,姐姐會怎麽想呢?這些,都是他們之間重重的障礙啊。


    “放心,隻要我們彼此真心,這些問題一定可以解決的。”於任緊握著她的手,目光堅定地的看著她。“隻要你願意——”


    “不,”笑茵為難的低下頭,她沒有辦法像於任這樣信心十足。“不,我真的不知道……”


    沒錯,幸福本來是要靠自己努力爭取的,如果對象不是他,她一定會勇敢去爭取,不過,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太複雜了啊!


    誤會雖然解釋開了,她的心卻仍然感到不安。


    她看過月莎望著於任的眼神……那眼神教她無法相信他們之間隻是朋友的事實,或許,月莎還愛著於任,隻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她怎麽能在一切還不明朗之前,就先允諾他什麽呢?


    於任的眼神卻驀地一沉。


    經過他這一番真情告白,他真不明白她還在猶豫什麽?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經過一個又一個吻的試探,他幾乎可以確定他們是兩情相悅的,除非——


    “是因為他嗎?”他眼中閃過一抹陰鬱。


    “啊?”他?是誰?笑茵沒聽懂他的意思。


    “是為了早上那個叫阿旺的家夥吧?”於任黝黑的眸子裏,燃起一簇妒火,原來真正三心二意的人其實是她。


    “阿旺?你不要亂說!這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笑茵也冒起了怒火,他怎能這樣誤會她?


    “是嗎?”看到她維護阿旺的模樣,於任更是不悅,故意用話激她。“他的條件不錯,你是應該好好考慮……對了,我差點忘了你是喜歡‘貨比三家’的人!”


    什麽貨比三家!他把她想成什麽人了?於任實在是太過分了,他憑什麽這樣批評她!要不是因為他隨便答應別人假冒男友,事情也不會弄得那麽複雜——


    “你、你有什麽資格管我?是你自己有錯在先,既然答應當別人的男朋友,就不應該再來招惹我——”


    “我……”為了避免愈吵愈烈,於任選擇閉嘴。“好,我不會再招惹你了。”


    “哼。”笑茵也別過頭去,一路上不再看他一眼。


    火車繼續往前開著,轟隆隆的聲響逐漸淹沒了一切,她隻感到眼前的未來是一片漆黑……


    迴到台北,一切生活恢複正常作息,眼前出現的是電腦和畫不完的工程圖,辦公室裏依舊忙碌不已,工作量也一如往常龐大,唯一不同的是,笑茵發呆的時間變多了。


    這會兒,她畫圖畫到一半,雙手又不自主地停了下來,凝視著前方發呆。


    自從那天在火車上不歡而散,於任沒有再打過電話給她,說是尊重她的決定。


    她也沒說什麽啊,隻是一時氣話叫他別再來招惹她,他就真的不來找她了嗎?他都已經“招惹”了一半,怎麽可以半途而廢呢?


    這男人為什麽這麽笨?她隻是隨便嚷嚷說需要一點空間,他用不著真的都不跟她見麵嘛!


    “方笑茵!你是怎麽了啊?自從放假迴來後整個人就失魂落魄的?”


    坐在隔壁的小晶發現她又在發呆,拿起長尺敲著她的肩膀。


    “我——我哪有?”笑茵迴過神,當然不承認。


    “沒有?拜托喔!我有注意你耶,這已經是你今天第二十六次畫圖畫到一半睡著了!”


    “我哪有睡著?我隻是、隻是——”人家真的隻是在發呆而已嘛!


    “笑茵,外麵有人找你喔。”門口有人喊著。有人找她?!笑茵納悶著,會是誰來公司找她呢?啊!該不會是……


    笑茵飛快地直奔門口,見到站在門口的人卻讓她十分驚訝。“姐?你怎麽會來了?”


    “很驚訝嗎?”月莎穿著合身的粉紅色套裝,肩背紫色小皮包,果然一副高級秘書的架勢。


    “不會啊……怎麽會呢?”當然很驚訝嘍,工作了一年多,姐姐從來沒到她公司找過她呀。


    “我出門辦點事,剛好經過這裏……走,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月莎嫵媚地笑道。


    吃午飯?笑茵低頭看看手表,天啊,居然已經十二點了!她卻連三分之一的進度都沒完成,難怪小晶說她工作沒效率。


    “喔!好啊,你等等,我進去拿皮包。”


    月莎和笑茵一起走進餐廳,選了靠窗的位置,點了兩份商業簡餐。


    “姐,你今天怎麽有空?”笑茵顯得有些不安,該趁著個機會對姐姐說出於任的事嗎?


    “喔,我有個客戶的公司在這附近,我待會兒要去見客戶,就先來看看你嘍。”月莎優雅地執起水杯,笑得有幾分冶豔和曖昧。“順便介紹你認識我的新男友。”


    “新男友?!”笑茵差點沒噎到。“咳咳——你說什麽?”


    “就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財團小開michael嘛,你看——”月莎舉起白細的右手,展示著無名指上璀璨的鑽戒。“這就是他昨天送我的禮物喔!漂亮吧?有五克拉這麽重喔。”


    “姐!”笑茵放下筷子,神色凝重的看著她。“你怎麽可以這樣啦?”


    “為什麽不可以?大家男未婚女未嫁,當然可以自由交往嘍!”


    “那——我問你,你……對於任的態度到底怎麽樣?”


    “於任?”月莎嘴角揚起一道弧度。“我上次已經跟你說過了啊……我已經厭倦了重型機車。啊!對了,你知道嗎?michael開的是法拉利的跑車耶,全台北沒有幾輛喔!”月莎刻意避重就輕地說著。


    “姐……唔……”笑茵忽然感覺胃部一陣痙攣,上腹部隱隱作痛著。


    “啊!他來了!”月莎忽然笑逐顏開地站起身來,向對麵街上一部黃色法拉利跑車揮手。


    笑茵一手按著肚子,臉色漸漸蒼白,她真的一點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更不想見到那個什麽企業的小開,她真想把月莎的腦袋削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麽?但現在的她實在沒那個力氣。她用力以手撐住桌麵,吃力地站起身來。


    “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了。”連再見也沒說,便匆忙的離開餐廳。


    笑茵拎起背包,虛弱地走出餐廳,她的心情紊亂,她的胃不斷地抽痛,周遭的一切事物忽然變得這麽混亂,煩得令人胃痛。


    迴到辦公室後沒撐多久,笑茵就請假迴家了,原因是胃疼得厲害加上心情不好。


    迴到租賃的小套房,吃了兩顆胃藥加一杯白開水,便躺在床上睡覺。


    這就是都會單身女子生活寂寞的一麵,工作忙碌時要懂得一個人承受壓力,心情不好時要學會一個人釋放壓力,身體不舒服時要學會照顧自己,學不會照顧自己的,要懂得硬撐下去。


    長久下來,她已經習慣這樣一個人過生活了,下了班在巷口的快餐店吃一份排骨飯,嫌麻煩就買一碗泡麵,胃腸三不五時鬧情緒,也是吃幾顆胃藥草草了事……所以,麵對於任的溫柔,她真的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過,今天的胃病來勢洶洶,似乎並不打算讓她用兩顆胃藥就能解決。


    “嗚~~”她躲在被子裏,聲音像小貓嗚咽,身體蜷縮成弓字型,小手緊握著被單,額頭上沁著冷汗。奇怪了,平常胃痛隻消吃幾顆胃藥就沒事了,今天怎麽疼得這麽厲害呢?


    直到晚上十點多,胃痛的程度愈來愈厲害,她卻已經沒力氣爬起床去看醫生,手腳愈來愈冰冷,怎麽辦?她會不會就這麽痛死了……


    “鈴~~鈴~~”背包裏的行動電話像救護車的鳴笛聲,她掙紮地彎下身子,從床邊的背包裏拿出了電話。


    螢幕上的來電顯示,閃爍著於任的名字,她按下接聽鍵,胃卻疼得發不出聲音來。


    “喂?”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溫柔聲音。


    是他……在這麽彷徨無助的時候,居然是他打來的電話?不知怎麽,鼻頭一陣酸澀,一股溫熱的淚水迅速布滿了眼眶。


    “喂?笑茵嗎?怎麽不說話……”他的聲音顯得有些低啞,卻充滿了濃濃的感情。“還在生氣嗎?”


    “嗚……”她說不出話來,卻隻是哀怨地啜泣著。


    “怎麽了?”聽到她的聲音,於任著急地問道。


    “嗚嗚……”


    “你別哭啊,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快別哭了,我向你道歉就是了。”


    “嗚嗚……我胃痛啊~~”


    什麽?!胃病?於任先是愣了一下。“你別怕,我馬上過去——”


    掛上電話後,他立刻抓起桌上的鑰匙衝出門外,三秒鍾後又立刻衝迴房間,換了另一把鑰匙。


    平常上班是為了方便所以騎摩托車,不過現在要送一個胃痛的病人去看醫生,他還是得開車才行。


    於任步出一棟灰色石砌外牆的豪華日式別墅,他動作迅速地打開車庫,雙車庫裏停著一輛黑色奔馳轎車及一輛白色休旅車,以配合不同場合及不同的心情,當然,也包括那輛價值不菲的黑色重型機車。事實上,對一位像他這樣優秀的科技新貴來說,擁有兩、三輛名車並不算什麽,甚至這棟豪華的日式別墅,也隻是去年忙碌工作的報酬。但在這樣富裕物質的環繞下,他的心始終是空蕩蕩的,生活中除了工作,除了華屋、名車,他一直覺得少了些什麽,再美好的生活如果沒有人可以分享,也會失去了熱情的原動力……


    直到遇見笑茵,他冰冷空洞的心才開始有了活動的感覺,內心熱情的火山蠢蠢欲動,幾天沒見,是不想給她太多壓力,誰知道她居然這麽不會照顧自己……


    於任從車庫中技術熟練地倒出白色休旅車,一路直奔而去,隻差沒裝上鳴笛警示器,讓全世界知道他是多麽的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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