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海媚兒待在格蘭堡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但是從第一夜至今,她始終沒有再見到羅德,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


    初時,她想過要逃,可是在她剛踏出房門外,就發現守在門口的仆人!


    她很生氣,感覺自己像被關起來的動物,但這一點也改變不了她的處境,漸漸地,她平靜了下來,決心等待機會。


    然而在她不見羅德的這段時間裏,心裏悄悄地蔓起了思念──她居然想念一個移情別戀的男人!


    也許,此刻他正和他的妻子在一起吧!海媚兒雖然極?不願,但總揮不去那股濃濃的失落感。


    驀地,傳來一陣敲門聲。盡管她被軟禁,但仆人們卻對她相當恭敬,這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


    “進來!”她開口,但眼光仍注視著窗外那一片蔥鬱,並未迴頭。


    打開房門之後,有好半沒有一點聲響,海媚兒覺得奇怪,隨即轉身。


    海媚兒心頭微震,“老爵爺……”她怎麽也想不到會見到他。


    老爵爺拄著拐杖,步履依然穩健,筆直地朝她走近。


    他精神似乎相當不錯,唯一的改變就是比以前瘦,臉上的皺紋加深不少。


    “你好嗎?”她小聲地開口。


    老爵爺停下腳步,“很久沒有人這麽問過我了。”


    海媚兒隻是瞧著他,沒有接話。


    “你變得更漂亮了。”老爵爺又道。


    好半晌後,海媚兒才開口:“我相信你今天來不是為了要讚美我吧!”她主動地走向他。


    老爵爺注意到她頸子上的疤痕以及微跛的腳,事實上,他早在來此之前就已經知道一切。這些年來,為了得知羅德的消息,他一直不斷地派人跟著他,隨時向他報告一切。


    當他知道格蘭堡裏住了一個東方女子之後,他立即動身前來,果然見到了他心中猜測的人。“沒想到你還活著!”當年,安柏告訴他,女孩為了要逃走不惜跳車,結果墜落山崖。他並沒有告訴羅德這件事,他不希望他為了一個死去的女奴傷心。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海媚兒譏諷地迴道。


    老爵爺的眸光閃了閃,“那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沒有人逼你跳下馬車。”他麵無表情地說道。


    海媚兒發現,經過了這麽多年,他一點也沒有改變,還是如此冷酷無情。


    於是,她不再開口,因為她知道和這種人說再多話都隻是浪費唇舌,她甚至懷疑這個冷酷老人的血是冰做的。


    “今天我來的目的是希望你離開這裏,並且永遠不再與羅德見麵。”老人再度開口。


    海媚兒聞言苦澀地笑了起來,“你以為是我自己來的嗎?我之所以會在這裏,是因為你的繼承人將我擄來,並且軟禁於此。”


    老爵爺有點驚愕,但他很快地開口道:“如果真是這樣,我現在就可以放你走。”


    “我毋需再迴斯坦堡當奴隸?”她嘲諷地道。


    “不必,你隻要離我們愈遠愈好。”


    “你真仁慈!”她來到老爵爺麵前。


    “你快走吧!”老爵爺催促。


    “我不許你走!”羅德出現在房門口。


    老爵爺立即轉身,祖孫二人對峙著。


    “你還好嗎?孩子。”老爵爺首先開口。


    羅德唇角彎起一抹淡淡的嘲諷:“好與不好,你會不知道嗎?”這些年來,他並未住在斯坦堡,但是他知道祖父始終掌握著他的行蹤。


    海媚兒趁此機會快步往外走。


    “迴來!我不準你離開。”羅德一把將她拉了迴來,藍眸中閃著薄怒。


    “讓她走!”老爵爺開口。


    羅德望向祖父那一雙與自己相同的藍眸,心頭的怒氣猛地洶湧而上。多年來他是多麽地痛恨這個始終操控著自己的至親,他感覺祖父並不愛他,隻想永遠地控製他!


    “不,她必須留下來。”羅德反抗地盯住祖父。“她不但要留下,而且我還要娶她?妻!”


    海媚兒聞言,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是在發什麽瘋?


    “你與你並不是同一個世界裏的人。”老爵爺開口。


    “我不在乎。”羅德淡漠地迴答。


    “我不答應!”老爵爺堅持。


    羅德笑了起來,“你以為我還是八年前的男孩嗎?由現在起,我不會再聽命於你!”


    老爵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無言地離開。


    “你剛才說的,不是當真的吧?”海媚兒開口。


    “錯,我一向說到做到,絕對不會忘記自己許過的承諾。”低醇的嗓音裏有著譏諷。


    “是嗎?那麽請你告訴我,為什麽你會和蒂亞結婚?”她忿忿地問。


    “我會娶她,是因為她已經有了身孕。”他答。


    海媚兒胸口倏地揪緊,整個人如被掏空一般,“那麽現在呢?你打算?棄妻子兒女與我結婚?你簡直禽獸不如!”


    羅德半晌沒有說一句話,隔了很久,他終於開口:“蒂亞難?而死,母子在同一天離世。”當時他正好離開了斯坦堡,沒有在她的身邊。


    盡管孩子不是他的,但羅德仍有說不出的歉疚。他該陪著蒂亞的,雖然婚後他與蒂亞並未同房,但他知道蒂亞沒有再與那個使她懷孕的人來往,一心一意地想討好他。


    就在羅德打算接受蒂亞孩子時,她卻因難?而死。


    從那一天起,羅德離開了斯坦堡,走遍了許多國家,過著自我放逐的日子,直到與海媚兒重逢。


    然而,直到現在,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對她究竟是恨還是愛?


    他隻知道,每一次與她在一起時,他的心就一分?二,一半想將她緊緊擁入懷裏,而另一半卻直逼他傷害她……“你一定很愛她!”海媚兒怔怔地開口。對蒂亞與孩子的死,她一點也不感到高興,隻有深深的同情。


    “我從來都沒愛過她!”他迴答。


    “既然不愛她,為什麽娶她?”她問。


    “因為我對愛已徹底的失望。”他答,深邃的眸光中掠過一抹極微的哀傷。


    愛情是一體兩麵的,它可以為人帶來歡愉,同時也可以將人打入無底深淵。


    海媚兒的心忽然揪緊,“我還是不能嫁給你。”在這一刻,她開始覺得,也許當年的一切並不是她所想的那個樣子……也許,隻是也許,羅德是為了另外的原因才答應娶蒂亞。


    “親愛的,到現在你還以為自己有自主的權利嗎?”俊?勾起一抹冷殘的笑。“如果我將前往地獄,那麽,甜心,你也必須與我同行!”語畢,他低頭在她唇上烙下一吻,隨即大步走出房門。


    海媚兒歎了口氣,她那一顆紛亂的心久久無法平靜。


    ???“您找我來有何吩咐?”安柏開口。


    “我知道這一年來你住在羅馬的夏莊,所以有點事要你幫忙解決。”老爵爺坐在絲絨沙發上,神情仍是一貫的倨傲。


    “姨父有事盡量吩咐,我一定幫到底!”安柏討好地說。


    老爵爺點點頭,“還記得八年前我要你帶走的那個東方女孩嗎?”


    “記得!”安柏忍不住添了句:“她已經死了很久。”


    “不,你錯了,那女孩沒死,她在奈洛比身邊。”


    “怎麽可能?!”


    “也許她命不該絕!”老爵爺淩厲的眸光直凝住安柏。


    事實上,他雖然老,但並不糊塗,他知道安柏並不如表麵來得那麽老實,但他需要這種人為他做事。


    安柏在老爵爺的炯炯目光中顯得有些不安,“您打算要我怎麽做?”


    “帶她走,讓她永遠地離開羅德!”


    “就這樣?”


    “這一次不許再玩出人命!”老爵爺盯著安柏,他並不希望置女孩於死地!


    “是!”安柏恭敬地欠了欠身,唇畔勾起了狡猾的笑。


    他們不知道的是,房門開了一道細縫,房內的一切,全落入門外一雙擔憂的眼裏。


    ???羅德由馬上一躍而下,匆匆將鞭子丟給小廝之後便走進大門。


    當他正走上階梯時,波麗突然喚住他:“大人!”


    “什麽事?”他迴頭。


    “海小姐不在房裏。”她答。


    “她去了哪裏?”他轉身走下階梯,藍眸迸出一絲寒光。


    波麗心頭微震,連忙答道:“剛才安柏大人到這裏將海小姐帶走!”


    “你再說一次,是誰?”俊?陰鷙得可怕。


    “安柏大人有老爵爺親自授意的信函,所以……”在伯爵冰寒的眼神下,她再也說不出話。“該死!”羅德暴吼一聲,一拳擊在牆上。


    下一刻,羅德奔向大門外。他要把海兒追迴來!


    才剛翻身上馬,便見不遠的前方有一匹急馳而來的棕馬;


    待馬奔近,羅德看清了馬上坐的人。


    “大人……”查理氣喘籲籲地勒馬站定。


    “有事快說,我要去把海兒追迴來!”羅德催促道。


    “海……海小姐被安柏大人帶到托雷利山莊去了。”


    “你沒騙我?”羅德望向查理。


    兩人眼神交會片刻,羅德馬鞭一揮,絕塵而去,查理亦緊跟其後。


    但願海小姐平安無事才好!


    ???“你這個人渣,快放我走!”海媚兒叫道。趕了數小時的路程,安柏帶著她來到位處於翡冷翠附近的托雷利山莊。


    由於安柏平日並不住在此地,因此為了節省龐大開支,山莊裏連一個仆人也沒有,門前的碎石徑長滿及膝的野草,牆上更爬滿野藤。


    “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麽潑辣!”安柏緊緊扣住她纖細的皓腕,並由口袋中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你再不放手,我就……我就……”


    “怎麽樣?想大叫是嗎?叫吧!反正這裏隻有我們,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知道!”安柏朝她露出可惡的佞笑。


    “你想怎麽樣?”海媚兒忿忿地問。


    安柏笑了起來,“我想怎樣?如今我是你的主人,我愛怎樣就怎樣。”


    “你無恥!”她怒叫道。


    “小心你的言詞!如果你討好我,也許我會留你在身邊!”


    “你休想我會討好你!”海媚兒厲聲道。她眸裏燃著狂焰,當年為了逃離此人,她幾乎付出寶貴的生命。


    “那麽你等著被賣進妓院吧!”他頓了下,臉上泛起一抹邪氣的詭笑。“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先好好地享受你!”


    他拖著她來到二樓的主臥室,將她丟上床,海媚兒翻身要逃……“你以為這次還能逃到哪裏?”安柏一把將她扯了迴來。


    海媚兒摸到床畔的燭台,隨即用力砸向安柏的頭;安柏慘叫一聲,痛得扶住頭。


    海媚兒趁此機會逃向門外,並迅速奔下樓;大門在此時砰的一聲彈開,羅德衝進屋內。


    “羅德……”海媚兒一見是他,忍不住發出喜悅的唿喚。


    “全都不準動!”安柏拿著一把象牙柄的手槍站在樓梯口,槍口對準羅德,一步步走下階梯。


    “不要開槍!”海媚兒站在兩人之間,臉上有掩不住的驚懼。


    “閉嘴,你這個婊子,等我先收拾了他之後就輪到你!”安柏惡狠狠地瞪她一眼,額上緩緩地淌下鮮血。


    “如果你還是個君子,就與我決鬥!”羅德盯著安柏,眼中沒有一絲一毫懼色。


    在羅德無懼的目光下,安柏反倒不安了起來,“決鬥?在我有殺你的勝算的時候?我寧可不當君子,也不要做一名傻子!”


    他扣下扳機。


    “你會後悔!”羅德半眯起眼。


    “後悔?不殺你我才會後悔一輩子!”安柏惡笑了起來,眼神變得猙獰。“你以為蒂亞腹中的孩子是誰的?是我的……我的……”他狂笑。


    海媚兒吃驚地注視著羅德,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他眼底的苦澀。


    “原以為我的孩子可以順利繼承費裏曼的爵位以及財?。”


    他頓了下,又接口道:“但是,蒂亞那個婊子居然愛上你這個野蠻人,不願再與我來往,嘿嘿,她的死隻能說是報應!”


    “我真?你感到可悲!”羅德冷冷地開口。


    “省省吧!即將要死的人是你,不是我,把悲傷留給你自己吧!隻要你一經,費裏曼家的一切將落入我手裏。”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緊接著,安柏揚聲大笑,朝羅德開槍……海媚兒在同一刻撲向羅德,企圖以身體擋住子彈。


    當一切平靜下來的時候,海媚兒倒在羅德懷裏,而安柏則昏倒在地。


    “大人,您沒事吧!”查理手持木棒,站在安柏倒下的軀體旁,幸好他由一旁的側門潛入莊內,否則還真阻止不了安柏的惡行,他真慶幸自己及時趕到。


    “我很好!”羅德注視著懷中昏迷的嬌弱人兒。


    為什麽她要救他?望著她肩頭不停流出的鮮血,他幾乎無法思考。


    “大人,她……”


    “我不會讓她死的!”語畢,羅德扯下衣袖緊緊地裹住她纖薄的肩。“你知道該怎麽處理吧!”他望著查理。


    “我會帶他迴老爵爺麵前,交由他老人家處置!”這一次,查理相信老爵爺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羅德將海媚兒安置在由安柏駕來的馬車內,然後駕著馬車迅速離去。


    他不會讓她死的,絕不!


    ???一個月後的某一日傍晚,格蘭堡前停了一輛馬車;車門打開之後,出現地是查理和羅德的祖父。


    “你來做什麽?”當羅德來到大廳時,他冷冷地問。


    “找你,以及那個女孩。”老爵爺注視著自己唯一的血親。


    “又想趕她走嗎?很抱歉,她已經離開我,不勞你費心了。”羅德嘲諷地道,唯有那一雙湛藍如海的眸子顯露他內心的痛苦。


    “我今天來是想感謝她,因為她讓我明白了一件事:這世上有比金錢、權利以及麵子還重要的事,那是愛,我遺忘了很久的感覺。”


    羅德注視著祖父,未置一語。


    老爵爺接著又道:“你的父親伊力是個充滿理想又自主的人,若非我反對他娶平民女子,也許今日他還活在這世上。”


    多少年來,他的心始終被這件事一遍遍地啃噬著。


    “你是希望我原諒你?”羅德的眉蹙起。


    “不,我是想告訴你,我同意你娶那個女孩?妻。”


    “別以為這麽做我就會原諒你。”他怒道。“況且我也不會娶一個兩度背叛我的女人!”原以為海兒救他是出自於愛,但當她財度選擇離開之後,他的心又迴到封閉晦暗的角落,麻木度日。


    羅德的痛苦落入老爵爺眼底。


    “孩子,我要告訴你,當年那女孩並不是逃走的,是我把她送給安柏,讓她在他府邸裏工作。因為我怕你會愛上一個女奴,會敗壞了你高貴的血統,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


    “你太自私了!其實你怕的不是我出醜,真正令你害怕的,恐怕是眾人在背後對你的指指點點。”羅德毫不留情地說著。


    他也不想與這世上唯一與他有血緣關係的人反目成仇,但多年來祖父的專製與冷漠令他心寒,他不可能在一夕之間就與他祖孫情深,這不是演戲,他辦不到!


    “孩子,過去的一切不能改變,但是將來可以。我不敢奢求你會原諒我,但你必須學會原諒自己,蒂亞的死與你無關,而海媚兒那個女孩跛足也不能怪你,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一味地想操控別人。”老爵爺誠心地說著,眼眸中閃著淚光,多少年來,這是他頭一次在人前坦誠自己有錯。


    良久,羅德開口:“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重新再來一次,但我不敢保證我們會擁有親匿的感情,但也許一切會比從前更好。”他看著祖父,目光不再淩厲。


    老人笑了,是多年來真正發自內心的笑。


    查理在一旁看著這一對倔強的祖孫,眼中蓄滿淚水。當年在奈洛比的一切恍如昨日,如今八年過去了,這一對親人卻是在此刻才真正重逢。


    他但願未來會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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