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吼完就略微踉蹌地往後退去,不等賀肖反應,轉身進客廳裏把飲水機的水全都倒了出來,然後拿著一整壺的水返迴陽台。


    熊熊的火氣在胸口灼燒著,紀言郗剛剛眼裏的濕紅已經完全被怒火所取代,他咬著牙舉著水壺,一手強硬地卡開賀肖的嘴,把水壺的流口對準就紅著眼往裏灌。


    賀肖攥著自己身上那件滿是血跡的襯衫,直愣愣地被紀言郗就這麽灌了下去,來不及咽下水就嗆進了氣管,他猛地彎腰難以抑製地咳嗽了起來。


    猛烈起伏的咳嗽聲讓紀言郗丟失的理智迴歸了一絲,他怔怔地看著手裏的水壺,又看了眼正在咳嗽的賀肖,後知後覺地去順他的背,然後拿過茶幾上的水杯,倒了一杯,等賀肖咳嗽得緩過神來的時候繼續把水對著他的嘴,要他接著喝。


    賀肖嗆得難受,伸手推開了一點,又咳了幾下才徹底緩過來。


    紀言郗見他咳得難受,就把水杯收迴了一點,再次給他順了順背,隻是胸口的怒火卻是有增不減,心裏的著急也逐漸攀升。


    等紀言郗再次把水杯懟到賀肖的嘴邊時,賀肖頭往後仰了一下避開了一些,同時伸手去拿紀言郗手裏的水杯,也終於找著機會把話說出口,“……哥……咳咳……我……咳咳……沒有過量服藥。”


    但紀言郗看著茶幾上的藥瓶,聽著他這話,配合著他滿是血跡的畫麵,氣得更甚,擔憂焦急害怕統統都湧上了心頭,眼睛更是紅了又一個度,隱隱地開始恢複先前的濕潤,接著肩膀像泄了氣那般垂了一些,“賀肖,你到底要鬧哪樣?”


    話落的同時,被賀肖扯到手裏的水杯,這次連著他的手一起被提起再次抵在他的唇邊,“……聽話,別鬧了,喝水可以嗎……別拿命開玩笑,先催吐,算哥求你!”紀言郗的聲音由無力隱忍再到爆炸,越說越急,最後那一句‘算哥求你’變成了再一次的怒吼。


    賀肖坐在沙發上仰著頭看著紀言郗盛怒到無可奈何的神情,看著他紅紅的眼睛,以及舉著水杯依舊在發抖的手,頓了片刻後,把那杯水喝光。


    然後在紀言郗轉身繼續倒水的時候,他站起身,從背後把明顯被嚇壞的紀言郗死死擁在懷裏,不予他動彈。


    “哥,我沒有過量吞藥,空調的藥瓶是之前吃完的,我昨天用來裝另外兩個沒有包裝的藥片,桌麵上的藥片是我不小心倒出來沾到水了,這些藥物都有一定的催眠作用,我就在這睡著了,沒來得及清理茶幾,我沒有想尋死。”


    我隻是想找個地方把自己關起來,好好吃藥,等好起來,好起來再迴去找你,隻是好起來的過程太難受,我控製不了自己,唯一的發泄口隻有傷害自己,如果不把我自己關起來,那傷害的就會是你,我不想再傷害你。


    “哥,別擔心,我真的沒有過量吃藥。對不起,對不起……”賀肖頭埋在紀言郗臉側小聲地重複著。


    紀言郗視線落在茶幾的藥片上,心髒因為過度緊張的劇烈跳動還在繼續著,身子被身後的人緊緊地箍住,腰間的力道像是要把他折斷,同時也讓他理智了下來。


    他捏著手裏的水杯,把賀肖的話聽進去後,肩膀鬆懈了下來,那一瞬間腦海裏轉出了很多的問題,想問他真的沒有嗎?想問他為什麽要偷了藥跑到這裏?生了什麽病?吃的什麽藥?為什麽會生病?又為什麽會這麽自|殘?


    但他統統問不出口,方才自己驚慌失神的模樣還曆曆在目,在兩人現在的關係中,多少顯得狼狽了。


    他不知道賀肖在道歉什麽,為了把他綁起來的那幾天?還是為了扔掉他自作多情的情侶款?亦或者是因為那兩年多的自言自語帶給他發覺自己誤會時的良心上的疼痛?


    但他不想探究,不管如何就是狼狽至極了,紀言郗現在甚至在心裏無比地鄙視自己,為什麽就是每一次都做不到視若不見?為什麽每一次的最後一次都不是最後一次?


    紀言郗忍不住在心裏自嘲了起來,能為什麽?不就是自己放不下,不就是所謂的還愛著嗎?不然怎麽說是如此狼狽呢?


    時間在這個午時的陽台仿佛靜止了一般,前胸貼著後背的擁抱讓他們看起來是那麽的親密午間,但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兩人之間到底隔了有多遠。


    紀言郗的沉默無言給這份安靜的背後暗藏了無形的炸藥。他一動不動地任由賀肖死死的抱著,起伏的胸口逐漸平複,眼裏的紅也逐漸消散。


    “鬆手。”紀言郗沒掙,語氣已經很平靜,像隱藏著暗流的平靜水麵,無風也無浪。


    賀肖怔了怔,猶豫著是否要鬆手,他其實到現在都沒緩過神來,紀言郗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以為他過量服藥。


    紀言郗等不來他鬆手,便抬手去掰他攔在腰間的手臂,但還沒用力,手就被握住了。


    賀肖的思緒還在轉,應該是喬安那要死的去找他哥胡言亂語了, 那……喬安隻是他醫生而不是情人的事情紀言郗也應該都知道了。


    先前在公寓的時候,喬安就想把他的事情都說給紀言郗,那會兒被他攔下了,現在他應該已經把他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他哥了,所以,他哥才會這麽緊張他,否則他不會出現在這裏,畢竟他都對他做了那麽混賬的事情,昨天甚至都還不想見到他。


    想到這,賀肖更用力地將紀言郗抱緊,心裏一陣陣暖流和激動,“哥,對不起,我不該……”


    “放開。”紀言郗出聲打斷他,頸側被溫熱的唿吸近距離撲打著泛起了癢,漸漸地,紀言郗的麵色由平靜帶上了一絲絲慍怒。


    賀肖手依舊沒有動,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紀言郗知道真相後來找自己了,還關心著自己,至於紀言郗讓他放開的那句話耳朵自動忽略了。


    他唇貼著紀言郗的頸側緩緩滑動,在紀言郗的耳後吸了一下,然後他突然悶哼出聲,“唔”,左胸下方被紀言郗狠狠地頂了一記肘子。


    他吃痛放開了手,有些迷茫地看著掙開了他懷抱的紀言郗,片刻又想到,紀言郗即使全部都已經知道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原諒他,雖然擔心著他,心裏也肯定還在生著氣。


    “哥……我……”


    他剛開口紀言郗就往後倒退,然後很快地抓起茶幾上的手機和美工刀,接著兩步跨進了客廳,把陽台的門鎖上。


    賀肖楞了片刻,隔著玻璃看著站在客廳裏的紀言郗,著急地去扒那扇玻璃門,嘴裏急切地不斷地說著什麽。


    但這扇門的隔音特別好,紀言郗隻看得見他不斷蠕動著的唇以及明顯開始焦躁起來的表情。


    “哥!你別走!我錯了!我不該誤會你,不該那樣對你,不該說那些混賬話……哥!把門打開!求求你。”


    賀肖急切地一遍遍地重複著,門把手近乎要被他扯掉下來了,他甚至開始空手赤拳地錘玻璃門。


    紀言郗就那麽站在那,凝眉看著他的拳頭一下又一下地落到玻璃門上,隔音的材質透進來輕微的“砰砰”聲。


    為什麽會自殘?最開始見賀肖一直穿著長袖,他以為賀肖隻是紋身了,圖案不稀得給他看,到後來推翻了這個想法,想過很多種可能,但都沒想到過上麵居然密密麻麻地遍布著他自殘的痕跡!


    光線落在那一道道殷紅上顯得格外地刺眼,紀言郗視線上移,最後落在焦躁急紅的雙眼和那張不斷張合的嘴上,隱約地可以看清唇形是“別走。”


    幾秒後,紀言郗垂下眸,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康安的醫生應該快到了。


    賀肖越來越急,他開始思考拿什麽東西破開這扇門,在他準備去拿地上的一個檀木擺飾時,突然發現紀言郗在沙發上坐下了,目光還盯著他的背包。


    背包的口沒有拉上,斜邊露出來了一塊布料,是紀言郗很熟悉的深灰色,一件他穿了很久的睡衣的顏色。幾秒後,他再一次移開了視線。


    賀肖後知後覺紀言郗並不打算走,這個想法讓他內心的焦躁平靜了不少。他想,他哥隻是在生氣,所以才把他關這裏,這也比昨天好多了,至少沒有直接離開,至少自己還能看得見他。


    他安靜下來站在那看著裏邊的紀言郗,紀言郗則目光虛落在客廳裏的不知道什麽地方,直到半小時後,康安的人按了門鈴。


    一眾的醫生魚貫而入,“紀總。”


    紀言郗把他們放進來後解釋了一番是誤會了,但患有精神類的疾病,正在發病中,讓他們把賀肖帶迴康安的療養院,如果賀肖反抗就直接給他注射鎮定劑就好。


    賀肖愣愣地看著幾個白大褂闖進陽台,他越過白大褂, 看著站在客廳裏的紀言郗。


    四目相對,隨後紀言郗轉身離開了賀肖的視線。


    醫生已經拿著紗布給賀肖處理手上的傷口了,幾個人看著賀肖的手臂都有些觸目驚心,也萬萬沒想到他們小紀總嘴裏犯病的人居然的賀少。


    幾人正小心翼翼地處理著,但他們一直朝著客廳看的賀少卻突然把他們的手推開,肉眼可見的狂躁了起來。


    紀言郗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賀肖終於反應過來,紀言郗並不是不準備走了,他隻是在等醫生的到來然後就離開。


    “滾開!”賀肖抬腳跨過跟前的人,疾步地要趕去追紀言郗,但幾個男醫生也手疾眼快地伸手去拖他。


    紀總說了,賀少在發病,得先帶迴療養院,照目前賀少這個情況來看,估計是很嚴重的精神病,那雙眼睛都紅得滴血了。


    幾人在陽台裏瞬間就扭成了一團,賀肖紅著眼使勁掙紮,幾個男醫生拚了命地去按他,陽台裏的擺式被撞得七零八落,茶幾被踢翻在一邊,先前地上就有摔碎的玉器,場麵一片狼藉。


    給賀肖包紮傷口的是兩個女護士,還沒見過這種恐怖的陣仗,被嚇得躲在角落裏不敢出聲。


    賀肖在紀言郗來之前不久才吃過一次藥,身體其實很沉,即使平時力氣再怎麽大也經不住幾個人這麽糾纏,而且陽台的空間不算太大,還要避免打到那兩個護士。


    他被一記手刀劈暈的前一刻聽到客廳裏傳出來門口被關上的聲音,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一瞬間,渾身就失去了力氣,接著便被手刀奪去了知覺。


    紀言郗沒有直接離開,隻是不想去看賀肖,他站在門邊聽著陽台裏的動靜,把一直打開的門關上,在醫生把賀肖從太陽帶出來時又把門打開。


    “鎮定劑?”紀言郗問。


    “手刀,賀少這個狀態鎮定劑也不好打,而且我們對他身體的狀況也不了解,茶幾上都是藥,可以他先前已經吃過藥了,也不敢貿然就打鎮定劑。”


    紀言郗皺著眉點了點頭,“他有私人醫生,你們先把他帶到療養院。”


    “那賀少要在康安接受治療嗎?我們需要和他的私人醫生溝通了解一下情況。”


    紀言郗:“我會聯係他的私人醫生,你們先帶他迴去,在他醒來之前檢查一下他的身體。”


    “常規還是?”


    紀言郗垂眸看了眼昏迷的人,又抬眼看了一下說話的醫生,然後:“能做的所有檢查都做。”然後又強調了一遍:“所有。”


    “好的,紀總。”


    ……


    紀言郗給徐崢打了電話,讓他帶賀肖的私人醫生去康安,然後留了下來,把陽台打掃幹淨後從先前賀肖坐靠的沙發縫裏拿出了那部把他推向狼狽和可笑的手機。


    他的手機一直沒有設鎖的習慣,一滑就開,滑開後的界麵是相冊,意味著在他來之前,賀肖在看他的相冊。


    相冊裏照片的數量在賀肖離開之後就很少有增加,增加的無非是一些初開的花、天空雲彩。以前的照片多是賀肖的單人照,也有他們兩的合照,兩年多的時間裏他不知道反複看了多少次。


    紀言郗把手機收進褲兜裏,然後靜止地站立了一下,轉頭去看沙發另一頭放著的手機。


    說不出是什麽原因,鬼使神差吧,總之紀言郗最後拿過了那部手機。


    款式是今年最新的款式,開機鍵很靈敏,都沒怎麽用力,幾乎一碰到就開了。


    如果說拿起手機是紀言郗的本意,但按亮屏幕絕不是,隻是他都來不及移開視線或者是再次關上,目光就不可自控地凝在了鎖屏的壁紙上,記憶在腦海裏倒帶,久久出不來。


    ……


    此時,徐崢剛剛從警局出來,從報警一直到在警局門口等待,徐崢都沒弄清楚自己進來時警察說的那句“案件已經在受理”是什麽意思,一直到紀言郗打來的電話掛斷,他才反應過來什麽。


    電話裏紀言郗也沒和他說賀肖的情況,隻叫他帶賀肖的私人醫生去康安療養院。


    他火急火燎地帶著喬安到達康安的時候,得知賀肖正在昏迷。再詢問就沒處詢問了,喬安被叫走,留他一個呆在走廊裏迷茫。


    ……


    紀言郗沒去康安,從那套公寓離開後就直奔公司,心裏比早上還要煩悶不知道多少倍,也許工作可以緩解一點,但現實是桌子上的文件他一份也看不下去。


    劉助幾次進來又出去,瞅著紀言郗那堪比鍋底的臉色沒往前湊。他不知道早上紀言郗火急火燎地離開是去做什麽,但心裏猜測應該和賀肖有關。


    那徐崢是mk的人,mk又是賀肖的,徐崢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紀言郗就慌慌忙忙的工作也不管了,除了賀肖他想不出來還能有什麽事能讓紀言郗慌神,當時集合搖搖欲墜他都沒帶慌。


    辦公司裏,紀言郗最終“啪”一聲把文件合上,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大半杯。每隔幾分鍾他就無意識地去看手機,像是在等待著什麽,等自己意識到自己在等什麽的時候,胸口更是煩悶得發疼。


    就這樣硬挨到五點,紀言郗把所有的文件往邊上一推,抓起車鑰匙就往辦公司外走,但臨出門又被劉助叫住。


    “紀總。”


    紀言郗轉身看了他一眼,“?”


    “北郊那邊想要就接下去的合作談談,應該是想續約的意思。”


    紀言郗聽完腳下打了個轉,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怎麽反應,他舌尖抵了抵上顎,半笑不笑,“讓他們,想屁吃。”


    集合出事的時候甩手甩得幹脆利落,集合順豐順水了,又眼巴巴想搭上來了,紀言郗在心裏笑笑不說話,要不是這合作是在他爸出事前簽的,他早把那些人踢出局了。


    劉助似乎是早想到紀言郗的反應,隻是有點搞笑於紀言郗的用詞,他笑著點了點頭說了聲好的便離開。


    紀言郗上車後沒往家開,直直地往孫浩然公司開去。


    當年養殖公司全都丟給了孫浩然,他接手集合那一年剛好是養殖公司飛升的那一年,孫浩然沒比他少累多少。孫浩然一直以副總的身份經營,把紀言郗當脫手掌櫃,後來他好說歹說孫浩然才接受他脫手養殖公司。


    他到的時候孫浩然還沒下班,他什麽也沒說上去就把人劫走直奔酒吧。


    孫浩然看出他心情不好,紀言郗不說話他也就悶著聲陪著喝,兩人一口小半杯,一瓶酒很快見了底。


    孫浩然是看明白了,紀言郗今晚就是純粹買醉,給林風發了消息後又聯係了自己的助理,叫了幾瓶酒,全開了往紀言郗前麵推了推,“來,不醉不歸,吹瓶,代駕叫好了。”


    紀言郗這兩年酒量其實沒長多少,喝了半瓶多已經微微有點醉意了,他隨手抄了一瓶,和孫浩然碰了個杯就整瓶灌了起來。


    最後那幾瓶酒是沒喝完的,孫浩然喝了不到一瓶,紀言郗已經把自己灌趴下了。


    孫浩然扶著紀言郗出酒吧的時候,有個……好聽點叫中性風,不好聽點的該叫不男不女的男孩上來問“聯係”方式,孫浩然本著尊重的態度往後退了一步後退了一步,“抱歉,有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浪卷飛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石酒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石酒月並收藏浪卷飛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