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當人


    長達三個月的住院時間裏,賀肖如他所說,紀言郗什麽時候出院他就什麽時候迴去,於是他帶著筆電在醫院陪了紀言郗整整三個月。


    他中途迴去過兩次學校,但第二天又匆忙趕了迴來。


    第一次紀言郗以為他受不了這種苦逼伺候人的日子決定跑路了,但第二天一早就見這人又風塵仆仆地打開了病房的門,然後也不管他刷沒刷牙,上嘴就是一頓親,把身體暫時不大受控製的紀言郗吻出了個讓人不大好意思的化學反應。


    紀言郗心裏說不出來什麽感覺,脹脹的,第一次相信了賀肖口裏的那句我們以前感情很好。


    他找孫浩然問過,但孫浩然卻說,他們以前感情確實很好,隻是他並不了解他們兩作為情侶的感情是如何的,因為剛知道他就出了車禍。


    至於他為什麽會出車禍怎麽出的車禍,大家一致沒細說,他原本也沒懷疑,直到他爸黑著臉來醫院看他的時候,他在他爸眼裏莫名探得了一點愧疚,他心裏生出了點好奇,但再問,答案卻也依舊沒變。


    他心裏也知道這裏麵肯定有點子些問題,而且很可能和他爸有關。


    他爸似乎是真的在極力反對他和賀肖在一起這件事,三個月隻來過三次醫院,每次都黑著臉,眼神複雜,而看他這位男朋友的眼神則更複雜。


    此外還每次都會給他甩一堆公司的文件,那架勢仿佛他不是個臥病在床的臨時小殘人兒似的。


    他每次都看得頭暈腦脹,好在他發現自己隻是把人忘光光了,除人外其餘的東西並沒有忘掉,他對以前看過的那些個文件還有自己那小公司簽過的合同也都還記得。


    這感覺就像是把記憶中畫麵裏的人硬生生扣掉,隻留下了景。


    他聽紀明川說家裏爸媽時不時就會吵架,還嘟囔這是十分罕見的事情。


    紀言郗問他原因,紀明川卻像是後知後覺自己說漏嘴了一般,直接閉口逃離現場。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這小男友,他也借口不談,一個勁的敲鍵盤。


    這位小男友每天都在敲,除了照顧他之外就隻有敲鍵盤,為了不影響他休息,還買了靜音鍵盤。


    他在病房裏添了張床,活生生把病房過成了自己家那般,就差添些鍋碗瓢盆再起個灶了。


    他由此推測,他這小男友也是個有錢人家的貨,而且還是個專情戀愛腦。


    每天伺候他伺候得十分周到,吃喝拉撒一條龍,雖然紀言郗他自己有時候是真覺得尷尬,但賀肖那臉從始至終都沒出現過任何有關嫌棄的意思,而且還會因為他製止而生上老半天的氣。


    而且這氣還不是悶著生那種,他會杵在原地,仿佛紀言郗是個絕世大渣男,幹了什麽滔天罪事,讓他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你以前不是這樣對我的,諸如此類的話能把紀言郗從最開始的愧疚說到最後臉紅成熟透的大蝦。


    一開始是有陪護的,但賀肖不管幹什麽都不讓陪護插手,陪護成了背景板,最後感到不好意思就自動辭退了。


    在紀言郗恢複記憶以前,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是有哪點值得賀肖這麽喜歡,這麽心甘情願。


    賀肖這個人,從他明明在讀研卻能輕鬆從學校離開,導師還時不時打電話樂嗬嗬的關心他身體來看,怎麽看都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那東西往小了說叫牛逼,往大了說叫真他媽牛逼。


    他一度忍不住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趁著他年紀小pua了他。


    但這人又不像是個被他pua過的,因為他管起自己來那是個說一不二,他說不許玩手機自己就不能玩,說要他睡覺自己就得睡覺,就連自己小弟需不需要收拾他都給做了主。


    於是紀言郗隻能抬手遮著眼,滿臉潮紅死躺在床上,任由身下那人腦瓜上下聳動,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什麽會從那簡單的一句“你要不先迴去學校吧,學業要緊。”就發展到了他“需要”賀肖給他疏解的地步……


    但經此一次後,紀言郗就長了記性,也逐漸摸明白賀肖這人的性子,他對自己的控製欲占有欲都極其的強。


    他扣給賀肖占有欲強這帽子,得從一個叫黎文清的人來探望他說起。


    那天,自從那個叫黎文清的好友走進那扇門開始,賀肖的臉就比那燒了八百年的鍋底都還要黑,且很明顯不喜歡他和那人交談的樣子,但又仿佛在克製著,所以一個勁地在他和黎文清說話時打岔,一會兒問他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問他想不想吃某某東西……


    總之話裏話外都是打著關心他的旗號趕客,且臉上半點溫度都沒有,仿佛這來探望的人是那招人嫌的小強。


    那個黎文清似乎是不知道他和賀肖的關係,但又好像知道,總之在賀肖不知是不是真在和別人打電話“隨口”一提說了一句“我在醫院照顧我男友,他車禍了了,心情不好離不開我。”時,黎文清那臉色肉眼可見的僵硬和沉敗了下去,但也僅僅是一瞬,紀言郗都沒來得及窺探更多他便又恢複了正常,最後留下一句‘早日康複’就匆忙離去。


    紀言郗似乎是咂摸出了那麽點味道,當晚在某人湊他臉上一頓亂啃時問了一嘴:“今天那個人,是不是喜歡我?”


    雖然賀肖最後嘴裏說著沒有,但身體的僵硬紀言郗卻是很明顯的感覺到了。


    他不禁失笑調侃問:“在一起到現在都6年了,對一個情敵就這麽不安阿?這麽沒有自信嗎?”


    誰知他話音剛落,唇間就猛地蕩開了一股痛感,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他剛想罵娘,卻看到了賀肖那如灌了濃墨一般的眼眸,心下一驚,最後什麽也沒說,隻是任由賀肖將他唇間的紅舔舐。


    他後知後覺,今天那個人,在他和賀肖之間應該是有點什麽故事的。他後來雖然好奇,但也沒再問,一問這小男友準得生氣,生氣了遭殃的是他自己。


    兩人就這麽在醫院呆了三個月,紀言郗出院時,已經是春末。


    地處南端,往年這時候太陽總是很大,曬得人暈乎,但今年有些許不同,陰雨一直連綿不斷,照理說本該是潮濕悶熱的天,但空氣中卻反常的泛著些涼意,體感倒是很舒服。


    “哥,把外套穿上。”


    紀言郗迴過頭,看著賀肖未著半縷的上半身,砸吧了下嘴,“不穿,不冷。”,說完轉頭看著院子裏那顆齊高樓頂,綠得蔥鬱、花 苞鼓囊將開未開的木棉。


    身後腳步聲靠近,肩上就已經多了一件薄外套。


    “天冷,你剛出院,身子弱,容易著涼。”


    紀言郗無言抬頭看了一眼杵到眼神人高馬大擋住視線的人,知道反駁也沒用,幹脆伸手穿了進去。


    “想出去透透氣嗎?”賀肖蹲下捏著他肌肉有些許萎縮的小腿問。


    紀言郗看著他低下的腦袋瓜,伸手揉了揉他腦袋。這種類似的動作,在醫院期間他不由自主地做過很多次,都是很自然而然不經大腦的舉動,就好像以前經常這麽做,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一般。


    這陣子賀肖對他的照護他都看在眼裏,即使腦袋裏一片空白,關於以前和賀肖的事一點都想不起來,但身體卻是很熟悉賀肖,也很習慣他對自己做任何事,有很多時候,腦袋都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替他做出了迴答。


    紀言郗收迴手,嘴上已經在說:“可以阿,走吧。”


    得到迴答的賀肖沒急著站起身,而是把他兩條小腿都按摩了一遍,拉好他的拉鏈,自己套上了衣服後又拿了塊深色的毯子遞給他拿著才抱起他下了樓。


    剛走到樓下的時候,紀媽媽剛巧要從門外進來,雖然紀言郗出院迴到家這幾天,這種場景已經見過很多次了,但紀媽媽還是有點尷尬。


    不知道的時候看見這種情形完全不會覺得奇怪,甚至會覺得正常無比,但現在已經知道他們的事情了,有時候看著還是會有點尷尬,雖然當事人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尷尬……這也是她後來去醫院的時間不多的原因。


    “媽。”紀言郗瞥見紀媽媽站在門口便喊了一聲,賀肖把紀言郗放到輪椅裏,也喊了聲:“孫姨。”


    “哎。”紀媽媽應了聲,本想退出去的腳最後還是邁了進來。


    “我帶哥出去走走。”


    “好,路上注意車輛。”


    賀肖推著紀言郗出了門。


    紀言郗在拆掉石膏後,第八周就開始做一些簡單的複健,但也是在床上做,還沒有下地走過,下地複健的時間還沒到。


    大腿骨不似其他地方,完全恢複到正常走路的狀態少也得一年,且不說這才三個月。


    “我剛剛看到一盆梔子花。”紀言郗仰頭看著賀肖說。


    賀肖低頭和他對視:“嗯,你種的,去年開得很好。”


    “今年可能開不了那麽好了。”紀言郗直迴頭看著路邊有些殘敗的小野花。


    “會開好的。”


    紀言郗扯了扯腿上的毯子,想說天冷開不好,但這段時間摸到的賀肖的性子讓他把話咽了迴去。


    再扯下去這人指不定得把那盆花抱屋裏供著去。


    又走出去一段路。


    紀言郗:“什麽時候迴學校?”


    賀肖:“不急,迴不迴去都一樣。”


    紀言郗又仰頭看了他一眼,“迴去吧,有能力是好,但不要太張揚,你已經張揚三個月了。”


    “沒張揚,這項目就我自己一個人,我迴去也是敲鍵盤,換了個地方而已,在家裏還能敲得安穩一點。”賀肖說著低頭,在他唇上貼了一下,“我看著你心安一點。”


    第107章 性格缺失?


    唇間相貼僅一瞬,紀言郗睜著眼看著他退離,心裏溫熱的同時閃過一絲疑惑。


    看著他心安一點?


    按理說這麽多年了,相差五歲,從他大學開始就基本是異地了,中間看不見他的時間不少吧?那豈不是心都不安了?


    還是說,在他車禍之前發生了點什麽事?


    “賀肖。”紀言郗喊了一聲。


    “嗯?”


    “我為什麽出車禍?”


    輪椅停了下來,靠在小公園的椅子邊。


    賀肖沒動,站在身後,看著紀言郗的後腦勺,伸手摸了摸他的發旋。


    紀言郗感受著他指尖的溫熱,在寂靜中不解地等待。


    “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了,不是和你說過了嗎?”


    紀言郗扣了扣輪椅的扶手,舌頭舔了舔後牙槽,笑著調侃,“不能說嗎?看來事情挺重大的,值得在一起六年的人都要瞞著。”


    發旋上的手指微微停頓,片刻後溫熱撤離。


    紀言郗往右側偏仰起頭,笑著看向低著頭,抿著唇的賀肖,嚴肅算不上,疑惑居多。


    “不算大事,隻是不想提。”賀肖說完繞過輪椅,沒去坐椅子,而是蹲到了紀言郗麵前,微抬頭看著他。


    他隻要一做這動作,紀言郗就想伸手去摸他的頭,奇奇怪怪的身體反應。但這次他手抓在輪椅扶手上,沒有動彈,靜靜地看著賀肖。


    “紀叔……”賀肖頓了一下,“……不同意我們,他發現後,想把你送去國外好讓我們斷了,我迴來沒找到你,後來見到你的時候,有人在抓你,你逃過馬路的時候就被撞了。”


    ……所以這有什麽好瞞著他的?


    紀言郗看著他微垂的眼簾,似乎在琢磨這話的真實性,“所以,我們在一起六年,瞞了家裏六年?”


    賀肖的眼睫顫了顫,應了聲:“嗯。”


    紀言郗撚了撚手指,“我媽是默認同意了,我爸不同意,那你媽媽呢?肖姨?”


    “她……還不知道,等她結束環球旅行和許叔安定下來了再告訴她。”賀肖說完,又解釋到:“許叔,許木城,他和我媽準備結婚了,我媽二婚。”


    紀言郗點了點頭,總覺得有點怪異,但說不上來哪裏怪異,“別蹲著,坐椅子上,這挺舒服,在這呆會兒。”


    賀肖把他腿邊掀起的毯子捏嚴實,坐到長椅上。


    許是天氣異常還寒的原因,很多野花雖然殘敗了,但還有些開得正盛,蝴蝶冒冷撲飛著,五顏六色雜映,即使不是閑情雅致唱詩作賦的文人,也被吸了眼球。


    紀言郗靠在輪椅裏看著遠處的春末,不知在想些什麽,長椅上的人也在看他的“春末”,比百花盛開之時還姹豔的春末。


    “以前,沒在一起之前,我們兩是啥樣的?”紀言郗問著轉過頭看賀肖,眸色清明,似還未雕琢的璞玉。


    對視中,賀肖先轉開了目光。


    “以前,就從小混一起玩,比較黏。”


    空氣挺幹,紀言郗舔了舔唇,心道:敢情我這追人的小算盤打小就開始謀劃了阿?挺可以……“家裏沒知道之前,他們沒懷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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