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轎隊伍停在曾浪家門前,從紅幔轎子裏掀簾走出來一個身穿七品官服的人,正是知縣邵汶濱。

    邵汶濱下轎子後,卻又走到身後那頂黑色轎子前,掀開轎簾,恭引一位麵相嚴厲的老者出來。

    嚴厲老者下轎後,瞪了邵汶濱一眼:“讓你來一趟曾小友家,你還不情願了?”

    邵汶濱忙低頭道:“秦公,下官豈敢!”

    嚴厲老者冷哼一聲,昂首背手朝曾浪家走去,包括縣官、一眾衙役等人,全都跟在了他身後。

    同住曾家大屋另一邊的曾晧勝一家子,哪裏見過這等陣仗,見了這一幕,一時間又驚又疑,心想,這些多官吏去找那個傻子做什麽?

    當曾浪見到秦老和邵知縣一起來他家,而且還帶著這麽多衙役、小吏時,一時間,也是一臉懵逼。

    他那天觀棋,聽到秦老說“縱橫沙場四十載”,雖然知道他應該有些地位,但卻完全沒預料到,就連知縣也得對他畢恭畢敬,這可完全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直到現在,他也沒法去猜測秦老的官職或地位,但至少可以肯定,一定不會低於七品吧?就是不知他是致仕還鄉,還是仍有官職在身?

    “曾小友!”秦老一見到曾浪,捋須哈哈大笑,指著這支隊伍道:“聽聞你高中案首,老夫贈送你一份厚禮!來看看,夠排場了吧?你一定想不到吧!?”

    見曾浪懵逼中,又斜著眼睛大笑道:“怎麽?還不放個炮仗迎接一下老夫?老夫給你拉來這麽多賀喜的人!老夫也要麵子啊!哈哈哈哈!”

    柳氏一開始見這麽多公人,就連縣官老爺也來自己家,一時間也是發怔。

    此時聽到眼前這不明身份的老者說“放個炮仗”,當即反應過來,自家裏取出一串鞭炮,讓小青掛到樹上點了。

    然後柳氏、小青二人便跪地迎接知縣老爺的到來,曾浪此時還未授功名,本也想跪,卻被秦老一把扶住:“你現在是秀才身份,不用跪他一個芝麻知縣!”

    芝麻知縣?

    曾浪一愣,無意中發現邵知縣低頭訕笑,屁都不敢放一個。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

    鞭炮聲響徹整個禾田村,村頭村尾許多人家都跑過來圍觀,許多人連農活也不幹了,就想來看看這傻子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還需要放鞭炮來慶祝。

    很快他們就知道曾浪高中【縣案首】的消息了,但是他們納悶的是,一個【縣案首】而已,居然還讓縣官老爺親自拜賀了?至於嗎?以前就算有人中舉人,也沒這麽大的排場啊!

    這曾家傻小子到底做了什麽,居然能讓這麽多人來拜賀!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當然,他們不會知道的是這些官吏、衙差都是秦老拉來的,為的就是給足曾浪麵子,畢竟,“裸奔之誼”可是讓他一直惦記著這個小友呢!

    昨兒聽說林家派人來了曾浪家,他自也不甘落後,他的地位自然要比林瀚藻這個小小六品退休禦史高許多,排麵上自然不願輸給林家,所以就“挾持”了知縣,陪他走這一趟。

    其實邵汶濱是打算隻派縣學署葉教習帶著兩個衙役來一趟,授予曾浪“生員”資格、招他入縣學便是。

    誰知道秦公拉著他,要他親自來,畢竟秦公影響大、地位高,他也是不得不恭從。

    村民們不知秦老是誰,但見了知縣老爺,也就都一個個下跪,邵汶濱讓他們都起來。

    而曾浪家裏,柳氏、小青此時已經完全慌了,本來想要給這些官吏衙差倒茶倒酒,才發現家裏的碗根本不夠。

    還是村長、甲首、裏長、老人、糧長等村幹部、區幹部及時趕來,安排民壯借了桌凳碗筷於曾家大屋前擺下,然後鋪下酒茶果食,又湊了雞鴨羊肉,叫了兩三個廚子下廚,給這些官吏衙差準備午飯。

    三十幾個小吏、衙差,從縣城風塵仆仆趕來,也確實走得辛苦,便坐了下來喝酒喝茶,而秦老、邵知縣則和曾浪一起進屋坐了,相陪的有本區的糧長、裏長,還有孟老秀才,當然少不了林平安。

    林平安與邵知縣早先就對過對聯,邵知縣自然也是很喜歡這個小家夥,小家夥對這個知縣,也是毫無畏懼,不失禮儀的同時,又顯得可愛聰慧。

    許多小吏、衙差也逗這個小家夥玩,卻不想很多人卻反而被這小鬼頭給耍了。

    笑聲不時從曾浪家屋裏屋外傳出。

    圍觀的一些村民將“曾家大郎中了縣案首、知縣老爺親自登門拜賀”的消息奔走相告,於是整個禾田村幾乎每家每戶都在同時議論著這件事情。

    “什麽?曾家那大傻子考了縣第一?連縣官老爺都親自登門?”

    “可不是嗎?現在大家都說曾家大郎那次落水是被屈原的文氣附了體,也有人說他是文曲星下凡,前七次落榜那是命中注定,這一次不一樣了!”

    “屈原是誰?”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文曲星公公吧!”

    “那大傻子命這麽好嗎?”

    “噓!可千萬別再大傻子、大傻子地叫了,人家現在可是秀才公!”

    “哦,對,秀才公!”

    而此時此刻曾浪家,當邵知縣抬頭環顧曾浪家泥巴房子內部,看到他家顯得家徒四壁的狀況時,立即叫跟來的人取出二十兩銀子,說什麽也要送給曾浪,根本不容許他拒絕。

    見知縣老爺掏了錢,那些糧長、裏長、甲首、小吏、衙差之類的,也都紛紛解囊,你一兩我二兩地往屋裏的桌子上放錢,一下子就堆了五六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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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早就知道曾浪不情願收,秦老便板著臉發了一句話:“他們都不差這點兒錢,給你的,你便拿著!”

    說著摸出來一錠金子,約莫五兩重,也放到桌上說道:“老夫沒他們有錢,就這麽多了……”

    你都給金子了,還說沒錢?

    邵汶濱等大小官吏在心裏猛翻白眼。

    這眾人紛紛解囊的一幕,卻是把柳氏、小青二人看呆了,加上那五兩重的金子,所有銀兩加起來差不多有一百兩了吧?

    她們何時見過這麽多錢呐!

    而且當官的還逼著你收下,根本不允許你拒絕,這就有點過分了啊是吧?我不要都不行的嗎?

    這些當官的,就是這麽喜歡欺負良民的嗎!?沒有天理!

    沒辦法,隻能收著了……

    所有的官吏衙差在曾浪家吃了中午飯,吃的那叫一個豐盛啊,荷葉雞、蒸羊肉、糖澆香芋、糖醋魚、大肥鴨……應有盡有。

    吃完中午飯,知縣讓葉教官來問曾浪關於入學的事情,按照規定,考上了“生員”,就要進入縣學或府學入學,當然不入學也不會剝奪你的功名,而且廩米照樣領,隻是學署教員要少了一份束脩。

    曾浪當然不入學啦,他既不想受人管教,有了【過目不忘】的特異能力,入學也根本是浪費時間,再者說了,秋闈(八月份省裏的鄉試,中榜者獲得“舉人”功名)將近,也就這麽三四個月時間,根本沒必要呆在學署,那地方學子眾多太鬧騰了。

    曾浪習慣了無拘無束。

    所以很自然地婉拒了入學的邀請。

    葉教官倒也沒說啥,隻是跟他說記得去縣學領廩米,然後就是讓他參加“秋闈”時記得知會一聲,畢竟他的名字在縣學,到時候將和眾生員一起參加,如果中舉,對於縣學來說,自然也有一份榮譽。

    到了下午,再次放鞭炮送走了秦老、知縣等人,而林平安自然還留在他家。

    臨走秦老還問他,那張給他的字條有沒有保存,那上麵是他家地址,到了縣城,如果有什麽麻煩,根據地址去找他就成。

    見曾浪還保留了那張字條,秦老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老夫便等著你秋闈的好消息!待你明年中個進士,老夫再來登門道賀!”

    曾浪送了五裏路,然後迴到了家中,此時家裏也收拾好了,母親柳氏和小青的臉上有些不一樣的神色。

    她們看向曾浪的目光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娘,怎麽了?”曾浪問道。

    柳氏看著曾浪,說道:“娘這心裏,突然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兒,你跟娘說,娘不是在做夢吧?”

    曾浪說道:“娘你不是在做夢啊!”

    柳氏眼眶裏忽然溢出淚來,擦了擦眼角說道:“等會兒準備香蠟紙錢,去拜拜你爹和你爺爺,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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