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場中屏聲靜氣,隻有長風卷著斷草唿嘯而過。草原旱季的大團卷雲流過高天,令點將台一半雲翳籠罩,一半遍灑金光。

    屈方寧跪在陰影之中,仰望渾身沐浴金色陽光的禦劍,眼中烏光閃動,略帶沙啞的聲音在麵具下響起:

    “是。屬下必不負將軍所望。”

    巫木旗這兩日鶴膝風發作,兩條腿麻痹難當,一步也走動不得。綽爾濟前來診視,先狠狠嘲笑一通,又開了一劑奇苦的草藥,命桑舌給他煮了送來。巫木旗喝了一肚子苦水,忍不住破口大罵。桑舌對這位脾氣火爆的侍衛長顯然十分畏懼,也不敢出聲反駁,隻默默遞藥、收碗而已。初六清晨一大早,巫木旗就火急火燎,滿地亂轉地找自己的肩章。桑舌在帳前托著藥碗,垂著頭極輕地說:“爺爺……說了,您這半個月,都不能……下地走動。”

    巫木旗向她一擺手,念叨道:“不行不行,今天就算廢了這兩條腿,這個熱鬧也非瞧不可!……”忽然身形一頓,轉過來打量了桑舌幾眼,訝道:“小姑娘,你的心也夠狠的啊!今天可是你的心上人出天坑的日子!你還不趕緊去盯著他,跟我這裏磨嘰什麽?”

    少女的臉蛋頓時漲得通紅,頭也垂得愈發低了,腳卻釘在原地:“您……不能出去。爺爺說不行,就……就是不行的。”

    巫木旗見她其意甚決,恫嚇道:“老滑頭嘴裏有幾句實話?傻子才聽他扯淡!還不讓開,老巫要打你屁股啦!”

    桑舌嚇得全身一顫,藥湯濺出,向帳門又退了兩步,卻仍是不肯相讓。

    巫木旗瞧在眼裏,倒是有些敬佩,嘴裏卻不肯承認,隻道:“小姑娘婆婆媽媽的,著實煩惱人!將來你嫁給小錫爾,老巫頭一個就要去攔你家帳門!”

    桑舌臉上又泛起了紅暈,輕輕遞過碗來,再也不作聲了。

    不到日暮時分,鬼軍一眾高級將領麵帶曖昧笑容,一擁而入,將巫木旗壓得嗷嗷亂叫。巫木旗大聲慘叫:“我的腿!我的腿!”眾人推著他大力搓揉:“廢了算了!你可知我們今天看見什麽了?”巫木旗齜牙咧嘴叫道:“看見什麽啦!”震雷部統領與他交情最好,全身壓著他足脛,詭笑道:“還能有誰?主帥家的愛子啊!朝夕相對共同臥起那個!今日加銜大典,全軍都見識過了!”巫木旗大驚道:“什麽!老巫一天沒去,他居然就親口承認了?”巴爾虎大嚼他下藥的果脯,含糊道:“雖沒有正式儀式,也跟承認差不多了。蜜棗還有沒有?”巫木旗急得哇哇直叫,總算逮到一位好心人,一聽今日之事,捶胸頓足,後悔不已。見桑舌靜靜立在眾人之後,一拍大腿,笑道:“綽爾濟這下可得了意了!要跟我們將軍結親家啦!”桑舌麵皮通紅,嘴唇卻微微泛白,向他輕輕瞪了一眼,倉皇逃走了。巫木旗見她神色並非十分喜悅,心中不解:“小姑娘為什麽不高興了?難道咱們鬼軍這個少帥夫人,她一點兒也瞧不上嗎?”

    秋風如霜,給草原之夜帶來陣陣白色冰涼。禦劍手擎流火,單衫敞開,步入主帳。門口傳來侍衛查問,又間有一個沙沙的說話聲,心中一笑,揚聲道:“讓他進來。以後不用通報了。”

    帳門一動,屈方寧小小地進來一步,貼在門口不動了。禦劍抬眼打量,見他一身黑色軍服剪裁合度,肩寬袖長無不妥帖,一條四指寬牛皮腰帶在他腰間緊緊繞了一轉,收在左胯骨前方形銅扣環之中。銀葵麵具已經摘下,係於左臂。黑色原本就有收身之效,他這麽一穿戴,越發顯得身形修長,腰線深凹,臀位極高,兩條腿如繩墨刻劃般筆直。即道:“站門口幹什麽?”

    屈方寧頭抬起一點,瞄了一眼他的方向,又慢吞吞地上來兩步。

    禦劍見他烏發半濕,問道:“剛才幹什麽去了?”

    屈方寧小聲道:“斡圖隊長說……給我們洗塵,把我按在一個這麽大的碎冰桶裏。又拿鬆枝火把烤我。……還有阿赤隊長。”

    禦劍知道軍中有些整治新兵的怪招,見他神色狼狽,哂道:“鄙軍治軍不嚴,讓你受欺負了。”拍拍身邊,“過來。”

    屈方寧一步一頓地走過來坐了,又東張西望道:“巫侍衛長呢?今天不在嗎?”

    禦劍耐心告罄,一手逮住他腰帶,把人帶過來:“小崽子,你是怎麽的?叫你過來裝聽不見,張嘴就問巫侍衛長?”背對著門抱住他,聲音也不禁低下來:“就沒想我?”

    屈方寧掙紮了一下,手背捂著臉:“不、不是。我是……太久沒見你了,我……怕你不記得我。”

    禦劍把他腰身拉向自己,聞言斥道:“你個屁。下午才見過!”

    屈方寧依然捂著自己:“下午到現在,已經……很久了。”

    禦劍徹底一怔,繼而搖頭笑了笑,注視他有些躲閃的眼睛,道:“是很久了。”拿開他的手,在他紅潤的嘴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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