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代王壽辰之日,一見前來賀壽的諸臣,別的先不管,先伸手要起賭注來了。

    車寶赤老大不痛快地掏著金幣,十分忿忿然:“三年沒一個人贏過,怎麽你一過壽,就收莊通吃了!老實說,是不是你威逼利誘的?”

    安代王哈哈笑道:“哥哥我贏得光明正大,十足真金!你問禦劍,我送的小美人兒好不好?是不是他自己留下來的?”

    車寶赤吞了口口水,垂涎道:“不瞞你說,還真想見識見識!是怎麽個仙女,把禦劍都迷得破了例了!”

    禦劍對他們拿自己的床事打賭,也頗有耳聞,也沒怎麽在意,道:“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車寶赤嘖嘖笑道:“你床上下來的人,哪個不怕死的敢要?別的事差你一些也就罷了,在女人身上可丟不起這個人!……”

    禦劍目光一動,見屈方寧一身白紗,束著金環兒,正在屈林身後乖乖站著,眼睛帶笑地看著他。遂也不跟車寶赤胡扯了,在左首第一席坐了下來。尋隙捉了他手腕過來,低聲道:“別聽他亂說。”

    屈方寧故作迷惘,道:“我什麽也沒聽到呀。”

    禦劍將他帶近一些,極輕地說:“那天晚上,我想的是你。”

    屈方寧眼角一飛,掙脫他迴到屈林背後,向他打個手勢:“我才不信呢!”

    禦劍幾乎就要把他逮過來證明一番,顧及場合身份,總算忍了下來。

    他們的小動作屈林盡收眼底,朝背後悄聲問:“他跟你說什麽?”

    屈方寧眼皮都不眨,扯謊道:“問主人你跟小郡主的事。”

    屈林忙道:“你怎麽說的?”

    屈方寧道:“我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小郡主最近開心得很,連帶著我的日子也好過多了。”

    屈林誇道:“答得不錯。”晃動酒杯,似在思索甚麽。

    壽宴甫開,門外鼓角喧天,昭雲兒挽著魚麗公主的手,歡聲笑語地走了進來,脆聲道:“大王,你看誰來啦?”

    屈方寧抬頭一看,激動難抑,引頸張望。果然帳門開處,一名眉目佻達的英俊青年隨之出現。他歡喜之下,也顧不得甚麽身份,低唿了一聲:“賀大哥!”

    賀真鬥然見到他,亦是喜不自勝。粗略過了禮節,便坐到他身旁,笑道:“方寧兄弟,你……長這麽高了!”

    屈方寧使勁點了點頭,開口道:“你也……”見他臉上風塵憔悴,想是平日殫精竭慮所致,心裏一酸,便再也接不下去了。

    賀真微微一笑,在他手上緊緊一握,又朗聲道:“來,讓賀大哥見識一下你現在的身手!”

    昭雲兒見了,很不樂意,拉著魚麗公主的衣裾道:“魚麗姐姐,你叫姐夫別跟那小子說話。我恨死他了!”

    魚麗神色中頗有疲憊之色,聞言隻掃了一眼,道:“我哪管得了他?”在禦劍身旁坐下,自斟自飲。

    禦劍聽她語氣生硬,全不似新婚燕爾的情好綢繆,料得二人鬧了些別扭,打趣道:“怎麽,天底下還有你管不了的事?”

    魚麗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複又滿斟一杯。

    禦劍見她笑得十分勉強,道:“小魚麗,從前你可不是這麽扭扭捏捏的。有什麽話,還是說開了好。還要我給你勸架不成?”

    魚麗竟不理會,注滿他麵前的酒碗,道:“幹了。”又是一口飲盡。

    禦劍見她舉止大異,又見賀真徑自跟屈方寧說話,一眼也沒看妻子,眉峰一軒,飲酒不語。

    酒過三巡,屈林正了正衣冠,端著兩杯色如琥珀的美酒,來到禦劍席前,恭恭敬敬地獻上一杯,雙膝跪地,伏首道:“小侄敬將軍一杯。”

    禦劍淡淡道:“你要敬我的酒,也不必行如此大禮。”

    屈林見他不接,伏地不起,道:“小侄有一事相求,望將軍答允。”

    禦劍語氣越發漫不經心:“哦?說來聽聽。”

    屈林心中忐忑,聲調微顫:“昭雲郡主天仙化身,小侄一見之下,情根深種,不能自己。蒙郡主垂憐錯愛,願與小侄共結百年之好。小侄鬥膽,請將軍賜婚。”

    禦劍漠然道:“昭雲兒父母在堂,你要誠心求婚,何不前往雅爾都城。”

    屈林焦急不已,訕訕捧著一杯酒,卻不敢遞出去。見屈方寧立在一旁,迎著他目光,手指微微一動。屈林意會,將酒杯遞在他手裏。

    禦劍瞥著屈林,冷笑一聲,接在手中。

    屈林立即大聲道:“郡主自小深得將軍喜愛,宛如掌中明珠。小侄對郡主一片真情,必愛之如珍寶,決不敢辜負。還望將軍成全!”

    禦劍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屈林片刻,屈林跪伏地下,大氣也不敢出,冷汗爬滿脊背。

    隻聽禦劍緩緩道:“屈林,你行事有分寸,知進退,乃是後輩子弟中的佼佼者,我一直很欣賞你。你的父親,與我的交情雖然不深,但彼此心意相通,引以為平生第一知己。昭雲郡主從小嬌生慣養,脾氣不太好。你們家領地萬頃,吃穿用度,必然是虧待不了她的。我也沒有別的希求,隻願她這一輩子平安喜樂,有個疼愛她的丈夫,有一位仁慈大度的家翁,我們做長輩的,也就安心了。”

    屈林額頭汗出,顫聲喜道:“小侄謹遵將軍吩咐。”

    禦劍舉杯向昭雲兒道:“小女孩兒,有什麽想說的?”

    昭雲兒臉上飛紅,道:“有、有什麽可說的?”又狠狠盯了一眼屈林,道:“便宜你了!”

    禦劍滿飲一杯,道:“自己去定個日子罷。”

    席上眾人見喜事做成,無不拍手慶賀。安代王率先向屈沙爾吾敬酒,一時賀聲不絕。

    魚麗公主猶自不信,捧著昭雲兒的臉,失笑道:“小昭雲就這麽嫁了?”

    昭雲兒哼道:“還不是天叔嫌我煩了!”卻向屈林飛了一眼,眉梢全是喜意。

    魚麗陪她鬧了一會兒,又端詳屈林,道:“那就是你喜歡的人?”

    昭雲兒嗔道:“誰喜歡他呀!討厭死了!”

    魚麗聽她語氣嬌癡,取笑了幾句,看著屈林道:“又是個長得俊的。”

    昭雲兒湊在她身旁,笑道:“長得俊不好麽?誰想整天對著一個醜八怪呀?”

    魚麗微微搖頭,喟道:“也沒什麽不好。好看的人,人人都喜歡。你同他在一起,以後總要多擔些無謂的心。”摸了摸昭雲兒的秀發,眼睛卻不由向賀真望去。

    昭雲兒不以為意,道:“我才不怕呢!別的女人敢來打主意,我就叫天叔一箭射死她!”

    轉眼散席,賀真隨千葉禮官迴驛所,出帳一程,忽然止步,向屈方寧道:“哥哥送你的酒,你可喝完了?”

    屈方寧凝目看著他,道:“喝完了。”

    賀真道:“滋味如何?”

    屈方寧道:“人間佳釀,令人沉醉。喝到最後,整個人仿佛漂浮在夜空,滿天星光都在唱歌。”

    賀真一笑,隨太宰去了。

    屈方寧忽道:“賀大哥,你說今年十月,請我喝滿月酒的。”

    賀真頭也不迴,揚手道:“會有的!”

    屈方寧凝神思索,連身邊多了個人也沒察覺。直到耳朵一熱,被人捏了捏,才迴過神來,叫了聲:“將軍。”

    禦劍溫和道:“嗯。在這裏發什麽呆?”

    屈方寧耳朵貼著他粗糙的指腹,背上不禁有些發熱,低聲道:“外麵涼快。”看了一眼燈火輝煌的大帳,道:“小王爺要跟郡主成親,這幾個月可忙得很了。”

    禦劍給他正了正烏發上的黃金環,似乎看得有些意思,沒有接話。

    屈方寧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揣測道:“將軍,你是不是……不喜歡小王爺?”

    禦劍坦然道:“是不怎麽喜歡。”

    屈方寧詫道:“那你為什麽應允了?”

    禦劍道:“不是你遞的酒麽?”微微彎下腰來,注視他道:“你給我的東西,就是鴆酒□□,我也甘之如飴。”

    屈方寧哪能跟他對視,眼睛立刻逃開了。

    禦劍也不逗他了,看向夜色:“賀真迴去了?”

    見屈方寧點了點頭,神色也冷峻下來,道:“別跟他太親近了。”

    屈方寧睫毛一動,長長“哦?”了一聲,側頭看著他。

    禦劍道:“哦什麽?我是正經跟你說。”見他笑得頗有意味,忽然悟了:“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老子還比不上賀真?”挽著他的手,帶他進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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