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發的密折當中,就專門提了這件事,說是在六月初的時候,那東察合台汗國再次進攻了哈密衛。


    所謂東察合台汗國其實跟之前所提到的吐魯番汗國是一脈相承的。


    在瓦剌將整個準噶爾盆地逐漸蠶食殆盡之後,整個汗國因為該盆地的丟失,其實已經分裂成了兩股主要勢力了。


    因為這準噶爾盆地相當於兩股區域的維係點,一旦丟失,這汗國分裂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一股是伊犁河穀,也就是亦力把裏,後來也就演變成了以農耕定居為主的葉爾羌汗國。


    另一股則是吐魯番,至於那杜格拉特部,也是東察合台汗國的組成部分之一,但是因為其勢力範圍在天山以南地區,多是沙漠,實力根本不值得一提,隻能在這兩股勢力間來迴搖擺。


    而之前與明朝中樞一直在爭奪關西七衛,主要是哈密衛的控製權的勢力,正是後一股盤踞在吐魯番盆地的勢力,所以往往直接稱唿為吐魯番汗國。


    不過,朱載壡對於這些國外勢力分裂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他所感興趣的是這次進攻哈密衛的吐魯番汗國,居然出現了一種另類的火器,並且還能憑借這武器攻下了哈密衛。


    其實,不同於後來,在這元明時期,大部分的技術升級和交流都是從西邊開始的,也就是沿著絲綢之路進行的。


    別的不舉例子,就比如布麵甲,在這明初,從南方一直打到北方的明軍一開始可都是劄甲,一直到了弘治年間,西域之間的戰爭,才將布麵甲製作技術傳到了內地。


    所以說,很多曆史上的新物件都是從西邊傳來的。


    但是這次出現的東西不一樣。


    “嚕密…”


    朱載壡的眉頭緊鎖,口中重複著這一詞,而後腦海中更是響起了之前沈煉寫在折子上的那段話,說那吐魯番借得嚕密國的火銃,導致我朝天兵不能救,屬番哈密再次為所並。”


    同時,沈煉也在折子上提到,說那火銃與那得於佛郎機人的鳥銃很是相近。


    嚕密銃啊,這是。


    來自於後世的朱載壡自然是知道這沈煉所說的是什麽。


    西洋嚕密國其實就是朱載壡後世所熟知的奧斯曼帝國。


    而這嚕密銃自然也就是奧斯曼帝國的火槍。


    當然了,是由明人自己仿造出來的,並且加以改進了,不過這本質上還是火繩槍。


    這奧斯曼帝國的火器確實是先進的,當今世上,無論是歐洲人,還是奧斯曼人,亦或是印度阿三們,其火器技術都是相對成熟的。


    當然了,明人也在奮起直追,單火器技術,已經不比同時期的其他文明差多少了。


    就拿已經列裝到神樞營的鳥銃來說。


    在經過外兵仗局的改進,以及朱載壡的一些小建議之後,整體的性能已經大大提高了,並不比那嚕密銃要差多少。


    比如在槍口處加裝套筒刺刀,這點嚕密銃其實也有,不過是在銃床的尾部加裝了鋼刀。


    這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都能夠增強火槍手的戰場應變能力。


    再比如將整個槍托部分進行改進,方便拿握瞄準,這可比那些個隻能夾在腋下的火門銃腰強太多了。


    甚至於,改進版的鳥銃還有著定量的子彈筒,雖說是紙筒,擊發幾次之後就要清洗一般,但是就是這樣的改進,也足以讓其在持續性和快速性上要高過嚕密銃。


    所以朱載壡並不對這出現在西北的火器本身感到什麽危險,他看到的是這種火器被北方那些敵對勢力拿到之後的後果。


    這後果可是很嚴重,現在哈密衛隻是個先兆,真正危險的是整個大明的局勢,整個大明西北的局勢因為屬番的大量丟失,已經越來越岌岌可危了。


    現在的九邊已經變成了單線防禦了,這是大忌諱,沒有了戰略緩衝區,邊防壓力隻能依靠邊牆和重兵來維持了。


    “這北方邊防壓力大呀。”


    朱載壡將折子合上,而後起身離開了桌子,緩緩踱步在馬車內。


    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整個九邊,一年要燒掉的銀子,包括年例銀合在一塊,要有五百六十七萬兩。


    不,還不止,應該是五百六十八萬兩了。


    這筆銀子對於中樞財政一直很緊張的大明來說,實在是太龐雜了,而這筆銀子當中大多數都是養兵的銀子。


    這遼東鎮八萬多一點人,薊州鎮小五萬人,宣府大同兩鎮都逼近八萬。


    山西鎮,寧夏鎮,甘肅鎮,都在三萬人往上。


    延綏鎮四萬人,也就固原鎮士卒少,也就一萬多一點,但是這個鎮還需要養那些投效過來的部落兵,開支也不小。


    也就是說九邊有著邊軍四十多萬,要知道這還隻是人,那些個大牲口還沒算。


    馬、騾、驢整個九邊加起來也在二十萬往上,而且這還隻是官馬,官驢,私人不算。


    整個大明大多數的軍隊都壓在了九邊,隨之而來的就是整個中樞的開支也大半都耗在了這軍事上。


    這就導致,整個大明中樞,從頭到尾其實一直都是處在緊巴巴的份上。


    甚至在後期都因為缺錢而逐步放鬆了對於地方的掌控,就比如之後所上演的撤掉部分驛站的事情。


    如果說這些個銀子花下去能有效果,能在邊防上取得成效,那麽這銀子也算是值得的。


    但是這成效…朱載壡想到這,不想多說什麽了,後世來的他很清楚明年會發生什麽。


    那麽也就是說整個大明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所搭建的九邊防線,至少在嘉靖中後期便已經出現了不少的漏洞。


    “這也是個大麻煩啊。九邊——”


    朱載壡口中喃喃自語,內心的壓力感覺又重了一分,沉思了片刻之後,便又重新迴到桌子前,打開了另一個盒子。


    那盒子是柯喬寫的,柯喬自從擔著這欽差之後,為了方便日後更好地掌控滿剌加,朱載壡也給其送去了一個。


    沒成想這剛剛送去,柯喬便直接給自己重新寄送了迴來。


    朱載壡內心存著幾分好奇去看了柯喬的這份密折,等到看完之後,朱載壡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好家夥,就沒有一個好消息的。


    柯喬所寫的折子內,正是月港那件事。


    “月港被堵死了??”


    朱載壡的嘴唇開合間,臉色已經變得有幾分難看了。


    果然…果然啊。


    朱載壡的眉頭緊鎖,自己之前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之前雖說已經結合諸多信息有所猜測了,但是最終還是存著一份希望。


    他認為那些個福建海商們還抱著一份良心,不,應該是還抱著一份對於皇權的敬畏。


    可是現在看來…


    這些人的私欲啊,國家的利益在他們麵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啊這是屬於。


    這是一個先兆啊。


    這說明自己的改革已經觸及到了一部分的利益啊。


    這次月港被堵住就是那些個利益集團的一次反擊啊。


    突然間,他想起了浙江,他前不久可是對於整個浙江進行了一次大改革啊,包括警巡院,也包括各級吏員,這可是大換血啊。


    這肯定也會遇到阻力的啊,不行,必須要像個法子出來,先發製人,不能被動承受,就像這次月港被堵。


    雖說自己可以找個相近的港口,再換個相同的名字,這月港開關也能完成,但是那種被人壞了好事的感覺,還是讓朱載壡像是咽了一口蒼蠅湯一般難受。


    用腦袋輕敲靠背椅後麵的搭腦,一下接著一下,雖然很輕,但是卻能有效緩解朱載壡此刻的頭暈問題。


    他在想,想有什麽法子可以降低這浙江地方勢力的危險


    片刻之後,朱載壡的身子一頓,而後坐直了身子,此刻的他已經想到了。


    他取出筆,蘸足了墨盒中的墨水,那墨水是昨晚上留的,倒也省下了研磨的時間。


    而後便在一件紙上刷刷寫上了一行字。


    “題準浙江各處衛所易武備,降兵器式樣”


    沒有錯,朱載壡這是打算將浙江的武裝力量進一步降低,這是沒法子的事。


    因為眼下,在浙江警巡院沒有成立之前,整個浙江的衛所,除了寧波府的明州衛,寧波衛,昌國衛,定海衛(觀海衛雖說還在,但是人已經戰死完了,就連千戶都戰死了,需要一定時間重組)這四衛受到盧鏜的直接控製,自己不需要擔心之外。


    其他府的衛所,自己都還是不能掌控,很有可能會被人利用,必須要先解除掉,亦或是降低他們的武備,才能更好地推行自己的改革,從而再重新讓盧鏜去整合出整個浙江的衛所力量。


    而且眼下正是好時機,因為整個海域被肅清了,原本的倭寇之亂也得以平息,這個時候進行武備的降低並不會太讓人生疑。


    並且,自己之前就已經降低了南京城內的衛所武備。


    因為南京衛所已經是留都屯諸衛了,主要是種田為主了,自然不需要高的裝備了。


    所以朱載壡推行這個法子很有操作性。


    想到這,朱載壡繼續寫到。


    “行浙江各衛所,各衛私造兵備一律停掉,並停造長牌圓牌。”


    “各衛原本所解送的南京盔甲廠所造盔甲,諸如柳葉甲,鎖子頭盔,乃至六瓣明盔,八瓣帽兒盔都需重新上交,限八月解送迴南京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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