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壡自然是知道漕糧加耗是個什麽迴事。


    從南到北,如此漫長的路程,哪怕是水運,這途中的花費也是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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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均下來運送十石糧食就有一石的運費。


    這按每年從南方往京城運四百萬石漕糧來算,單單路上就要損耗四十萬石。


    如此高的運輸費,朝廷自然是不想掏這筆錢。


    那麽這部分錢誰來出,自然還是普通的百姓出。


    而這錢就是加耗一種。


    承擔運費已經讓百姓苦不堪言了,更難的是加耗不止一種,更有尖收。


    這尖收就是淋尖踢斛,也是那些糧長們玩的花樣。


    因此從古至今都是農民最苦啊,從不曾改變啊。


    “是的,殿下!!正是加耗。”


    高拱自然不清楚朱載壡內心的諸多感觸,他隻是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因此雖說這漕糧是四百萬石,但是因為加耗,實際向百姓征收的糧數是五百二十萬石上下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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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載壡在聽到這個數字之後,也是吃了一驚,而後又進一步加深了對於百姓的憐憫之情,“竟多了一百二十萬石??”


    “是的,殿下,這個數字八九不離十,臣在京城的時候翻閱過曆年的堂稿。”


    高拱再次拱手道,“這每稅糧一石就要加耗七鬥,也就是說要收一石七鬥的麥米。”


    “臣就以張兄待的蘇州府為例吧,這蘇州夏稅加上秋糧,每年的正糧為二百七十七萬石,加上耗米就是一百九十三萬九千石麥米。


    “而之所以多,就是因為地方官府的一部分經費落在這耗米身上,運費也落在這耗米身上。”


    朱載壡沉默不語,臉色如水一般平靜,隻是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高拱抬頭偷瞟了眼麵前的太子,看到太子的臉色後稍有些遲疑,但還是接著說了下去,“而今年秋糧還未收起,那麽這加耗麥米至少有六十萬石在城北的南京倉呢!”


    高拱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止住不再說了,隻是垂手肅立著,等著朱載壡的開口。


    “肅卿啊,你說…”


    朱載壡此刻沒有關心這補齊漕糧的問題,反倒是問起了另一個話題,“若是將這加耗廢…不,一律歸於中樞,這百姓的負擔,以及地方上的橫征暴斂會不會減輕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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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仁慈啊!”


    高拱先是拱手讚了一句,而後輕輕搖頭道,“但是臣不建議立刻改動這加耗,臣建議徐徐圖之。”


    高拱自幼便是神童,自然能聽懂太子的話中深意,殿下這是一方麵想要增加中樞的收入,削弱地方的收入,另一方麵是想要通過歸於中樞,來減少官吏或是漕運操軍的貪汙和擾民機會。


    畢竟這個加耗歸於中樞之後,地方上再也不能明著借助加耗名義撈到額外合規的銀子了。


    但是這樣做無疑是觸動了地方官員的利益,而且還不是個人的,是一整個群體的,實施起來困難重重,尤其是太子現在還隻是太子的情況下!


    因此高拱隻能反對,或者說暫時反對。


    “孤知道!”


    朱載壡望向了高拱,“但這次確實是個機會,不是嘛?利用這個機會,把這加耗給突破掉一個口子。”


    “臣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是想要借助這次征調走加耗麥米的機會,為日後的歸於中樞開個先例!”仟千仦哾


    高拱繼續說道,“關於這點,臣是讚同的,但是現目前也隻能做到這一步,殿下不可再觸動那些地方官員的神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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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孤是知道的!”


    朱載壡點了點頭,能開個先例也好,這樣以後才能撕開口子呀,“對了,肅卿啊,若是將這六十萬石糧食運上京城,是不是還需要六萬石的漕運費?”


    “對的,殿下!”


    “那其實就隻有五十四萬石的漕糧了,這缺額還是很大。”


    朱載壡其實有想過要調要南京城北的倉糧,但是那些倉糧也大多有定額在著,調多了,南京這邊運轉不開,調少了沒有一點用。


    “殿下莫擔憂!”


    高拱道,“臣的第二個法子,便是可讓南京城內大戶富商巨賈輸納麥米,並根據捐輸納糧份額的多寡給予不同的嘉獎。”


    “嘉獎?”


    朱載壡此刻已經有些猜到了高拱的想法,“什麽嘉獎啊。”


    “授以虛銜,實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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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等高拱說完,朱載壡便直接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就是捐納買官對吧!!”


    有明一朝,就是那個叫門天子開了這個先例,四百石可以買個總旗,六百石可以做個試百戶,甚至捐糧四千石,就可以當個指揮。


    這玩意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將官職這一國家名器,作為貨物來買,這是何等的荒唐!也隻有那個叫門天子,土木堡戰神能做出此等舉動,實在無腦!!


    高拱聽出了太子話語中的不滿,心中一驚,便已經知道怕是這個法子觸了太子的逆鱗了,但是此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點頭稱是。


    “高拱!給孤記住了,此事絕不可行!此風不可再開!”


    朱載壡的雙眼直直盯著高拱,其話語說的很直接,也很決絕,“至少孤掌權之時,這買官就絕對不可以!!”


    之前在京城向父皇說的那個議罪銀,雖說也不好,但是至少讓自己有借口安慰自己,可以放長線釣大魚,直接釣出貪汙之人。


    但是這個買官絕對不行,這隻能讓富者越富,窮者越窮,


    如此上不了台麵的製度,朱載壡絕不允許自己手底下出現這個製度,以後也必然要廢除全天下的買官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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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明白!臣知罪!!”


    高拱的背後已經有些許冷汗滲出,為了讓局麵緩和下來,他必須服軟,想到這,高拱當即雙膝一軟,跪在朱載壡麵前。


    朱載壡見狀也不好再追究什麽,高拱的本意也是好的,提出的法子也隻是為了緩解漕糧問題。


    “好了,記住這事就行了!”


    朱載壡盯著高拱看了片刻之後,覺得敲打的差不多了,這才彎腰將其攙扶起來,“肅卿辛苦了,孤呢,其實也想了幾個法子出來!”


    而後朱載壡將那解決米價騰貴的三個策子,尤其是調動河南和山東今年份夏稅征糧的法子,著重講了講。


    高拱聽得連連點頭,這北方收糧食的時間要比南方晚上一些時日,正好能趕上北方夏稅征收。


    “到時候啊,那六十萬石的加耗麥米,全部本色運京,至於這運費就不要從麥米折抵了,由南京出銀子吧。”


    朱載壡繼續補充道,當然這銀子自然也是從那些個主犯貪得的銀子裏出,“加上河南山東的夏糧,這樣的話,也算是堪堪補齊了漕糧的短缺。”


    高拱的語氣變得有些拘謹了,“是的,殿下,殿下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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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還有二十萬石的白糧問題沒有解決,不過這個朱載壡確實沒有法子了,能補的他都盡量補了。


    並且他也沒有對高拱說出白糧問題。


    高拱也是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些白糧都是上等梗米,根本無法靠東拚西湊湊出來。


    那些大戶可能有上等梗米,法子也有,要麽逼著他們上交,要麽讓他們納米買官,要麽就發行明朝版國債,但是朱載壡不想開這三個惡習。


    “肅卿啊!”


    朱載壡搖了搖腦袋,讓自己不再想之前的問題,“之前孤讓南京六部五寺的主官去推薦賢才,每個三個名額,但是現在想來他們完成不了這個任務了——”


    “所以呢…”


    朱載壡說到這,便停頓了下去,沒有繼續說下去。


    高拱自然是明白太子未盡之意,當即拱手道,“殿下放下,臣在南京施行考成法的時候,必將留意可用之才。”


    “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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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載壡先是點頭,而後又看了高拱一眼,“那行,這正事就這麽多,你先迴去吧!”


    高拱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但是動作卻是一絲不苟,他先是低頭應下,而後再次雙膝下跪,朝著太子行了個常朝禮,等到朱載壡也翻身上了馬,這才緩緩起身,肅立在道旁,看樣子是要目送太子離去。


    騎上馬的朱載壡看到這一幕之後,也隻是微微一笑,輕搖了下頭,而後便再次喚來技勇太監,“去,將南京工部侍郎,還有徐渭都叫來,讓他們在神樞營大營那候著。”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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