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布局!


    顧正臣盯著簡易的圖看著,目光有些凝重。


    駱韶見顧正臣看著三角沉思,疑惑地問:“縣尊,這沒什麽可奇怪的吧?”


    顧正臣起身,用腳埋平:“你們還記得吧,孫一口在失蹤之前,是去郭梁家做石匠,打地基。也就是說,兩年前,郭梁家並不在西麵方位。駱韶、楊亮,你們去問問賀奉、周信兩位裏長,打探下郭傑、郭梁、郭六、郭寧等人,在最近十年內,是否遷過居所。”


    駱韶不解:“縣尊,這似乎與案情無關吧?”


    顧正臣踩了踩地麵,看向東麵街道:“有沒有關係,日後就知道了,去吧,調查清楚之後,直接迴縣衙。”


    駱韶帶楊亮領命離開。


    張培跟著顧正臣身側,問道:“老爺似乎對他們並不太信任。”


    顧正臣看了一眼張培,淡然一笑:“駱韶,楊亮等人,說到底也是句容本地人,其背後牽扯著家族利益,此時還不敢完全信任他們。現如今,也隻有你、顧誠與孫十八,是我最信賴之人。”


    張培臉上浮現出笑意,突然想起什麽,問:“老爺方才看那個三角很是入神,該不會是想到了什麽吧?”


    顧正臣點了點頭:“想到了一些,不過還不能完全確定,需要等駱韶等人調查清楚。走吧,讓我們去見見那位神秘的葛山人。”


    行至街道盡頭,可以看到郭寧家門外掛著的“救死扶傷”的招子,而清真觀,就處在郭寧家街對麵。


    這種布局與王家藥鋪、郭傑家隔街而望,如出一轍。


    清真觀。


    朱紅色大門洞開,不時有百姓進出。


    石獅分在左右,粗大的柱子上,寫著一幅楹聯: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顧正臣看著道觀,對一旁的張培說:“你可知這清真觀的觀字,如何解?”


    張培搖頭。


    顧正臣笑道:“觀之名有三,一是指藏書之所,如漢時‘東觀’,二是指遊覽之地,如謝玄暉所賦‘屬玉觀’,三是指高處可望,《黃帝內傳》中雲,置原始真容於高觀之上。所謂道觀,其實是化自高觀二字。下仰上曰觀,上俯下曰觀。信徒觀三清,三清觀世人。”


    張培驚奇不已:“竟還有如此講究。”


    顧正臣微微點頭,走入道觀之內:“現在,我們要好好觀一觀這葛山人。”


    清真觀不大,隻三進。


    顧正臣沒有入正殿膜拜三清,而是走一旁廊道,詢問一小道徒葛名,在其引導之下,至了後院一間靜室之外。


    葛名進去通稟,顧正臣、張培在門外聽到了一陣嗬罵之聲,還有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葛名連忙退出靜室,看到顧正臣等人,連忙說:“葛山人此時正在會客,還請施主移步前院風亭等待。”


    顧正臣微微點頭,看了一眼張培,然後跟著葛名說著話離開。


    張培落在兩人身後,並沒有離開後院。


    顧正臣坐在風亭之中,看著葛名詢問:“我與葛山人相約今日會麵,他緣何又約見了他人,你知道葛山人會客之人是何人嗎?”


    說著話,一枚小小的碎銀便出現在了石桌之上。


    葛名看了一眼碎銀,眼神中有些貪婪,人卻退後一步:“葛山人的事,我並不知情。”


    顧正臣又加了一點碎銀:“你若不知,他緣何用物件趕你,定是看到了什麽,告訴我對你沒壞處吧。”


    葛名堅定地搖了搖頭:“葛山人有命,他的事一律不準外傳,否則……”


    “否則如何?”


    “否則會挨打,被逐出道觀,說不得還會連累家人。”


    葛名有些畏懼。


    顧正臣側身看著葛名。


    連累家人?


    一個小小的道觀,什麽時候狂傲到這個地步了?


    遠處走來了一個道人,身著海青色陰陽服的道士翩翩而至,道士瘦高,三角眼,一寸胡須,滿麵春風,有世外之風,卻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魅。


    “敢問這位施主是?”


    葛山人看著顧正臣,發現根本不認識此人,更不要說曾與此人約好今日相見。


    顧正臣並未起身,隻是看著來人,問了句:“你就是葛山人?”


    “貧道正是。”


    葛山人正色。


    顧正臣微微點頭,沉聲說:“我是顧正臣。”


    “顧,顧正臣?”


    葛山人臉色微變,旋即鎮定下來,重新行禮:“貧道不知縣太爺到此,還請見諒。”


    顧正臣笑道:“葛山人居這觀中清修,竟也知本官之名,可見消息靈通,坐下說話吧。”


    葛山人坐下,安排葛名上好茶,然後說:“太爺有所不知,太爺優待徭役百姓之事,早已傳開。來道觀之中祈福百姓,可沒少誇讚太爺,還有人還願,說朝廷終於給了句容一個好官。”


    “是嗎?”


    顧正臣並不接受這個解釋,說了幾句話之後,便直接問:“本官前來,是想問問你兩件事。”


    “太爺請說。”


    葛山人態度謙卑。


    顧正臣點了點桌子:“孫一口死時,是你勸說孫娘不要遷墳,說是天定,是否如此?”


    葛山人微微點頭:“確有此事。”


    顧正臣凝眸問:“可在本官看來,孫一口慘死之地是一低窪之處,陰水匯聚,陰氣凝滯,可不像是風水好地,何況人是山崩而亡,不取石任由山石壓鎮,不入殮棺槨,也不符人倫常情吧?”


    葛山人摸了摸胡須,微微點頭:“太爺說的雖有些道理,然並不合乎堪輿之術。水法中雲,乾山乾向水朝乾,乾峰出狀元;卯山卯向卯源水,驟富石崇比,午山午向午來堂,大將值邊疆;坤山坤向坤水流,富貴永無休。那孫一口石頭墳處,雖是低窪之地,卻也是北依武城山,南臨鬆林,東西走水,並非煞地。”


    顧正臣揉了揉眉心,風水這玩意不是自己的專業,根本聽不懂,早知道應該去茅山找個道長過來了。


    “那郭梁家祖墳遷移,設法壇之事,也是你獻策?”


    顧正臣問。


    葛山人坦然承認:“那裏處在風口之處,麵陽背陰,又有四時節氣之風,設法壇,在風水上有益家族福運綿長……”


    顧正臣點了點頭,深深看著葛山人,緩緩說:“原是如此,隻是不知這風水一說,果能趨吉避兇,免禍添福?”


    葛山人平和地迴道:“太爺,風水一說,信則有,不信則無。有人居死穴而生,有人居絕佳之地而亡。風水測不了人心,也避不了禍福。貧道以為,禍福吉兇本非天定,而是看人言行。若言行合乎風水大勢,則風水流暢,自有福吉,若言行逆風水而為之,縱是龍脈之地,嗬嗬,也有殺機啊。”


    顧正臣含笑看著葛山人:“道長似有所指向啊。”


    葛山人起身道:“隻是隨口一說,並無指向。”


    顧正臣手撐在石桌上站起身,背負雙手,看向正殿方向:“葛道長,最近不遠行吧?”


    “貧道主清真觀,從不輕易遠行。”


    葛山人微微彎腰。


    顧正臣點了點頭,邁開腳步:“本官看這裏風水不錯,隻是不知葛山人所作所為,是順風水,還是逆風水。嗬嗬,等著吧,本官會傳喚你的。”


    葛山人看著顧正臣遠去的背影,原本和煦的笑意瞬間收斂起來,麵色變得冰冷,目光中透著殺氣,轉頭看向葛名:“你對他說了什麽?”


    葛名慌張地說了一遍,並表示自己沒有收錢。


    葛山人咧嘴一笑:“好弟子,你做得對,隨我至後院,我有獎勵。”


    葛名欣喜不已,跟在葛山人身後。


    不久之後,葛山人將一方帶血的手帕丟在火盆之中,召集一幹弟子,冷冷地說:“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可帶外人進入後院!葛山新來不懂規矩,為師已經送他迴家了,若你們誰還是不懂規矩,那就莫怪我不客氣!”


    一眾弟子膽戰心驚,連忙稱是。


    顧正臣走出清真觀沒多久,張培就跟了出來,走至近前,低聲說:“老爺,葛山人離開靜室之後,裏麵遲遲沒有人出來,大概過了半刻鍾,有一道士至後院,敲了三下門,然後匆匆離開,不久之後,靜室的門才打開,走出一人來。”


    “可是郭家之人?”


    顧正臣詢問。


    張培搖頭,低聲說:“是不是郭家的人不好說,但老爺,從裏麵走出來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婦人。”


    “婦人?”


    顧正臣吃驚地看著張培:“你沒看錯?”


    張培翻白眼,男人女人自己還沒看錯,何況那婦人頗有風情。


    顧正臣微微眯了眯眼。


    道觀後院靜室出現婦人,聯想到葛名被嗬斥,丟東西,不難推測,估計當時葛山人正在與婦人做床上運動,結果被人打斷,這才惱羞成怒。


    道貌岸然的淫道人!


    張培看到一婦人走出道觀,連忙對顧正臣說:“老爺,就是她。”


    顧正臣看去,隻見一身著華麗的婦人上了馬車,隨行還有丫鬟與馬夫,便對張培說:“你跟上去看看,她是哪一戶人家的人,莫要被人發現。”


    張培應聲而去。


    顧正臣迴頭看了看道觀,目光變得淩厲起來,低沉著嗓音喃語道:“看來,葛山人說的不是風水是風流!這清真觀,不是道觀是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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