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東麟瞟他一眼,麵帶笑意,「難得能為父皇辦差事,再累也值得。」


    羅東景附和道:「七弟說得沒錯,咱們這些皇子,隻要能為父皇辦事,都該盡力去做。」接著,他蹙眉重重歎息一聲,「這次父皇把秋獵之事交給我來辦,我嚴嚴謹謹的督促著底下的人,不敢有一絲懈怠,豈料竟會有人在草料裏投毒,還連累宋冀摔馬而死,這趟迴去,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成平侯交代這事。」


    羅東麟飲著茶水沒接腔。


    羅東景想起下人向他稟告的一件事,再出聲問:「我聽說你這趟帶了個太醫同去,那太醫想到一個法子能給


    那些中毒的馬匹解毒?」


    「沒錯。」那老獸醫是太子的人,因此他倒也不意外太子知道這事,思及那個大胡子小太醫,羅東麟眼裏隱隱透著絲笑意,擱下茶盞道:「這趟上山,還發現了一件趣事,二哥可有興趣聽聽?」


    「是何事?」羅東景沒當一迴事,以為他要說的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隨口問了句。


    羅東麟不疾不徐,慢悠悠開口,「江太醫發現將宋冀摔死的那匹馬的前肢內側,有片腫脹……」


    聽到這裏,隱約察覺到他要說的事很重要,羅東景連忙坐直身子,急聲追問:「為何那馬的前肢內側會有腫脹,它不是食了有毒的草料才發狂的嗎?」


    「可不是,江太醫也覺得奇怪,仔細查看後才發現——」說到這兒,他停下話頭,再吃了些葡萄。


    羅東景心急火燎,卻又不敢催促他,怕他一惱之下就不說了,隻得耐著性子等著他吃完葡萄,這才好聲好氣的出聲問:「七弟,那太醫發現了什麽?」


    「發現了一隻蟲屍。」他簡單說了句。


    明白這八成就是造成那馬兒發狂的禍首,羅東景急問:「是什麽蟲屍?」


    「據江太醫說,把那蟲子撚碎,會有毒液濺出,人畜碰到的話,會造成腫脹刺痛。」


    羅東景聞言愀然變色,「七弟的意思是說,有人刻意把那蟲子給舍碎,抹在那馬的前肢內側,它因為腫脹刺痛,這才狂奔,宋冀才會因此被它摔下馬?」


    羅東麟看他一眼,神色淡淡道:「這些話可不是我說的,我帶去的太醫隻發現那蟲屍的事,至於其他的,可就一概不知。」


    之所以把這事告訴太子,不過是因為不想讓那曾踹過江太醫的曹天保如願,宋冀一死,沒人能再與他爭奪美人,他便能奪得美人歸。


    太子已得知這事,隻要他不笨,這曹天保的願望注定要落空,宮廷裏的勾心鬥角,向來都需要用人命來當賭注,輸了,連命都得搭進去,宋冀死了,曹天保的項上人頭怕也留不久,因為這整件事需要有個替死鬼。


    略一沉吟,羅東景便明白他的意思,連忙鄭重道謝,「多謝七弟,其他的事情我會命人調查清楚。」


    能把蟲屍給偷偷抹在馬兒身上,讓它發狂,必是在當時能接近那馬的人,而這人定是宋冀身邊的隨從,隻要把他的隨從抓來審問,便能問出幕後主使者是誰。


    在草料中投毒,接著宋冀摔馬而死,這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一樁陰謀,負責照看馬匹的是出自他轄下的司馬監,而成平侯也是他這邊的人。


    弄死世子宋冀,再讓他擔負一個督管不周的罪名,好個一石二鳥的毒計!羅東景眼裏閃過一抹寒氣。


    在太子離開前,羅東麟特意提了句,「那蟲屍的事由著二哥怎麽說都可以,就是別把江太醫給扯進去。」


    見他如此維護那太醫,羅東景心中有些訝異,承諾道:「七弟放心,我不會把江太醫扯進這事裏,這次的事,我記下了,咱們兄弟之間,其他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以後有什麽事,隻管來找二哥。」他將蟲屍的事告訴他,已是幫了他一個人忙,這份人情他記下了。


    當晚,那些馬匹的毒便全都用羊血解了,司馬監和侍衛們連夜將一匹匹的馬帶迴行宮的馬廢裏安置。


    江寧安後來聽說,曹天保被斬了。


    因為他為了在秋獵中贏得宋冀,因此買通宋冀的隨從暗害他,使他的坐騎發狂,令他摔馬而死,草料中的毒也是他所下,這是為了掩蓋謀害宋冀之事。


    而後,三皇子據說因為行為不檢,德行有虧,被皇上圈禁起來,罰他思過二十年。


    江寧安想了想,隱隱約約明白過來是怎麽迴事,這事八成牽扯到了宮廷裏皇子們之間的爭鬥,而曹天保與成平侯世子,不過都是這場爭鬥的犧牲品罷了。


    她沒去向寶賢王求證此事,這些宮廷裏的事,她還是少沾為妙。


    因為馬兒中毒,秋獵提前結束,準備迴京前一天,突然下了場大雨。


    那時,她正好陪著羅東麟在外頭賞楓,沒處避雨,他的侍衛脫去外袍遮擋在自家主子頭上。


    她一個小太醫自然沒人替她遮風擋雨,她在附近找到一種毒芋的葉子,那葉子大如傘蓋,她拔下來撐在頭頂擋雨,還好心的多摘了幾支,走迴去,遞給羅東麟那兩個叫陶左、陶右的侍衛。


    羅東麟瞧見,新鮮的接過一支來瞧,也試著學她一樣撐在頭頂上。


    「這大如傘蓋的葉子是什麽?」


    「這叫姑婆宇,汁液有毒,沾了會讓人發癢,所以王爺別沾到底下那斷莖處的汁液。」


    「你這小太醫懂的事倒挺多的。」


    「這些都是我祖母教的。」江寧安笑答。


    常聽她提起祖母,羅東麟對她這位不曾謀麵的祖母起了興趣,「改日有空,本王倒要去見見你這無所不知的祖母。」一行人邊說著邊往迴走。


    瞧見前方有片泥濘,走在羅東麟身側的江寧安原想攙扶他,伸出手時,卻見他已徑自繞過那片泥濘。


    落在他身後的江寧安,瞥了眼他的背影,微微一怔,覺得適才隱約看見了什麽違和之事,忍不住悄悄盯著他的左腳看了半晌,卻沒再發現什麽異狀。


    她心忖剛剛或許是她眼花看錯了吧。


    下了場秋雨後,天氣由熱轉涼,啟程迴京城的途中,興許是那日淋了雨的緣故,羅東麟染了風寒,江寧安一直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因羅東麟起了高燒,來到一處驛館後,皇上前來探視他,瞧見昏睡不醒的兒子,不禁動怒的斥責了照顧他的一幹隨從下人。


    「你們是怎麽照顧寶賢王的,竟讓寶賢王給病成這般?」


    包括江寧安,眾人都惶恐的跪地不敢多言。


    昏睡中的羅東麟聽見斥罵聲,勉強張開眼,替他們說了句,「父皇,兒臣原就身子虛弱,他們已盡心盡力在照顧兒臣,怪不得他們。」


    「你都病成這樣還替他們求情。」


    見兒子滿臉病容,嗓音嘶啞,讓啟元帝心疼的想起兒子身子之所以這般身虛體弱,乃是他十三歲那年,隨他前來秋獵時,有刺客埋伏行刺,被兒子發現,站在身邊的兒子及時推開他,他自個兒卻被淬了劇毒疾射而來的箭矢射中左腳。


    兒子的命雖救迴來,左腳卻跛了,那劇毒也侵蝕了他的身子,留下病根,讓他的身子比起常人還要虛弱許多,時常染病臥床。


    東麟的母妃是他此生最鍾愛的女子,可惜她沒能陪伴他多少年,便在兒子七歲那年病逝,他愛屋及烏,在眾多皇子裏,最寵愛的便是東麟,因而有意日後要將這大位傳給他。


    但在他為救自己而受傷後,不得不改變主意,改立東景為太子,因以他那副身子,已不能擔當大位,為了保護他,隻能冊封他為親王裏最為尊貴的寶賢王,以保他一世安康。


    他不盼東麟多爭氣,隻盼著他能長命百歲,一世平安。


    他接著看向江寧安詢問兒子的病情,「寶賢王這病可要緊?」


    江寧安恭敬的迴答道:「迴皇上,王爺風邪入體,高燒不退,不宜再趕路,最好能靜心休養幾日再行上路,以免路上顛簸,影響王爺的病情。」


    啟元帝心疼兒子,當即吩咐內侍太監傳他命令,要在驛館休息幾日,待兒子痊愈後再啟程迴京。


    聞言,羅東麟沙啞著嗓,出聲勸道:「有江太醫在這,兒臣這病很快就能痊愈,父皇別擔心,宮裏還在等著父皇迴去處理朝政,您別為了兒臣耽誤朝中大事,待兒臣的病好轉些,再自行迴京即可。」


    「這……好吧,你就在這兒安心養病,不用急著迴京,待病徹底養好之後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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