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通往徐州的官道上。


    烏壓壓的身著荊州“紅色戰袍”的五千大魏精騎,正在朝身著綠色鎧甲的吳軍兵士衝殺而去。


    沒有埋伏,沒有設計,就這麽直愣愣的衝殺而去。


    這架勢大有一股——一力降十會的既視感!


    為首的張遼,手持月牙戟,麵頰上已經用黑布裹住,倒不是刻意的遮掩身份,事實上,在他眼裏,死人是不會亂說話的。


    而黑布裹麵的目的,是防止第一輪衝殺中,敵人身體中噴湧而出的鮮血,這些鮮血若是濺到臉上,那種粘稠感…會讓人很不舒服,若是濺到眼睛裏,那就危險了。


    張遼統兵多年,這等細節,他素來重視,這也是他為何,很少嚐到敗績的原因。


    其實,比起突襲,更有把握的方法是埋伏,乃至於有偏將勸過張遼,可以在淮南通往徐州的必經之路上埋伏,畢竟徐州是大魏的,這種埋伏會很容易。


    但張遼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說起來,他已經隱忍了四個多月。


    因為卓榮的死,他對東吳的仇恨,不容許他再多等待哪怕是一刻,再加上,他擔心的是遲則生變,更計劃著第一時間結束這裏的戰事,開始對淮南發動攻擊。


    昔日突孫權十萬大軍,他帶八百足以,如今…對手不過五千人,他也是五千,怕甚?


    相同的兵力,還是陸地戰…


    單這兩條,張遼就自詡已立於不敗之地。


    “嗚嗚嗚——”


    號角聲響徹而起,震天動地。


    張遼身後那八百山西老鄉,各個額上青筋暴出,眼眸中寒芒陣陣,甚至不少伸出舌頭舔食著嘴唇,這種模樣,就好像是嗅到了血的味道。


    總算…快一年了,他們又有機會屠戮這群羸弱不堪的江東鼠輩了。


    至於…


    提及這些江東人的戰鬥力,嗬嗬…這八百山西大漢恨不得肆意的嘲笑,對付吳人,他們個個都能打十個。


    “將軍,敵軍將護送的車隊安頓在一旁,所有兵勇悉數列陣…像是早有準備!”


    有探馬將前方的情形告訴張遼與這些精銳騎兵。


    眾人沒有露怯,反而更激動了。


    ——敵人有準備,那就更好了!


    ——免得像是逍遙津時,還不等這邊的兵勇衝殺上去,那些吳軍就默契的丟盔棄甲,不戰而逃!


    然後是那八百大漢追著砍,摧古拉朽的砍了整整一上午。


    那一戰…可讓這八百山西大漢累趴了,胳膊累是因為砍人砍得,腿累…則是跑的累,一邊砍人,一邊追著跑,心也累!


    也正因為如此,魏軍對吳郡是鄙夷的,他們無法想象,十萬人在麵對八百人時,為何就不能正正經經的幹一架…


    為何就一定要被追著砍…


    堂堂江東子弟,曾經還出過楚霸王的地方,這裏的兵…竟如紙糊的一樣,畫麵太殘暴,不忍直視。


    “張將軍,我乃一名什長,此戰若斬十人?可否升為統領五十人的都伯?”


    有兵士已經躍躍欲試。


    可當即就有其它兵士說,“殺十個吳兵,那不是殺雞一樣?你若能殺十個關家軍,那將軍都尉也舍得給你!”


    其它的兵士紛紛附和:“是啊,想當都伯,怎麽也得殺二十個吳兵!”


    “二十個?小意思!再添十個,也能殺咯——”


    前麵,不止有吳軍,還有無數的軍功,在等著他們。


    更何況,他們的將軍是張文遠,這一戰…本就不用擔心勝負,隻看能攬下多少功勳了。


    “看…”


    有人眼尖,已經剛看到了前方列好軍陣,蓄勢待發的一個個人頭…啊,好一副人頭攢動的畫麵哪!


    一時間,所有魏軍驍騎都激動了起來,血液仿佛都沸騰了。


    反觀張遼,他盡可能的讓自己保持克製,他一手牽著馬兒的韁繩,一手握緊月牙戟,殺氣騰騰的眼眸中多出了些許理智與克製,“記住,隻殺吳軍,那些護送的車隊,他們是大王要的人,不得擅自殺戮,更不得擅自接近,誰若枉殺一人,軍法處置!”


    “是——”


    隨著一聲應喝,“噠噠噠”的馬蹄聲愈發急促、響徹。


    仿佛,在張遼與他那八百山西老鄉的帶領下,整個騎隊…所有的馬蹄聲都能準確的踩踏在一個點兒上。


    馬蹄匯聚,這凝於一個點的力量,形成一道道聲浪,讓人聽著膽戰心驚。


    …


    …


    魏軍將至,吳軍罕見的硬了一迴。


    不…準確的說,是朱治手下的這五千部曲表現出了,與吳軍形象截然不同的“硬漢”形象。


    反倒是朱治一腳將一名敲鑼的傳訊兵踢翻在地,“敲,敲,敲…敲什麽敲?那馬蹄聲這麽大,誰聽不出來?”


    那邊,魏軍是殺氣騰騰,這邊,朱治的部曲也是一個個熱血澎湃,當然…他們以為看到的是“荊州兵”…


    事實上,荊州兵的主力要麽在柴桑,要麽在襄樊戰場,淮南…就算是荊州兵,也絕不會是主力。


    而且,荊州擅步兵、擅水戰?騎兵…丫的你們照貓畫虎,東施效顰,敢情…給這兒學曹魏呢?


    ——你們怎麽不學那威震逍遙津的張文遠?


    欺軟怕硬,報仇雪恨…


    一個個吳軍兵士的心裏無比真實。


    ——『老子在正麵戰場,在長沙郡被你們那麽少的人欺負,老子的老家被你們關家軍欺負,特奶奶的,在這裏…你們一群老弱殘兵,特喵的學騎兵也要欺負老子?不能忍!』


    一雪前恥也罷,要宣泄心頭的憤懣也罷…


    這些吳軍的兵士眼睛裏閃動著激動的光芒。


    反觀朱治,他在做最後的鼓舞。


    “弟兄們,荊州欺負咱們四個月,本將軍的弟弟是他們中的人殺死的,本將軍的侄兒是他們中的人殺死的,還有本將軍的兒子…他…”


    提及朱然,朱治語氣有些哽咽。


    但這也使得他更提起了一分精神,讓他下定了某種決心,憤憤然的張口。


    “你們都是我朱家的部曲,我朱治是不是言而有信,你們都清楚,今兒個我就放下話來,這仗打贏了,一個人頭,找我來領一百金!一畝地!十個人頭,就是一千金,就是十畝地…今日這一仗,都給老子打出精氣神兒…讓我那死去的弟弟朱桓,讓我那死去的侄兒朱異,還有…還有…還有我那不幸的兒子義…義封在九泉之下看看,他爹與咱們朱家的部曲沒有忘記這份仇恨,都給老子殺——”


    前有宣泄心頭憤懣、淤積的心情。


    後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獎賞。


    麵對來犯的“荊州騎兵”,他們頓時“嗷嗷”叫了起來,他們以步戰之身,以盾陣在前,竟直接朝來犯的騎兵衝殺了過去。


    終於…


    紅色與綠色…撞見了,狹路相逢,雙方都開始打量對方。


    無疑,雙方的心情都是激動的,“嗷嗷”叫的朱家部曲,覺得渾身上下的所有肌肉都在跳躍,腦子裏“嗡嗡”的想,就琢磨著這次“殺子之仇”,朱族長是下血本了…


    ——十畝地、一千金到手裏!


    這能給媳婦添幾件衣服啊?


    啊不,怎麽能這樣想?


    這明明是能讓自己多幾個媳婦啊?


    另一邊…張遼手下的五千精騎也很驚訝,特別是那八百山西大漢,他們不是驚訝,而是激動。


    那躍躍欲試的表情仿佛再說:


    『——敢情是,天晴了,雨停了…逍遙津的事就這麽忘記了,你們又覺得自己個都行了?』


    原本還以為需花些功夫,追殺個數十裏,或者是…敵人會嚴防死守,用馬車結成防護牆…以此阻撓騎兵的衝鋒,其內牢牢的防禦,固若金湯。


    可現在…好啊?以步戰之軀就…就…就…就衝上來了?


    敢情…你們是不把魏軍的驍騎放在眼裏啊?


    事實上,這種時候,魏軍早已忘記了他們穿的是蜀軍的戰袍,他們是替蜀軍扛下了朱家部曲的這一波仇恨!


    但…這不重要,看著步兵朝他們衝來,魏軍興奮極了。


    朱治也“撲哧撲哧”的喘著大氣,荊州軍…凡是能叫得上名號的將軍,都不在這裏!


    那麽,能統兵的是誰?總不可能是關麟吧?


    傳言中那小子一袋米都扛不動?那還能有誰?無名小卒罷了!


    這是老天爺給他朱治為兒子,為族弟報仇雪恨的良機啊。


    狹路相逢…彼此雙方的心情,卻像是在“過年”…躍躍欲試,急不可耐。


    終於,還是張遼忍不住。


    恩人就死在這些“吳狗”的手中,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殺恩之仇,不共戴天——


    他握緊了月牙戟,當即大嘯一聲:“眾將士,隨我殺——”


    當即,張遼一馬當先,率先發起了衝刺。


    沒有什麽花招,再加上黑布裹麵,自也不會有人認出張遼。


    隨著張遼一衝,整個大魏的五千驍騎齊齊動了,紅著眼睛,猶如下山猛虎…五千騎兵的短途衝鋒,所釋放出來的氣場,威勢驚人。


    與此同時,朱治提起大刀,他怒喝道:“要錢的,要地的,要麵子、要裏子的,都特麽的跟老子衝…”


    這種時候,他已經顧不得自己“大族族長”身份,他應該儒雅,應該有涵養…涵養他妹的,此刻的朱治已然宛如一個地痞流氓,滿口粗鄙之語接連爆出。


    副將們卻是紛紛響應:“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兵卒們則是唿喊:“老子來殺十個,十畝地!一千金——”


    是啊,五千人,如果每個人頭都被割下來,那就是五十萬金。


    朱家能不能拿出來這筆錢,這些部曲不知道,但…五千畝地,對朱家而言,還是小意思的,這地…總跑不了吧?


    “殺呀——”


    當即這五千步兵已然顧不上陣型,瘋狂的就朝敵人殺了過去。


    看著吳軍這衝著衝著…陣型突然就亂了,張遼樂了。


    ——『這不是胡鬧麽?』


    ——『果然,江東周郎死後,甘寧、淩統走後,東吳再無能統兵者!酒囊飯袋罷了!』


    心念於此,雙方兵士已經交匯在一起。


    大家彼此“激昂”、“激動”的嗷嗷叫著廝殺了起來,雙方都興奮到了極點。


    世上…怕也再沒如此…能讓雙方都這般亢奮的戰鬥了吧?


    …


    …


    建鄴城。


    唯一最接近於識破關麟這一出“李代桃僵”、“借刀殺人”詭計的,是善於“心算”的呂蒙。


    隻可惜,長沙城的一把大火,讓他的身體疲倦,也讓他的心神受損…


    他似乎已經通過“心算”得出結論,可接下來,他就一口鮮血噴出,又一度陷入了暈厥,陷入了那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或許…


    讓他墜入無窮黑暗的不是身體的虛弱,而是那致命濃煙下,意識的迷離,是長沙一場戰役,對自己對自己產生了全盤的否定…乃至於是他一生的否定!


    今日…正好孫權來探望他。


    此刻,孫權屏退了下人,屋內唯獨他二人,他看著暈厥著的呂蒙,沉吟道:“諸葛子瑜替孤爭取了兩年休戰的時間,可能戰勝關家父子的,放眼東吳唯獨你呂子明啊。”


    說到這兒,看著毫無動靜的呂蒙,孫權“唉”的一聲歎出口氣,“子明?你可知孤方才去看誰了?是你姐夫鄧當…想起了你姐夫,孤也迴想起了當年…你大字不識一個,卻屢屢身先士卒的情景…”


    因為孫權提到的“鄧當”,讓原本意識已是消沉、靜寂的呂蒙,突然間小指抖動了一下…


    隻是,他的這個動作很輕微,並沒有引起孫權的注意。


    但…很明顯,呂蒙已經有了一些意識。


    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他的一生正在閃爍。


    那是初平四年,十四、五歲的呂蒙跪在母親的身前,正在說著什麽。


    ——『母親大人請不要動怒,孩兒隻是見識了一下戰場,不像姐夫說的上陣殺敵那麽誇張,我們家實在是太窮了,日子也要過不下去了,娘給孩兒請不起先生,我一個字都不識!〔


    ——『所以…想翻身是沒有可能的,但是好在這是亂世,好男兒可以以武建功…況且孩兒已經十五歲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母親大人請放心…有朝一日,孩兒要讓這滾滾長江的鬥艦走舸上、旗幟上全寫著孩兒的姓氏…孩兒也要讓這長江上最璀璨的英雄,為您賀年拜壽,送衣送食,將您視為老母!』


    (ps《三國誌》載:蒙年十六,竊隨當擊賊,當顧見大驚,嗬叱不能禁止。歸以告蒙母,母恚欲罰之,蒙曰:“貧賤難可居,脫誤有功,富貴可致。旦不探虎穴,安得虎子?”母哀而舍之。)


    這是呂蒙一切故事的起點,從他偷偷的跟隨姐夫“鄧當”去征戰沙場,去見識過那一次戰場後;


    從這一次在母親大人麵前的請罪與表達決心與立下誓言起…


    這位未來注定進入“武廟”的人物,開啟了他“逆風翻盤”、“力挽狂瀾”的一生,讀書改變命運的一生。


    黑暗中,呂蒙的思緒又往後走了一年…


    那是興平元年,是孫策第一次見到呂蒙。


    『你就是阿蒙啊?你這孩子火氣也太大了,人隻是說你兩句,你就把人殺了?你跟誰學的呀?不過…你這性子我喜歡,不氣盛那叫年輕人麽?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我跟你介紹一下跟我形影不離的這個人,他叫周公瑾,他學問可大了,你要多跟他學習呀!』


    (ps:《三國誌》載:時當職吏以蒙年小輕之,曰:“彼堅子何能為?此欲以肉喂虎耳。”他日與蒙會,又蚩辱之。蒙大怒,引刀殺吏,出走……承間為言,策召見奇之,引置左右)


    這是呂蒙第一次見到孫策,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何為英雄氣…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孫策將軍將他引薦給了周公瑾。


    黑暗中,時間又過了五年…


    這一次,是身為周瑜麾下將領的呂蒙主動向周瑜請教。


    ——『周將軍,我想知道,為什麽你的軍隊總是戰無不勝,能夠瞬間席卷江東?』


    麵對呂蒙的請教,周瑜展現出了極大的耐心,『阿蒙啊,讓你看的書都看了嗎?夫戰,勇氣也!但是書上沒有說勇氣來自哪裏?那麽我告訴你,夫勝,人心也,我的軍隊無敵,首先因為我有無比的自信,我自信了,我的軍士才會相信我,這種信心會傳染給他們,讓他們相信我軍就是戰無不勝,同樣,這種信心也會傳到敵人那裏,讓他們心生畏懼…你還是要好好讀書啊,如果你能掌握人心,你肯定會超過我!』


    黑暗中…呂蒙的記憶到這裏,他突然渾身猛地一陣顫粟。


    這次的顫粟,動作很大,就連孫權也注意到了,他望向呂蒙那有些變化的麵頰,幾乎同時…暈厥中的呂蒙吟出一聲。


    ——“人心…人心——”


    這…孫權微微的凝眉,他“唉”的一聲歎出口氣,然後沉吟道:“子明啊,若你、我能窺探到那關麟之心?你、我…何至於到如此地步?”


    孫權本就是一聲感慨,無關痛癢。


    可哪曾想,呂蒙卻迷離間接著吟出,“人心,是所有人的人心麽?那主公一再的裁撤我的部曲,主公…要讓公瑾你永眠於地下?他…他的人心,為何我就看不出呢?”


    很難想象,迷離間的呂蒙竟吟出這麽一句。


    也正是這一句讓孫權的臉色都綠了。


    他像是感受到了某種恐懼,他不由得喃喃:“你…你善於心算,你要看看孤的‘人心’麽?”


    有那麽一瞬間,孫權發現…他做的許多事,其實許多人都心如明鏡,隻是…沒有表露出來罷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深深感受到的就是四個字:


    ——眾叛親離!


    …


    …


    慘烈——


    這已經是淮南,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淪為了絞肉機、殺戮場。


    在雙方都以為是一場“一邊倒”、“單方麵屠戮”的戰鬥這個大前提下,誰又曾想…雙方都迅速迸發出了彌天的戰意與士氣。


    雙方劍拔弩張,拚殺間、激鬥間…不時的有人倒地,不時的有人哀嚎…雙方的戰鬥從正午殺到黃昏。


    天幕漸漸的昏沉,越來越多的屍體倒在地上,天空中盤旋著越來越多的烏鴉,黑壓壓的一片份,仿佛嗅覺靈敏的它們,尋到了這裏有大量的血腥味。


    它們無比期待著這場血腥殺戮的結束…


    然後,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頓美餐。


    幾具最早倒下的屍體,卻已經有些被風幹的味道,隻是…屍體上的箭頭還在,那斷了的長槍依然握在屍體的手裏。


    就連陰風都開始怒號,似乎要喚醒那些死去的屍體。


    這是最純粹的搏殺…最極致的殺戮。


    此刻的張遼尤自目光如炬,他沒有想到,這樣一場本該是“殲滅戰”的戰鬥,竟愣是打成了這副模樣。


    他已經記不清他的月牙戟貫穿了多少敵人,但…敵人前赴後繼,仿佛無窮無盡一般。


    誠然,張遼憤怒到極致的勇武是感染了三軍,卻並未讓敵人退卻、膽怯。


    再又一次揮動月牙戟,將一名敵軍兵士橫腰劈成兩截後。


    就連張遼也不自禁有些疲憊…


    他看著那尤自氣勢如虹的敵人,心頭暗歎:


    ——『這…這就是吳兵麽?這還是那支陣型渙散,放棄了盾陣格擋,竟與騎兵對衝的軍隊麽?他們是…永遠…永遠都不會屈服麽?』


    張遼也懵了…說實在的,他就沒見過這麽能打的吳軍。


    魏軍這邊殺的艱難…


    朱治與五千部曲也不少受,他們已經損失過半,朱治也殺得是刺刀見紅,整個鎧甲被紅色的鮮血侵染,與原本的綠色交融,匯聚成了一股“令人顫粟”的紫色。


    “都聽好了,現在起,一個人頭五畝地,我朱治說到做到——”


    朱治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嘶吼,多少次的加重獎賞,這些朱家的部曲的前仆後繼…也當真應證了,什麽是“人為財死”,什麽是“鳥為食亡”!


    那大量的金錢,也使得這樣一支明顯戰力處於下風的吳軍軍團,迸發出了超越他們極限的戰力。


    “擒賊擒王——”


    總算…朱治也發現了這場戰役,之所以拿不下來的症結所在。


    如此重的賞賜,這些部曲們都拚了,一個個眼睛中都是綠油油的光芒…仿佛看到敵人,就看到自己那殷實的未來,看到了“拚一次、富三代”的希望。


    可…敵人那邊,那手持月牙戟的蒙麵戰將實在太難纏了。


    這邊集結十數人之力才勉強劈斷了他的馬腿,讓他陷入步戰,可哪怕是步戰,那月牙戟殺戮太盛。


    愣是以一己之力,使得手下的兵團氣勢如虹…變成了針尖對麥芒的戰鬥。


    “哼…”朱治一聲冷哼,他朝著張遼大吼道:“老子若劈不了你,如何劈了甘寧那狗賊?如何替吾兒報仇雪恨——”


    說到這兒,朱治再不管其他人,也放棄了身處的相對安全的所在,有些膀大腰圓的他,頓時間迸發出迅豹一般的速度,身上那鏈甲也折射出幽藍光線。


    恍然間…竟給人一種窒息的感覺。


    這就是氣勢,一往無前的氣勢,為兒子,為族弟報仇雪恨的氣勢。


    張遼也注意到了他,他一把撕去麵罩,現在也顧不得鮮血是不是會濺在臉上,當務之急,他要將自己最兇狠的一麵釋放出來。


    “爾乃找死——”


    伴隨著張遼的唿喊,他與朱治已經拉近了身位,張遼素來以統率著稱,武藝,其實是弱呂布、關羽、張飛、馬超一檔的,但…朱治,若論武藝,他至少還弱張遼一檔。


    但,朱治全然不防守,大刀高高的舉起,這其實是虛招…是故意想讓張遼防守他的上三路,然後迅速的便劈砍為橫掃,攻擊對手的下三路…


    不過張遼並未上當,他格擋上三路的同時,也兼顧了下三路的防禦…


    “鏘啷啷啷——”


    伴隨著大刀與戰戟的碰撞,電光火石間,兩人已經纏鬥在了一起。


    可就是這麽刹那間,朱治的眼眸一下子瞪開,瞪得渾圓碩大。


    因為如此近距離的交鋒,兼之…張遼拋去了麵罩,這讓他那張“幹淨”的麵頰毫無保留的出現在了朱治的眼前。


    隨之…朱治手中的刀也停下了。


    繼而,一股來自內心深處,深深的…無法遏製的恐懼感席卷全身。


    連帶著讓他忍不住張口問道:“你…你是張文遠!怎麽會…怎麽會是你?”


    “是我又如何?”張遼迴了一句,可手中月牙戟鋒芒不減。


    高手過招,任何微小的破綻都會被即刻發現,然後無窮盡的放大…


    何況,朱治愣神兒了,心亂了…


    在看到張遼的一瞬間,他的心就亂了…恰恰,兩軍鬥將最忌諱的就是如此。


    刹那間,一股腥氣自朱治的喉嚨間而出,接著…他的嘴巴裏開始狂噴出鮮血,他感覺他的骨頭像是被什麽利器給劈碎了一般。


    再望向身子,卻發現張遼那月牙戟已經深深的邁入了他的胸膛…


    “嘎吱…嘎吱…”


    像是一根根骨頭被劈斷,乃至於碎裂的聲響。


    “鏘啷…鏘啷…”


    隨著朱治的大刀落地,他的手腳已然無法動彈,渾身的骨頭劇烈,腦袋如霜打的茄子,歪歪扭扭的掛在脖子上,身子在條件反射似的抽搐,不斷的抽搐…口中湧出越來越多殷紅的鮮血,他眼睛漸漸無神…


    他張開嘴,似乎還有疑問要問這張文遠,可他已經先一步沒了知覺,沒了唿吸…


    人死了,就什麽也不在乎了。


    至少,他朱治能如願赴黃泉之下與他的兒子,與他的侄兒,與他的兄弟團聚。


    反觀張遼,他將插入朱治胸口的月牙戟拔出,隨手將他的腦袋割下,他也沒想到…自己這張臉這麽厲害?能讓對手暈厥…或者說是愣神兒那麽一、兩息的時間。


    早知如此,他就不裝了,他就攤牌了…


    劫掠你們的,是我張遼怎麽地?


    當然此刻也不晚…


    張遼用月牙戟串起朱治的腦袋,然後月牙戟高高舉起,大聲吼道:“爾將軍已經陣亡,吾乃雁門張文遠?誰還敢與我決一死戰?”


    月色下…


    張遼高舉月牙戟的樣子霸道威猛;


    他卸去麵具後的麵頰,更是讓無數吳軍兵士膽戰心驚…仿佛刹那間迴到了逍遙津的那個夜晚!


    再加上朱治已死,那他許諾的五畝地,百金…豈不是無人兌現,打了水漂。


    這些朱家部曲的心態刹那間就崩了,雪崩——


    當即…就有無數兵士放下武器,跪地求饒…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很難想象,前一刻還猶如猛虎出閘的他們,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個溫順的白兔,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吳軍兵士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最終,幾乎所有還活著的人,都降了…如果對方是張遼,那…就是一個人頭一百畝地,他們也不敢哪!


    那麽問題來了?為何張遼…要穿著荊州軍的服飾?難道…他也投了那關麟?


    在一眾吳軍兵士還在疑竇之際。


    張遼已經朝親衛們使過眼神,像是他默契的將某個命令傳達給了手下…


    然後,就在張遼轉身之際…


    “啊——”


    “啊——”


    “啊——”


    接連的慘叫聲響起,此起彼伏,麵對這些投降的吳軍兵士,麵對這些俘虜,張遼毫不客氣的下達了屠殺的命令!


    先秦時期,武安君的事例告訴後人——殺降不祥!


    但,如今的張遼,他經曆過恩人的慘死,經曆過親手將恩人埋於地下,經曆過讓他永遠無法忘懷的一坡黃土…


    張遼是高義之人,他本高義對天下,奈何…他的高義卻沒有救得了一個弱女子。


    對東吳,他已然是心似鋼鐵…


    此番,他不會留一個東吳兵士的活口,他會殺盡俘虜!


    他甚至刻意要這麽做,就是要告訴孫權…


    洗幹淨脖子候著吧!


    早晚,你孫氏三族都會因你而被牽連,而引頸待戮——


    “啊——”


    “啊——”


    “啊——”哀嚎聲還在繼續,黃昏之後,月色下的鎮魂曲悄悄的再度奏響…也仿佛是一首東吳的哀歌。


    吳之四姓——顧陸朱張。


    繼陸家舉全族離開了東吳後,今日起,朱家名存實亡!


    同時,在這一道道哀嚎聲、殺戮聲中,張遼下達了全新的命令,“休整半個時辰,然後急行軍,攻城——”


    “告訴那些淮南的城郡,也告訴合肥,讓他們聞風喪膽,小兒止啼的張遼張文遠來了,若降早降,圍而後降者,本將軍殺無赦——”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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