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知府衙門外。


    鑼鼓喧囂,嗩呐獨領。


    一群紅裝漢子抬著一頂轎子來到衙門後院的側門。轎門打開,下來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若是有其他本地人看見,一定會認出,這是荊州最有名的媒婆。


    不過若是他們認出了這位媒婆,就會十分驚奇,究竟是什麽人,會來知府衙門提親。


    知府的女兒待字閨中,如今已是老姑娘。關於她的傳聞有很多,不過都沒法證實。其中有說她發誓不嫁,也有說她已經毀容,還有說她因為和情郎暗結珠胎而被知府關在閨閣。


    媒婆此番有些得意,若是能說成這樁婚事,在荊州,還有誰是她的對手。


    請她來此的人,自然是陳程。陳程求娶淩霜華。


    ……


    “大人,你真要娶淩家千金嗎?”


    問的是溫儀,她也是猶豫了很久才這麽問的。聽到淩霜華被父親幽禁在家裏,還用無數弓箭手將其包圍起來,她心中咯噔一響,感同身受。


    她也是一個曾被家中長期囚禁的女兒。


    所以,她對於這個問題有些好奇。不是對陳程的好奇,是對淩霜華的好奇。至少,她是這麽對自己說的。


    陳程看著溫儀有些躲閃的目光,搖頭說:“當然不是,她有喜歡的人,我不做棒打鴛鴦的事。”


    同樣的問題,馬春花和李文秀就不會問。馬春花估計他想娶誰,都不會問。李文秀則是他的知己,永遠知道他在想什麽。


    “那你搞這麽大張旗鼓,是做什麽?”溫儀想了想,還是繼續問了下一個問題。


    “打草驚蛇。”


    說話間,宋情六處的人來報,媒婆迴來答複了。


    陳程命其進來,看著一臉躊躇的媒婆,他平靜地問:“怎麽說?”


    媒婆媚笑起來:“陳大人,淩大人對這樁婚事,可是千滿意萬滿意。”


    陳程笑笑:“他沒同意,是不是?”說滿意,卻不說同意,那就是沒同意。對於這些人避重就輕,避實就虛的說話伎倆,他還是很熟悉的。


    媒婆悻悻一笑,卻沒有什麽難堪的表情:“大人,淩大人也沒有拒絕啊。”


    “哦?他是怎麽說的?”


    媒婆迴答:“他想與你直接麵談。”


    陳程微笑頷首,說:“辦得好,師兄,打賞。”


    等到媒婆離開,他的臉又平靜下來,冷聲說:“果然,淩霜華掌握著他的秘密。他不肯放手。所以這次請我過去,是要來一出鴻門宴了。”


    “大哥,我陪你去。”程靈素說。


    李文秀沒有說話,隻是自然而然地牽起他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


    陳程帶著這兩位,與一眾宋情六處成員喬裝的隨從,到了荊州知府衙門。


    李文秀武功準一流。程靈素自保能力更要勝過李文秀。隻有這兩人,他才敢帶來闖這裏的“龍潭虎穴”。


    隨從搬運了一些禮物,自然隻能在外麵候著,進不得內院。


    淩退思見到陳程,也並不托大,忙伸手看座。


    上次見麵,還不知道陳程的根基。之後自然是派人調查了一番,才得知,陳程不但所言非虛,還是賈似道麵前的紅人。


    下麵傳言,陳程與胡大昌並稱賈似道的左膀右臂。還曾經在丁黨的聯合絞殺下,無傷脫困。


    對於這樣的人,哪怕是不當朋友,也最好不要當敵人。所以他也不拿捏文官清貴的架子,對陳程頗為客氣。


    “陳大人,當日一別,如此已經快兩年了。”淩退思先是客套地說著廢話。


    陳程卻懶得多言,直接單刀直入:“可不是。當日我就垂涎淩大人的女兒。如今便迫不及待,上門來了。想著能把淩大人這個稱唿換作是泰山大人。”


    陳程的定位是粗鄙武人,所以說話不用考慮這麽多彎彎繞,直接說就對了。


    淩退思麵色如常,這位翰林似乎並不在意陳程的這種說法方式。


    他擺擺手:“陳大人。老夫姑且叫你一聲賢侄吧。不知道賢侄為什麽想要求娶小女呢?”


    陳程舔了舔嘴唇:“當然是令女兒豔名遠播。”


    淩退思這次無法保持冷靜了。令女兒就算了,豔名遠播是什麽好詞嗎?這小子還真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草莽。


    他看了一眼陳程旁邊的李文秀,說:“賢侄說笑了。你身邊應該並不缺美人。小女也未必就強過旁人……”


    陳程不等他說完,立刻打斷:“淩大人,你說她麽?她雖然美貌,可身份低啊,就是個臭跑江湖的。”說著,他有些褻玩地捏了捏李文秀的下巴。


    “你不也是臭跑江湖的麽?”淩退思強忍著,才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隻是他那一瞬間的錯愕,將心思也暴露得差不多了。


    陳程立刻說:“我就是跑江湖的。以前覺得江湖千好萬好,可跟著我老師一混,才知道,江湖算個屁。


    “就憑我給老師找的財路,若我是胡大昌那般的進士出身,我現在起碼也混一個知府當著。


    “可現在呢?壓在這個皇城司指揮使上,還沒多少實權。


    “所以我算是看出來了,要想發達,還是得有些考量。我娶了淩姑娘,那就不同了。”


    這個理由很合理,所以淩退思是有幾分相信的。他沉吟片刻,才說:“賢侄的心思我明白了。但天下這麽多官家小姐。為什麽選中我?”


    陳程將頭探近淩退思一些。其實兩人的位置隔得如此之遠,這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他說:“因為我掌握一些內幕。”


    聽到內幕二字,淩退思臉上閃過戾色,嘴上也不動聲色地問:“什麽內幕?”


    陳程說:“你每年給我老師送禮,你想當賈黨的人,走我老師的路子。”


    淩退思聞言,臉色頓時緩和下來,做出訕訕一笑的樣子:“賈相如日中天,誰也不想交好賈相呢?”


    陳程故意敲山震虎過這一迴以後,也知道不能緊逼對方,又重新裝作草莽形象。他得意一笑:“所以,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我可以幫你走通這條路子啊。


    “我是誰,我是臨海公的門生啊。隻要淩大人成了我的嶽丈,就是我自己家裏人。嶽丈想做什麽,不都是我的事?


    “所以我不找到嶽丈門下,我能找到哪裏去?


    “我恨不能所有家裏有漂亮女兒的,都有事求到我老師門下去。那我可就想挑誰……


    “哈,我說笑的,淩大人別往心裏去。我這個人很專一的,隻要娶了令女兒,保證隻對她一人好……哈哈哈。”


    說到最後,陳程好像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一陣尬笑。


    這倒讓淩退思更加相信了起來。他思索了一陣,說:“賢侄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過,我有一件事需向賢侄說明。小女之前與我大吵一架,刻花了自己的臉,現在已經毀容,可擔不得江湖上傳言的美人之說。”


    淩霜華已經毀容的事,是一個秘密。但是陳程業已知曉。淩退思能這麽說,就是他可能有點心動。也可能是不願得罪陳程的婉拒。


    隻是陳程怎麽會不打蛇順杆上?


    陳程不在意地擺擺手:“淩大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要的是,大人清貴翰林的勢。至於令女兒……不是,那個,毀容,到底毀容了什麽模樣?”


    他的人設有狡黠貪婪的一麵,但最核心的,還是好色。


    淩退思聞言,真是又鄙夷,又對他的深信不疑。他說:“已不複美貌。”


    陳程舔舔嘴唇,不言語了。搖搖晃晃想了許久,他才指著程靈素說:“我這丫鬟,最是擅長給人整容。之前有個丫頭的千蛛萬毒手,臉慘不忍睹,她也給醫好了。要不這樣,她去看看令女兒。我們再來決定婚事?”


    淩退思心中又是一陣鄙夷。這話說得就很直接了,長得好看,就行。不好看,那就算了。


    隻是這倒是讓陳程的動機更加可信起來。於是淩退思點頭說:“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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