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是王春元私下告訴趙禔的說法。


    官方的消息是趙禥得病了。病症是癢,癢得要命。什麽藥都止不了癢。


    以至於後來,皇帝不得不下令將他手捆起來。否則的話,他把全身都摳出了血痕。


    嚴查之下,癢病是青樓沾染來的。但趙禥還不到12歲,根本沒有那種能力。他也不喜歡真正做什麽,喜歡的是讓人脫光,抽鞭子。


    這讓大家都恍然大悟,自覺找到了問題之所在。然後,這就變成了不能說的禁忌話題。


    於是,第一個提出趙禥可能是中毒的禦醫,立刻改口。而且,癢了一天一夜以後,確實也再無大礙。中毒之說,荒誕不經。


    但這個說法,還是被某些有心人知曉了去。


    王春元就是有心人。他巴不得有人毒死趙禥算了。省得有人欺負他的主子。主子沒地位,他能好到哪裏去?


    趙禔聞言,內心卻如驚濤駭浪。


    程靈素最擅長用毒,這不是秘密。殷離、田青文、楊不悔、陸無雙幾個脾氣不怎麽好的人,沒人敢在程靈素麵前挑釁。


    這些人有時,可是連她這個公主和曲非煙這個老師妹妹,都不怕的。


    而程靈素說過,要為她出氣。


    所以次日見到程靈素,趙禔在她麵前不經意地提起:“程靈素,聽說我皇兄中毒了。”


    程靈素淺淺一笑:“那挺好啊。他不是喜歡欺負你嗎?現在遭報應了,活該。”她的笑容有幾分狡黠,一如那天說要給她報仇的模樣。


    趙禔沒有再問什麽,她覺得沒有必要了。


    事實上她也沒機會再問什麽。程靈素被一對夫妻叫走了。聽說是來武校開設醫學院的老師。


    那女老師很不高興,一直說著,明明她先動手的,為什麽最後卻是程靈素贏了。大約她們搞了一個什麽比試。


    老師也不在武校,結婚之後有三天婚假。前天結婚,今天才是婚假的第二天。


    奇怪的是,武校的射擊老師,若克琳也請了三天假。雖然射擊課老師並不給少年班講課,但趙禔知道對方的存在,畢竟這是外國女人。


    便是她身為公主,之前也沒見過呢。


    若克琳的請假,很快就傳遍了武校。因為成年班的學員都怨聲載道。


    離開的時候,趙禔還見到了溫姨。她與語文紀老師走在操場上,一臉淡然嫻靜,似乎將愁緒都拋開了。


    趙禔覺得,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定發生了什麽。


    ……


    時間迴到陳程中被雲蟋唾液毒到的第二天。


    陳程的手幾乎不能用,連板書都沒有寫。有些潦草地上完課。他也沒向任何人解釋。


    上完這一刻,他決定去看看溫儀。


    自從他戳碎了溫儀對夏雪宜的幻想以後,他又是半個月沒有去見過她了。


    有些事,他不過隻能提供一個情感宣泄的出口。但能否想得通,還是得靠自己。誰也幫不到。


    尤其是成年人,不像小孩子,隻要拚命哄,就行了。


    而,想通,最好的手段,就是時間。


    他留給了溫儀足夠的時間,現在該去看看對方如何了。


    走進小院,溫儀看到他,柔柔頷首:“大人,你來了。要喝茶嗎?我去給你倒。”


    陳程微微搖頭。看得出來,溫儀在迴避那天的事。她甚至為了迴避,連兩人最新的相處模式都忘了。又變成了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鬟。


    他擺擺手:“不用忙了,我手受傷了,給我熱茶杯,我也不該端。”


    溫儀怔了怔:“你手,怎麽了?要緊嗎?”


    陳程扯過一張小椅子,坐下,說:“與人打賭,付出一點代價。算了,別說我了,我們來說說你吧。”


    “我?”溫儀怔了怔,有些緊張起來。顯然她並不想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


    陳程說:“溫姨,你現在有什麽新打算嗎?有準備離開這裏嗎?你的女婿可是個不得了的英雄,準備與你女兒和他一起浪跡天涯嗎?”


    對於溫室裏的小嬌花,浪跡天涯這個詞,離溫儀實在太遠。她從來就不想要這樣。哪怕以前幻想與夏雪宜在一起,也不過是尋一處莊園,請兩三仆傭,安居樂業罷了。


    她下意識就要否定,卻又說不出,她若不跟女兒走,到底想要幹什麽。隻胡亂說:“大人,袁公子與青青,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再說他也不是你對手。”


    袁承誌是個厚道人,對溫儀的說法是他不如陳程。溫儀哪分辨得出來,便當了真。


    以兩人現在的武功境界,久戰之下,陳程隻怕落敗的可能還稍大一些。


    陳程點頭:“我明白了。那溫姨你願意跟著我了。”


    溫儀一愣,然後臉霎時緋紅,她怎麽就願意跟陳程了?


    陳程又說:“既然跟著我在武校,那我聘請你當武校的保育老師,待遇就按以前紀老師的標準,怎麽樣?”


    溫儀又是一愣,才知道她是想岔了。


    其實這還真不能完全怪她。陳程的表述確實有些問題。但她先是弄錯,現在有覺得發窘,更是將一切怪到自己身上,無顏麵對陳程了。


    她頭腦昏昏地應了一句:“好。”


    其實她就像一個浮萍一樣的人,沒有主見,沒有目標,隨波逐流。讓她思考自己的前程,著實有些讓她犯難。


    若是夏雪宜活在,她就會去投夏雪宜。若是那天她沒有聽到夏雪宜的死訊,就會跟著夏青青走。


    可現在,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她隻知道,她絕不迴溫家。


    溫柔的人,心中更容易有特別的堅韌。


    陳程說:“那好啊。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我。可以嗎,溫姨?”


    溫儀顧不得閃避目光,迎上陳程的目光,有些疑惑:“什麽忙?我……可以幫到你?”


    陳程點頭:“可以的。我想請你陪李文秀去看看西湖的畫舫。她在漠北長大,弄不大懂這些。你可是江南水鄉長大,你幫幫她好嗎?”


    溫儀有些躊躇,她算是江南人不假,可她長大以後,唯一次離開溫家,還是被人擄去的。她又哪裏懂畫舫了。


    陳程又說:“求你了,幫我和李文秀一次。不然真沒人幫她了。你或許見得也不多,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他現在是這個套路玩得上癮了,求人辦事,給人找事情做,讓人感到自己被需要。這是最好用的心理治療。


    溫儀怎麽玩得過這樣的套路,隻含羞點頭:“好。”


    陳程笑起來,清澈幹淨,站起來道別,出走小院。


    溫儀便聽到有些開心有些輕鬆的陳程,在門外唱起了歌。


    “寫了一首遙遠的歌送給遙遠的你。


    “你的笑聲我的笑聲編織在一起。


    “這是我對舊時光最溫暖的迴憶。


    “哭著笑著痛著瘋著跟過去別離。


    “舊舊的琴弦在吟唱我們的故事。


    “你靦腆的笑容是這故事的開始。


    “迎麵而來的微風像你說話的樣子。


    “沒有任何預兆這故事戛然而止。


    “人生總有些些遺憾那就隨它去。


    “短暫的陽光也一樣溫暖了心靈。


    “總有些時光值得懷念卻迴不去。


    “迴不去的留不下的對你的迴憶。”


    溫儀如何不知道,這首歌是給她的。


    她與夏雪宜有過一段舊時光。那些時光,被她溫柔的迴憶,渲染成了最美好的事。


    在她的記憶裏夏雪宜英俊瀟灑,武功高強,幽默風趣,溫柔如水。


    自從被陳程道破以後,她才發現這些詞合在一起,還不如用來形容陳程自己。夏雪宜並不幽默,更是一點都不溫柔。


    他本來很兇狠的,是在溫儀試圖自殺以後,他才開始給溫儀飯吃。讓溫儀錯誤地覺得,這人很溫柔。


    不過這一切,就當是遺憾吧。遺憾就當隨風而去。


    關於夏雪宜的迴憶,到此為止。


    冬日的陽光,並不暖人。但曬在身上,仍有說不出的舒服。大約是因為暖心。


    從外麵迴來的紀曉芙,看著坐在樹下,拿著一片落葉去丈量太陽的陳程,聽著他的歌。


    她微微搖頭。楊不悔,媽媽後悔了。


    不是後悔有這個可愛的女兒。而是後悔,當初,她為什麽會覺得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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