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
李文秀跨坐在自己的白馬上，一眼滄桑。
她九歲離開此地，二十一歲迴到此間。十二年，正是一個輪迴。
前塵往事，已經淡忘。來日未見，又生悵惘。
遍生青苔的石橋，香煙繚繞的寺廟。寂寥闌珊的小巷，燈火錦繡的大道。
白馬慢慢地走著，像是在她十二年的時光之路上。她見烏篷，見畫舫，見蛛網，見鳴蟬……她仿若迴憶起了兒時快樂的時光。又仿若記起的，不是兒時，隻是陳程。
這一幕幕，都是陳程在沙漠裏向她描述過的景貌。她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迴憶了過去，還是迴憶起了陳程給她描述的景象。
這是李三告訴侄女的故鄉。
故鄉對於她來說是什麽？她有些迷糊。所有人都說這該是一個人最親近的地方。但她對這裏並沒有什麽感覺，也沒有什麽記憶。
她低聲說：“陳程。”
陳程用同樣輕柔的聲音迴答說：“怎麽？找到兒時住過的地方嗎？”
李文秀苦笑：“沒有，我想看爹娘留給我的影像，卻滿滿都是你的影子。”她沒有胡說，但是說她說得有些模糊，有些歧義。
陳程不禁怔住了。
兩人對視一眼。李文秀目光清澈，如花照水。陳程心中池水被吹皺，泛起一絲漣漪。
從來感知己，白馬照青衣。
“咦，我記得這裏了。小時候我爹，帶我去玩過。”李文秀忽然指著一處庭院說。這是她第一處認出來的故鄉之地。
陳程斂住心神，順著看去。隻看到門匾上寫著“劉府”。他問：“要不要進去看看？”
李文秀也看向門匾，躊躇一陣：“許是我記錯了。我記得小時候，男主人姓卓。”
陳程卻沒有管她的遲疑，直接就走上去，叩開門。麵對小廝的詢問，他說：“我家小姐迴福州省親。想找你們卓老爺。”
李文秀聞言不覺莞爾。換作是她自己，卻是不好意思這麽做的。
其實正常情況下，陳程也是不好意思的。他來了兩年，性子變了不少。但宅男的思維仍有幾分本性難移。
不過宅男也有另外一個特點。那就是人來瘋。在陌生人麵前頗為拘謹，在關係親密的人麵前，卻又十分的張揚。
小廝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滾滾滾，穿得一副周吳鄭王的樣子，卻不認識字嗎？看清楚了，我們這裏是劉府。哪來特麽姓卓。趁早滾。”
陳程被人平白罵了，反而有些逆反的玩心大起。他轉頭對著李文秀眨了眨左眼，然後取出自己的令牌：“看清楚了，再迴答。我家小姐是菩薩心腸。可是我們下麵的人，脾氣卻是不大好的。”
“皇，城，司，指，揮，使。你是皇城司指……指揮使！你老有什麽吩咐。”小廝先是認真地讀著，看得出來他也隻能算勉強識字而已。但到了最後，他卻是猛然跳了起來。
對於平民（無官職的豪富亦在此列），皇城司簡直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陳程又問：“十多年前，這裏有個卓老爺。他上哪去了？”
小廝臉上不住抽搐，過了一陣才戰戰兢兢地說：“我……小的不知道。”
陳程溫言說：“那你去裏麵問問，然後出來給我迴一個話。”
等到小廝跑進去以後，李文秀笑嘻嘻地說：“你居然會仗勢欺人。”
陳程也笑：“為了你，欺一次便欺一次吧。”
李文秀歪著頭看著他的側顏，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多時，小廝領著幾個人跑了出來。為首一人鞠躬說：“小的是劉府管家。大人要找姓卓的，小的略有耳聞。在我家老爺買下此地之前，這裏的主人確實是姓卓，叫做卓不凡。”
李文秀插口說：“對，我想來了。我爹叫他不凡兄。”
管家朝著李文秀遙遙鞠躬，又說：“卓不凡聽說是一個江湖人，他原本是福建建陽人，在福州搞了一個什麽門派。後來被人屠了滿門。他就賣了宅子，逃了。再後來的情況，小的卻是不知道了。”
李文秀有些躊躇：“唉，又是江湖恩怨。”說著也沒興趣再問下去，隻是意興闌珊地走了。
陳程摸出兩枚銀子，分別給了小廝和管家：“這是我家小姐的感謝。”他又不是真仗勢欺人的家夥。
……
兩人又行了一陣，李文秀指著一家茶樓：“我來過。”
這次陪李文秀走訪故裏，明麵隻有陳程與她一道。暗地裏麽，有李文秀的地方，多半有她的好叔叔馬家駿。
陳程便領著她走進去，尋了一處窗邊的位置坐好，問：“那記得你以前來的時候，喝的是什麽茶？”
李文秀想了一陣：“不知道，苦苦的。我不喜歡喝茶。”
陳程笑笑：“這裏可沒有羊乳酒。這樣吧，點一杯紅茶。”
他記得，在哈薩克部落的時候，最好的飲品就是這兩樣。
李文秀笑起來，眉眼彎彎：“你還記得。”
“記得……我記得的。”原本這句話應該是接“我們是好朋友嘛”，但不知道為什麽，陳程並沒有這麽說。
紅茶端上來。上好的紅茶，香甜味醇。但李文秀吃不出新疆沙漠的味道。
陳程看出了她的惆悵，問：“不太喜歡？”
李文秀點頭，
陳程說：“那別喝了。”
李文秀想了想，搖頭：“我不能總活在過去的迴憶裏。我現在還沒有忘記大漠的紅茶，隻是我還沒有遇到更好的。遇到了，我就會忘記的。”
陳程點頭。這東西得靠李文秀自己參悟，他便是有再多人生經驗，也幫不上忙。
李文秀又說：“說來好笑，我連蘇普都可以忘記，居然忘不了紅茶……”
說到這裏，她停頓下來。陳程抬頭看她的眼睛，她卻轉頭看向窗外，餘暉照在她臉上，讓她臉上泛起一層紅霞。海棠枝上，朱唇翠袖，欲鬥輕盈。
她忘不了紅茶是因為沒有遇到比大漠紅茶更好的。她忘了蘇普，莫非是她遇到了比蘇普更好的？
兩人俱是不語。
陳程小口飲茶。過了一陣，他才說：“以後有機會，我給你喝一種好喝的。叫做可樂。”
“可樂？這確定是一種喝的？”李文秀好奇地問。
陳程認真地點頭：“是。不過我現在還做不出來。我既沒有原材料，也不懂配方。但是我喝過，非常好喝。我老家的人叫它，快樂水。正式的名稱就是可樂。”
李文秀點頭：“好啊。你做出這種水，請我喝。”
“一定。”陳程承諾完以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李文秀又轉頭看向窗外，忽然說：“咦，那裏我好像也去過。”
陳程看過去，隻見是一個院子的一角，看不出這是什麽地方。隻覺裏麵沒有一絲生機，似乎沒有住人。他問：“要不要我上門去替你問裏邊的人還在不在？”
李文秀淡淡的愁立刻被驅散了，露出淺淺的笑容：“你還想耍一次官威嗎？這裏麵的人，我記起來了。姓林。這應該是福威鏢局。”
陳程的笑散去了：“福威鏢局？是不是林平之的福威鏢局？”
李文秀啊了一聲：“你也知道，是不是？那個小弟弟就叫平之，仔細一想，確實就是林平之。我爹叫他爹是什麽南世兄。”
“林震南。”
陳程略微了解笑傲江湖，自然知道福威鏢局的慘劇。隻是他之前一直沒有想到此處。
馬家駿的對福州的報告，他根本沒看。他隻關心福州最大的幫派。福州最大的幫派，自然不是什麽福威鏢局。
而是天地會總壇之所在。若是情報沒有錯的話。最近一段時間，陳近南便在總壇。
李文秀將茶杯一推，說：“陪我去拜訪拜訪故人。雖然我和他們也隻有幾麵之緣。”
她自然拜訪不到故人。福威鏢局早就被人屠了滿門。唯一的活口，林平之，現在已經跟著嶽不群返迴了華山。隻是林平之此時的學武之心，並不純摯。
他還在豔羨曲非煙一槍崩掉費彬的英姿。
……
【配角傳】
卓不凡-《天龍八部》
林震南-《笑傲江湖》
李文秀跨坐在自己的白馬上，一眼滄桑。
她九歲離開此地，二十一歲迴到此間。十二年，正是一個輪迴。
前塵往事，已經淡忘。來日未見，又生悵惘。
遍生青苔的石橋，香煙繚繞的寺廟。寂寥闌珊的小巷，燈火錦繡的大道。
白馬慢慢地走著，像是在她十二年的時光之路上。她見烏篷，見畫舫，見蛛網，見鳴蟬……她仿若迴憶起了兒時快樂的時光。又仿若記起的，不是兒時，隻是陳程。
這一幕幕，都是陳程在沙漠裏向她描述過的景貌。她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迴憶了過去，還是迴憶起了陳程給她描述的景象。
這是李三告訴侄女的故鄉。
故鄉對於她來說是什麽？她有些迷糊。所有人都說這該是一個人最親近的地方。但她對這裏並沒有什麽感覺，也沒有什麽記憶。
她低聲說：“陳程。”
陳程用同樣輕柔的聲音迴答說：“怎麽？找到兒時住過的地方嗎？”
李文秀苦笑：“沒有，我想看爹娘留給我的影像，卻滿滿都是你的影子。”她沒有胡說，但是說她說得有些模糊，有些歧義。
陳程不禁怔住了。
兩人對視一眼。李文秀目光清澈，如花照水。陳程心中池水被吹皺，泛起一絲漣漪。
從來感知己，白馬照青衣。
“咦，我記得這裏了。小時候我爹，帶我去玩過。”李文秀忽然指著一處庭院說。這是她第一處認出來的故鄉之地。
陳程斂住心神，順著看去。隻看到門匾上寫著“劉府”。他問：“要不要進去看看？”
李文秀也看向門匾，躊躇一陣：“許是我記錯了。我記得小時候，男主人姓卓。”
陳程卻沒有管她的遲疑，直接就走上去，叩開門。麵對小廝的詢問，他說：“我家小姐迴福州省親。想找你們卓老爺。”
李文秀聞言不覺莞爾。換作是她自己，卻是不好意思這麽做的。
其實正常情況下，陳程也是不好意思的。他來了兩年，性子變了不少。但宅男的思維仍有幾分本性難移。
不過宅男也有另外一個特點。那就是人來瘋。在陌生人麵前頗為拘謹，在關係親密的人麵前，卻又十分的張揚。
小廝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滾滾滾，穿得一副周吳鄭王的樣子，卻不認識字嗎？看清楚了，我們這裏是劉府。哪來特麽姓卓。趁早滾。”
陳程被人平白罵了，反而有些逆反的玩心大起。他轉頭對著李文秀眨了眨左眼，然後取出自己的令牌：“看清楚了，再迴答。我家小姐是菩薩心腸。可是我們下麵的人，脾氣卻是不大好的。”
“皇，城，司，指，揮，使。你是皇城司指……指揮使！你老有什麽吩咐。”小廝先是認真地讀著，看得出來他也隻能算勉強識字而已。但到了最後，他卻是猛然跳了起來。
對於平民（無官職的豪富亦在此列），皇城司簡直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陳程又問：“十多年前，這裏有個卓老爺。他上哪去了？”
小廝臉上不住抽搐，過了一陣才戰戰兢兢地說：“我……小的不知道。”
陳程溫言說：“那你去裏麵問問，然後出來給我迴一個話。”
等到小廝跑進去以後，李文秀笑嘻嘻地說：“你居然會仗勢欺人。”
陳程也笑：“為了你，欺一次便欺一次吧。”
李文秀歪著頭看著他的側顏，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多時，小廝領著幾個人跑了出來。為首一人鞠躬說：“小的是劉府管家。大人要找姓卓的，小的略有耳聞。在我家老爺買下此地之前，這裏的主人確實是姓卓，叫做卓不凡。”
李文秀插口說：“對，我想來了。我爹叫他不凡兄。”
管家朝著李文秀遙遙鞠躬，又說：“卓不凡聽說是一個江湖人，他原本是福建建陽人，在福州搞了一個什麽門派。後來被人屠了滿門。他就賣了宅子，逃了。再後來的情況，小的卻是不知道了。”
李文秀有些躊躇：“唉，又是江湖恩怨。”說著也沒興趣再問下去，隻是意興闌珊地走了。
陳程摸出兩枚銀子，分別給了小廝和管家：“這是我家小姐的感謝。”他又不是真仗勢欺人的家夥。
……
兩人又行了一陣，李文秀指著一家茶樓：“我來過。”
這次陪李文秀走訪故裏，明麵隻有陳程與她一道。暗地裏麽，有李文秀的地方，多半有她的好叔叔馬家駿。
陳程便領著她走進去，尋了一處窗邊的位置坐好，問：“那記得你以前來的時候，喝的是什麽茶？”
李文秀想了一陣：“不知道，苦苦的。我不喜歡喝茶。”
陳程笑笑：“這裏可沒有羊乳酒。這樣吧，點一杯紅茶。”
他記得，在哈薩克部落的時候，最好的飲品就是這兩樣。
李文秀笑起來，眉眼彎彎：“你還記得。”
“記得……我記得的。”原本這句話應該是接“我們是好朋友嘛”，但不知道為什麽，陳程並沒有這麽說。
紅茶端上來。上好的紅茶，香甜味醇。但李文秀吃不出新疆沙漠的味道。
陳程看出了她的惆悵，問：“不太喜歡？”
李文秀點頭，
陳程說：“那別喝了。”
李文秀想了想，搖頭：“我不能總活在過去的迴憶裏。我現在還沒有忘記大漠的紅茶，隻是我還沒有遇到更好的。遇到了，我就會忘記的。”
陳程點頭。這東西得靠李文秀自己參悟，他便是有再多人生經驗，也幫不上忙。
李文秀又說：“說來好笑，我連蘇普都可以忘記，居然忘不了紅茶……”
說到這裏，她停頓下來。陳程抬頭看她的眼睛，她卻轉頭看向窗外，餘暉照在她臉上，讓她臉上泛起一層紅霞。海棠枝上，朱唇翠袖，欲鬥輕盈。
她忘不了紅茶是因為沒有遇到比大漠紅茶更好的。她忘了蘇普，莫非是她遇到了比蘇普更好的？
兩人俱是不語。
陳程小口飲茶。過了一陣，他才說：“以後有機會，我給你喝一種好喝的。叫做可樂。”
“可樂？這確定是一種喝的？”李文秀好奇地問。
陳程認真地點頭：“是。不過我現在還做不出來。我既沒有原材料，也不懂配方。但是我喝過，非常好喝。我老家的人叫它，快樂水。正式的名稱就是可樂。”
李文秀點頭：“好啊。你做出這種水，請我喝。”
“一定。”陳程承諾完以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李文秀又轉頭看向窗外，忽然說：“咦，那裏我好像也去過。”
陳程看過去，隻見是一個院子的一角，看不出這是什麽地方。隻覺裏麵沒有一絲生機，似乎沒有住人。他問：“要不要我上門去替你問裏邊的人還在不在？”
李文秀淡淡的愁立刻被驅散了，露出淺淺的笑容：“你還想耍一次官威嗎？這裏麵的人，我記起來了。姓林。這應該是福威鏢局。”
陳程的笑散去了：“福威鏢局？是不是林平之的福威鏢局？”
李文秀啊了一聲：“你也知道，是不是？那個小弟弟就叫平之，仔細一想，確實就是林平之。我爹叫他爹是什麽南世兄。”
“林震南。”
陳程略微了解笑傲江湖，自然知道福威鏢局的慘劇。隻是他之前一直沒有想到此處。
馬家駿的對福州的報告，他根本沒看。他隻關心福州最大的幫派。福州最大的幫派，自然不是什麽福威鏢局。
而是天地會總壇之所在。若是情報沒有錯的話。最近一段時間，陳近南便在總壇。
李文秀將茶杯一推，說：“陪我去拜訪拜訪故人。雖然我和他們也隻有幾麵之緣。”
她自然拜訪不到故人。福威鏢局早就被人屠了滿門。唯一的活口，林平之，現在已經跟著嶽不群返迴了華山。隻是林平之此時的學武之心，並不純摯。
他還在豔羨曲非煙一槍崩掉費彬的英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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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震南-《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