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程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天,就撞上了曲非煙失去父親。


    他用了很多法子來開解曲非煙。事後總結下來,確實起到了作用。但並不是因為他的法子巧妙,而是有太多的機緣巧合。


    比如他給曲非煙說曲靈風迴到了天上,實在就不是什麽高明的做法。這對於四五歲的孩子也許效果還不錯,對於八歲的曲非煙麽,實在是有點幼稚。


    而這一次,陳程有了一個自認還不錯的法子。他帶來了曲非煙。


    兩個同齡人,經曆也有相似之處,總會起一些作用的。


    其實讓妹妹來做這件事,他是有點舍不得的。因為開解趙禔的時候,她勢必會把那些傷心往事再迴顧一遍。


    不過他還是這麽做了。不是趙禔比妹妹重要。而是趙禔比妹妹無助。


    這當然了。曲非煙有他一直陪著,還有天下最好的馬春花(陳程心中是這麽認為的)一起。而趙禔身邊沒有人陪。


    陳程也隻能偶爾進來看看她。王春元的身份決定了很多話他是不敢說的。皇帝?賈似道?其他嬪妃?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曲非煙低聲吟唱著,唱完以後,她用她認為陳程聽不見的聲音說:“這是我一個人的歌,是獨屬於我的。但是現在可以是我們兩個人的歌了。”


    趙禔現在心情還算正常。這不是什麽沒心沒肺的表現。許多至親死亡的人都有這樣的特征,那就是在被分散了注意力的情況下,並不會隨時都傷痛欲絕。


    當然,在這些話題消失的時候,她又會迅速陷入難以抑製的悲傷。


    這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家屬對死者的死亡有一個提前的預知,也就是久病在床的那種。趙禔與賈貴妃恰好就是這樣。


    趙禔的關注點很奇怪:“什麽叫獨屬於你的歌?”


    曲非煙解釋:“專門唱給我的。我告訴你,我發現了,大哥哥經常會給人專門唱一首,這一首他不會唱給別人聽。我的就是《蟲兒飛》,大嫂的就是《甜蜜蜜》,我還偷偷發現,大哥哥給我家的兩個女人也唱過獨屬歌曲。那個高鼻梁深眼窩的是《真英雄》,那個契丹女人的是《愛江山更愛美人》……”


    陳程一臉黑線。哪有這麽坑哥哥的。還真當他聽不到啊?他如此道心,什麽樣的聽力?隻是腹誹歸腹誹,其實心裏還挺高興的。


    顯然這一年來,他做得不錯。曲非煙對父親的死,已經看得比較淡了,沒有再這麽沉湎在悲傷裏。


    而曲非煙做得也不錯,她很好地把趙禔給引出了這種情緒。她的故事並不精彩,甚至還有些跳脫。但足以讓趙禔感興趣起來。兩個人有時一同悲傷,有時一同開懷,也有時一個得意一個憧憬。


    趙禔低聲輕歎:“老師沒有給我唱過獨屬的歌。”


    曲非煙歪頭看了一眼陳程,說:“會的。隻要你是他心目中足夠重要的人,就會的。”心裏想的卻是,迴去一定要讓陳程給趙禔唱一首。


    陳程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小女孩竊竊私語。過了一陣,他說:“公主,就讓非煙在這裏陪你好不好,我出去辦一點事。”


    曲非煙看向趙禔。趙禔本來是不願意的,哪怕陳程坐在一旁很少說話,但是有他在,她會覺得心安。但看到曲非煙的目光,她還是點頭同意了。


    曲非煙的目光很簡單。雖然她不知道陳程要做什麽事。但她總是無條件擁護哥哥。所以她看向趙禔是,眼中自然有一種期待。


    “我晚些再過來看你,順便接非煙。”陳程說完之後,起身告辭了。


    ……


    陳宅,書房。


    馬春花有些無聊地打掃著書房。書房是這個家裏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最亂的地方。因為陳程不讓下人進去打掃。至於他自己麽,一個宅男,隻要有落腳的地方,這間屋子永遠不會算亂。


    馬春花自然不在被禁止的名單裏。她偶爾會過來坐坐。通常是陳程不在家的日子。


    她會做一些不需要費力的打掃動作,然後幻想陳程坐在裏麵寫東西和思考的模樣。她特別喜歡陳程認真做事的樣子。那時候的陳程比其他任何時候都惹人迷醉。


    她看到桌上亂七八糟的“文具”,陳程是這麽稱唿它們的。她隻知道包括炭筆、圓規、三角板什麽的。她將其收好,準備放到抽屜裏。


    打開抽屜,她便看到了裏麵有一張素描。很細致,也很投入,所以才能把畫中人展現得極美。隻可惜,這女人不是她。


    這是一個並不年輕的女人,但容貌華貴雍容,別有一份皇家氣度在裏麵。便是馬春花看到,也不得不承認,所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莫過於此。


    馬春花微微有些失落。她再大度,這個時候也是會有失落的。


    但很快她收拾好心情。程郎是天下無雙的男兒,而她也隻是一個侍妾。她有了程郎的第一個孩子,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程郎本來也該有別的女人。


    她將那一絲惆悵拋開,重新看著愛郎稍顯整潔的書房,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


    這時,書房的門被推開。陳程出現在門口。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陳程笑吟吟地走上來,一腳把門勾來帶上,然後抱著馬春花親吻起來。


    馬春花迴應著他,將兩人的舌頭攪在一起。


    等到唇分之後,陳程牽起她的手,望著她的雙眸:“春花,我想娶霍青桐,好嗎?”


    馬春花微微一怔,心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觸動,反而有一絲喜意:“好啊。”


    若是在她看到那素描之前,她或許還會稍稍失落。不過現在麽,她剛剛才對自己做完了一遍心理建設,早就沒有了別的想法。反而還因為陳程,居然連這種事都要問過她。讓她心裏極為滿足。


    她是極為傳統的女子。但再傳統的女子,也喜歡自己在丈夫心裏的地位更高一些。陳程這麽問,就是表明,陳程是尊重她的,也是愛她的。


    陳程又吻了吻她的臉頰,才說:“我想請馬守疆馬大人為我證婚。”


    “嗯。”馬春花並沒有想到這裏麵有什麽說道的地方。


    陳程說:“還記得我曾經求馬守疆為我們保媒嗎?當時他答應了,我高興得晚上睡不著,帶在你在魏國公賜第柴房挖寶藏,結果還真被我們挖到了不得了的財富。”


    馬春花也迴憶起去年年底的時光,心裏甜甜的,卻又酸酸的。


    陳程說:“馬守疆還欠我一次保媒呢。原本是該給你的,你卻沒有要。你放心,我也不會給別人。這一次我讓馬守疆來證婚。不隻是我和霍青桐,還有你……”


    “我?”馬春花驚訝起來。雖然高興陳程還記得這件事,卻也有幾分疑惑。她連孩子都快出生了啊。


    陳程點頭:“不錯,你。你和霍青桐一起。我欠你的。你知道的,你與別人都不同。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等你生了孩子,出了月子,我們再辦。我總不能負了你。”


    馬春花張大嘴,想說什麽,卻又最終什麽都沒說出口。把自己交給陳程,她無比情願。舍棄自己的名分,她從沒後悔。


    但她終究隻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有些市儈的女人。她喜歡錢、喜歡大房子、喜歡漂亮衣服和首飾。她自然也想有一場屬於她的婚禮。


    可她的選擇注定是得不到的。


    終於,她還是說:“可是,我怎麽能?”


    “你怎麽不能?從今天起,什麽正室妾室統統滾蛋。我們家有我們家的規矩。我要為你梳頭,我要為你穿上嫁裝,我要讓你坐上八抬大轎。我要讓大家看到,你是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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