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根本不理會麵前的這一眾人,架馬正停在了哇哇在哭的馬車前。


    “蓄英師兄,你聽,有嬰兒在哭”,這兩人正是蓄英和尊嘉。


    “還是兩個”,蓄英下馬看向辛明斷臂,從懷裏掏出一個青花小瓶,遞過去道:“兄台把這瓶藥塗在傷口,有活血化瘀之奇效”。


    辛明詫異,但還禮道:“多謝少俠”。


    蓄英又看向任昭澤,但見他雖氣色極差,但儀表堂堂,氣度非凡,頷首示意。


    任昭澤雖心中疑惑,但見他對辛明賜藥,點頭感謝。


    蓄英又看向郎夕,看他捂著腿痛苦的樣子,便向前幾步想要扶他起來。


    自始至終蓄英未曾正看過東廠的人。


    這自然惹惱了柴勇,他不由分說便持刀來砍,蓄英隻是揚手甩了下袖邊,就見柴勇飛了出去,重重摔在了樹上,再也沒爬起來。


    這一下變故讓在場的人個個汗顏,眼前這一幕簡直不敢相信,沒有人看到他出手,任昭澤都震驚到大驚失色。


    曹肅分明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就隻見柴勇成了死屍一具,喉嚨處一枚銀光閃閃的銀幣一招斃命,說實話,他淩亂了。


    眼見著他扶郎夕迴到了馬車邊上,曹肅滿腹不甘,隻是他適才一直觀察這青年,舉手投足間的淡定和自信,東廠一眾人馬就在眼前,卻沒見青年有絲毫畏懼,隻是我行我素在自行其事,適才他瞬秒柴勇,這功力,他有口難開,有氣難出。


    蓄英摸骨後憂道:“腿骨裂了,需長期調養,隻怕養好後陰天下雨會有隱痛”,他在郎夕右膝及右腳踝各按了一下,疼痛立減。


    郎夕不可思議謝道:“恕我不能行禮,拜謝少俠”。


    蓄英淡然一笑,又看向馬車,夏蘭聲音已很弱了,問道:“車內有人還在生育嗎?”


    任昭澤聲淚俱下:“是在下內人尚在生產,她剛生完兩子,現在已無力在生了,少俠能否救救我妻兒?”


    蓄英神色凝重,看向尊嘉,少年打開包裹,取出一粒藥丸,遞給蓄英。


    蓄英撩開側邊小布簾,將藥丸喂給夏蘭。


    任昭澤緊張道:“少俠給我娘子所喂何物?”


    蓄英解釋道:“大可放心,這是十香安神丸,是凝神定氣用的,有大補功效”。


    但見夏蘭臉色慘白,心知不妙,他手掌輕閃,隻覺手心熾熱,伸出兩指輕輕按在了夏蘭手肘內側的尺澤穴上,一股暖流徐徐走遍了夏蘭的七經八脈。


    夏蘭從未練過武,若內息重了則傷害內髒及經絡,若輕了則效果甚微。


    這一股內息恰到好處,如一縷春風吹過,如一灣清泉流過,夏蘭漸漸感覺體內精力充沛了起來。


    曹肅見此一幕,心知已觀望了許久,若再不動手,隻怕再無機會,便下令道:“大家一起上,死活不論”,東廠一眾人便齊齊攻上。


    蓄英閉目專心致誌的輸送內息,聽在耳裏,臉上卻無比的平靜。


    眼看這一眾番子衝了過來,尊嘉緩步上前,腳下站定,默念心法,雙手化環,周身禦氣,所有內息齊聚百會穴,雙手合十,然後分置左右天樞,隻感覺源源不絕的強烈內息湧到掌心,如高山流水,如風滿長空,雙掌外八字推出,頃刻間如風雲際會,風伴流雲。


    隻這一掌,東廠一眾人馬人仰馬翻,被紛紛震倒在地上,各個叫苦連連。


    曹肅也連退幾步,勉強站住,他隻覺體內翻江倒海,這強大的掌風擊來,體內內息匯作一團本能與之抗衡,難受極了。饒是他內力已神乎其技了,也還是差點震傷自己。


    接下來是更加震驚的一張張臉,試問有誰能想到這個看著十四五歲的少年竟有如此登峰造極的內功修為。


    有道是“平生俯瞰山外山,此時方知人外人”。


    尊嘉收身走迴,跟個沒事人一樣站在師兄旁邊,麵無表情。


    任昭澤折服這二人的內功修為,但最令他匪夷所思的還是這兩人淡然無比的所作所為,仿佛置身事外的安然,偏偏又身在其中的平靜。


    他本以為蒼天無道,今日已無生還,可偏偏出現這兩人,仿佛就是上天派來的一樣,無所不能,救他們於危難之中。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驀地裏突然聽到一聲嬰兒大哭,這哭聲較前兩子更為宏亮。


    “生了,生了,終於生了”,那產婆喜極而泣,喃喃自語,“終於...生了”。


    蓄英長舒一口氣,任昭澤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帶笑,他無比激動,衝過去查看蘭兒如何,但見夏蘭欣慰的抽泣,臉色也紅潤了過來,驚喜若狂,那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發自內心的狂喜已讓他忘卻了一切疼痛。


    另一側,曹肅如臨大敵,眼前這兩人令他膽顫心驚,他甚至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尊嘉看向他,淡淡道:“蓄英師兄,這個人盯著我們看。”


    蓄英哈哈笑道:“那就讓他看個夠。”


    尊嘉便往前進了兩步,曹肅瞬間淩亂,當下再不敢逗留,帶著一眾手下狼狽而逃。


    尊嘉本以為這審時度勢者是個高手,尷尬道:“蓄英師兄,這…”


    郎夕啐道:“欺軟怕硬的閹狗。”


    沒有了番子們那乍眼的服飾,這場地不一會就感覺清淨了不少。


    擦洗完畢,妥善安置好夏蘭,任昭澤三兄弟拜謝二人,蓄英也並不拒絕,但一一還禮。


    任昭澤感恩道:“在下任昭澤,這是我兄弟紀辛明和葉郎夕。今日如有神助,天降貴人,助我任家逃此大禍。不知兩位少俠能否告知居住何地,日後我帶著妻兒登門再拜謝”。


    蓄英此時也心情大好,笑道:“原來兄長就是任昭澤啊,真是有緣,有緣,實在是緣分使然。我姓甚名誰已不知曉,師父叫為蓄英,這是我尊嘉師弟”。


    尊嘉點頭道:“蓄英師兄說的不錯,這真是緣分,我們聽到嬰兒啼哭,剛好撞上了,沒想到剛好遇上了你”。


    任昭澤疑惑道:“聽聞嬰兒哭聲而來,又剛好遇上了我,此話怎講?”


    蓄英道:“任兄且聽我一一道來,你可認識天賜先生?”


    “惠天賜”,任昭澤脫口而出,“可是郕王府的那位高人天賜先生?”


    “正是,他是我思忠師兄,新帝登基,年幼貪玩,宦官勢起,師父寢食難安。一年前師父讓他到京城尋賢良相助,郕王仁愛,便為他出謀獻計,製衡東廠。”


    蓄英頓了頓:“這一年來,思忠師兄與我們及時通報朝廷之事,師父有何指令便再差師弟們迴報給他,一來二去,朝廷中賢良我們也有所了解。”


    任昭澤想起常跟劉軒與天賜先生密事,原來如此。


    他抿抿嘴,欲言又止,尊嘉撓頭道:“他又想喝酒了”。


    蓄英笑道:“失禮了”,一大口酒下肚,抹抹嘴又道:“啊,痛快了”,幾個人見此不禁笑了。


    “幾天前思忠師兄告曰王振已對付了尚書劉軒,意欲對付你,師父昔日知道你名,便讓我倆進京,一來與思忠師兄有事相商,二來助你們安全離京,沒想到在此剛好遇到了你,你說這不是緣深嗎?”


    任昭澤恍然大悟,天賜先生曾讓他先行離京,後東廠提早下手了,才有了現在之事。


    果然,一切都是緣分使然。


    “不知尊師是哪位高人?”任昭澤十分好奇哪位高人教出了這等徒弟。


    蓄英尊嘉對視了一眼,麵麵相覷。


    “在下失禮了,若不便相告,煩請見諒”。


    蓄英忙道:“仁兄多慮了,並非不便相告,而是不知何告。”


    任昭澤詫異,隻當他們尚有猶豫,又道:“方才少俠說道尊師昔日曾聞我名,也許是昭澤的一位故友呢”。


    這話講完,蓄英誠懇道:“實不相瞞,師父姓甚名誰我等一概不知,隻知道他稱為‘清芷居士’,住在君山忘憂峰”。


    “清芷居士...此心莫可緩,清芷在沅湘”,他心中一下明了。


    “師父常念這句詩,可是故人?”蓄英莫名驚奇。


    “你們可知有個沅湘雅士?”


    “仁兄定是我家師父故人,確有此人,住在洞庭湖畔。我們時常為師父帶信給她,逢年過節常送禮品,師父每月初一都去拜訪她,但她時而不見。但是每年中秋她卻主動邀約師父,他二人對酒當歌,一聊就是一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你師父可真是個用情至深的情郎”,夏蘭突然撩起布簾笑道,她原來一直在聽。


    任昭澤會心一笑道:“你師父是當世絕代世外高人,我還在江湖遊曆時曾在嶽陽樓聽聞過清芷居士和沅湘雅士的美名,那時大家都傳有此神仙眷侶,我便慕名君山拜訪,有幸與尊師共飲一番,那時先生風度翩翩,可謂風華絕代”。


    “難怪每每月圓之夜後,師父總感慨這是他今年最快樂的一夜”,蓄英歎道。


    “神仙眷侶?”尊嘉不解道,“她總是不肯與師父相見,又無婚約,山水兩隔,一年見上一次,怎麽能算神仙眷侶呢?”


    “哈哈,尊嘉師弟,你還是好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吧”,蓄英大笑道。


    “他們之間的故事也許隻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了”,夏蘭無比好奇,一臉羨慕。


    郎夕突然冒出一句:“你們師兄弟說話為何不直接稱為師兄、師弟,而是帶著名字呢?”郎夕旁聽,一直聽到他二人蓄英師兄長、尊嘉師弟短,說實話,他是個急性子,著實感覺墨跡得很。


    蓄英哈哈一笑:“這可不怪我們,乃是師命不可違”。


    辛明問:“此話怎講?”


    “其實,我師兄弟四人都是師父江湖雲遊時收養的孤兒,師父養育我們長大,傳武授道。師父說大師兄是忠良之後,取名思忠,字君兮,希望他報效國家;為我取名蓄英,字子兮,希望我能儲蓄英才,造福天下;為他取名為尊嘉,字懷兮,希望他尊儒重道,傳武育才;還有個小師弟取名昭世,字德兮,我們三人收養時都是嬰兒,隻有小師弟不是,他上山時五歲,師父希望他昭世正義,德懷天下。師父要求我們必須帶上名字稱唿師兄弟,是讓我們時刻謹記我們四人的使命,所以我們那會聽到嬰兒啼哭,特來相救,師父一直告誡我們但凡碰到孤兒棄嬰便帶迴山養育成人”。


    “原來如此,君兮,子兮,懷兮,德兮,‘君子懷德’,尊師當真是仁愛無雙”,任昭澤由衷敬佩。


    “看來你們師父頗愛‘楚辭’啊,你們的名字全部取自‘九懷’”,夏蘭笑道。


    “正是,我想這一定是因為那位沅湘雅士獨愛‘詩經’吧”,蓄英淺笑。


    “嗯,這就通了”,夏蘭越發敬仰這位君子了。


    不經意間已聊了許久,蓄英道:“好了,我們要趕去京城了,我們來日再見”。


    馬車內三子忽哭,夏蘭抱出三個孩子,看向任昭澤。


    他會意,行禮道:“今日承蒙尊師和高徒相救,才有我任家三子無恙,煩請為我三個孩兒賜名”。


    蓄英看向三個孩子,一臉疼愛,挨個摸了下小手,到第三個孩子時小手似乎還想攥住蓄英的小手指,蓄英大感靈性,笑道:“尊嘉師弟,你也來摸一下”。


    尊嘉好奇的摸完,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


    蓄英思索片刻,正色道:“師父常說人生在世當逍遙,為所為之事,愛所愛之人,終所終之願。如此,就為他們起名為:世代逍遙,任世遙;絕代逍遙,任絕遙;任我逍遙,任逍遙!”


    大家一片叫好,蓄英辭道:“來日方長,就此別過”,說罷便與尊嘉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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