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晨光初顯,點綴著一片生機。


    悠長清幽的林間小道上,兩匹馬兒悠閑的並肩走著。


    一黑衣年輕男子,約莫二十五六年紀,手執酒壺仰頭飲著酒,邊上是個舞勺之年的白衣少年。


    “蓄英師兄,你隻喝酒連路都不看,難怪師父說你快成酒鬼了”,少年打趣道。


    蓄英拂袖擦嘴笑道:“如今這世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說著又飲一大口。


    “可你喝的也不是杜康啊”,少年認真道。


    “哎呀你這榆木腦袋,那些文人每每稱讚美人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賽西施、賽貂蟬’什麽的,難道真就能賽過西施和貂蟬了嗎,那這樣就不止四大美女了,四十大,四百大怕是都不夠”。


    “師父可說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麵對美色,定要眾人皆醉我獨醒”,少年正色道。


    “怕了你了,你不做沙彌真可惜了”,蓄英無奈的笑笑。


    “是你心虛,師父讓我們去京城找思忠師兄,你可千萬不能喝酒誤事啊”。


    蓄英眉頭一緊,神色再不那麽快意自在了,安慰道:“尊嘉師弟,酒不醉人人自醉,有太多事,你成心想醉也醉不了”,說完又飲,但此時入口已是苦酒。


    尊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喃喃道:“自從新皇帝繼位,師父的身體這兩年也大不如前了...”,語句間滿是傷心。


    蓄英欲言又止,看了又看師弟,再無興致飲酒了。


    且說那柴勇受驚迴京,正遇上出城的大隊人馬,領頭的正是掌刑千戶曹肅,嚇得他摔下馬來。


    曹肅眼見柴勇狼狽不堪,眼神驚恐,大驚道:“柴檔頭,你不是奉命捉拿祁天佑嗎,怎麽一人迴來了,還如此狼狽?”


    柴勇嚎啕大哭:“千戶大人為我等兄弟報仇啊,全沒了,全沒了啊”。


    曹肅吼道:“混賬東西,哭什麽,把話說清楚”。


    “請千戶大人速隨我前去捉拿要犯,小人給大人路人細說”。


    那柴勇這才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在路上報與曹肅,隻聽得曹肅大驚失色,他又何曾想到一個禮部的官竟然有如此手段,算上他在夜裏看到的尤老四屍體,現在東廠四大檔頭就剩下這個現在六神無主還哭哭啼啼的柴老三了。


    他心下煩躁,殺意十足,不住催促“快追”。


    任昭澤快馬追上馬車時,夏蘭已是快要疼死過去了。偏偏這段路上崎嶇不平,馬車顛的更加難受了。那產婆眼見第三個孩子似有難產之兆,愈發手抖了。夏蘭實在太虛弱了,隻覺得周身無力,出血也變得嚴重了。


    產婆連喊停車,聲音帶著哭腔:“再不能趕路了,娘子這一胎怕是難產了”。


    任昭澤隻覺晴天霹靂,差點沒從馬上栽下來。


    隻瞬間他便冷靜下來,思前想後,下馬說道:“辛明郎夕,你們帶著孩子先走,我若脫身自會來找你們,若我沒有找你們,你們就幫我把他們帶大”。


    他此刻內息全亂,自知已再無力禦敵,這一死在所難免了。


    “不可,大哥已受了重傷,我們丟下你不是送你去死嗎”,郎夕堅決不肯。


    辛明知道大哥希望全在這兩個孩子身上,默不作聲,於情,他自當留下生死與共;於理,他更應該保住大哥的骨肉,是以此刻他心中心如刀割,糾結抉擇。


    產婆突然大叫:“哎呀,娘子要昏過去了”,任昭澤再無暇顧忌其他了,衝到馬車邊手從布簾處伸進去握緊了妻子手心,夏蘭已虛脫的無法動彈了。他再次丹田聚氣,隻感覺虎口快要撕裂了,胸腔那種內息錯亂碰撞的劇烈的壓抑,隻感覺喉嚨又湧出一股暖流,他緩緩給妻子傳輸內息,一股內息湧入夏蘭體內,登時讓她身體溫暖了一些。


    人的內息,是精氣神之魂,是武功之根本。普通人內息較弱,都在各自穴位附近周轉,各司其職,是以維持人的行動。習武之人可通過修煉內功調節內息,高階內功可使內息貫穿於七經八脈。


    內息略有小成,唿吸吐納之間便較常人輕鬆自如,行動也比常人敏捷,可增強身體素質;


    內息融會貫通,周身局部發力便帶有無形之中的力量,比如掌力和腳力,此為內靜功;


    內息神乎其技,周身內息便可運氣集散,在招式中外招配內力,形成掌風、拳風,亦或者劍氣,還可療傷,此為內動功;


    內息登峰造極,體內禦氣,人體髒腑和經絡內流自在流通,無論在招式速度還是力道都附帶內力衝脈效果。內息修煉到此,便可自我調節各個經脈和穴位,周身內息都可周轉,動靜皆宜,體內傷勢皆可調和治療。若在輔以精妙的外家功夫,則無人可擋,此之謂上乘修為。


    這一股內息湧入體內,夏蘭自然感覺又恢複了些體力,本來意識都有些模糊,現在一下疼的清醒了。


    任昭澤再也控製不了體內的亂流內息了,一下子摔倒在地,又是一大口血噴出去,此刻他清楚的知道眼下完全不能運氣了,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辛明郎夕忙扶起他,郎夕掌送內息助任昭澤調節,他此時說話都很困難了。


    約一炷香功夫,郎夕再難以抗衡任昭澤體內的亂流內息,大口大口的喘氣休息。他內力遠不及任昭澤精純,適才強行輸氣差點被反噬,心疼大哥此時必和嫂子一樣難受。


    任昭澤倒是得此相助稍微緩過來了,剛才無力運氣,現在他默念內功心法,從內息根基丹田之處開始調理,當下的內傷短期內無法治愈,但可大大減輕疼痛。


    隻片刻,東廠大隊人馬已然追上了他們。


    那曹肅一眼看去,任昭澤席地而坐正在調傷,辛明牽製馬保證車內安全生育,郎夕持劍護在車前,一臉的恨。


    事已至此,三兄弟也明了,已退無可退,任昭澤唯一隻盼妻子此時生完,自己和辛明也身受重傷,隻能拚命保郎夕帶孩子離開。


    曹肅奸笑道:“看看,看看你們的狼狽樣子,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


    郎夕破口大罵:“閹狗,有種和爺爺一決生死”,說著徑直上前幾步。


    曹肅拍了拍馬鬃,冷笑一聲:“咱家還就是欣賞你們這些武林正派人士死到臨頭了還要道貌岸然,柴檔頭,眼下可是你將功贖罪的機會”。


    柴勇緩步上前,雖心有餘悸,但眼見他們傷的傷殘的殘,心中也有一口惡氣亟待發作。


    二人二話不說就鬥在一起,隻十個迴合,柴勇就被打倒在地。此人素來尚使心計和暗器,功夫並不如郎夕。


    那曹肅坐馬觀看,他本來還詫異是何等高手殺了三大檔頭,所以並未貿然出手,所以又讓柴勇去自取其辱,一來看清了郎夕武功路數,二來還可立威。


    他此時胸有成竹,大喝一聲:“退下,不成器的東西”,突然腳蹬馬鞍,一個飛身便立在郎夕身前,任昭澤但見他輕功靈動,心中暗道不好。


    “人之將死,咱家就來了了你的遺願”。


    他突然近身襲來,並無兵刃,郎夕長劍掄了一環,想要逼退曹肅,曹肅弓身閃避飛起一腳踢到郎夕手腕處,然後轉身披風飛出,郎夕但見披風向脖頸劃來,慌往後一推,此時曹肅右掌已到,郎夕翻身在空中轉了兩圈,落地立足未穩時,曹肅又鬼魅一樣貼了過來。郎夕抬手一刺,曹肅已取下披風卷住了劍尖,郎夕抬起一腳直衝麵門,曹肅一個側躍便跳到郎夕身後,身法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曹肅越過郎夕的一瞬,披風卷住劍尖往後也一拉,郎夕右手也被往後一帶,劍往後轉了180度,正砍在自己右肩!


    曹肅右掌蓄力,一股淩厲的掌風向郎夕後腦疾馳而去。這一掌去勢極兇,打中後腦勺便登時頭骨碎裂。


    任昭澤看在眼裏,一聲哀嚎。


    說時遲,那時快,郎夕用力一躍,半空中身子平地一蹬,這一腳正好蹬在了那一掌上。


    手與腳對接的那一瞬,郎夕在空中分明感覺到了自己右小腿腿骨裂開的劇痛,他頓時失去平衡,伴隨著強烈的力道,身子飛出去三丈遠,重重摔在了地上。


    東廠人馬瞬間拍手叫好,齊聲喊道:“千戶大人威武”。


    曹肅手腕生疼,他不停握手鬆手以此緩解,任昭澤清楚若不是兩腳格擋,郎夕這條右腿腿骨會全斷。


    這一下任昭澤希望破滅了,看著郎夕仍然掙紮著想單腿站起,不禁淚目。他實在詫異東廠如何培養了這麽多高手,驚歎王振野心之大,必是很早就開始從小培養這些一流殺手,隻這個曹肅武功之高,便已足霸一方,天曉得東廠還培養了多少像他這樣的人。


    而此時,馬車內夏蘭的聲音越來越弱了...


    任昭澤已然自顧不暇了,看著兄弟們如此慘烈,念著妻子安危,連兩個先出生的嬰兒也開始哇哇大哭起來,這一情景無不讓任昭澤徹底心碎,他仰天長嘯:“天道不公啊!”


    曹肅聽在耳裏譏笑道:“你道天道不公,那我們呢?你們有家有妻有子女,我們就活該從小受窮被送進宮當太監嗎?”他情緒激動了起來,忿忿道:“不準我們宦官當權,哪朝哪代我們宦官有過地位?好容易新皇繼位,體恤我們的不易,給我們一點點地位,你們這群狗屁正人君子就跳出來要製裁我們,你們就是見不得宦官得好”。


    他用披風精致的擦擦手,嘴角邪魅一笑:“好,既然見不得我們好,那就都該死”,說罷一甩披風道,“柴勇,交給你了”。


    柴勇誇張的跪謝,提刀看著郎夕,一臉陰悚:“好啊,你砍我二哥的頭,我今天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哈哈,哈哈哈哈”,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模樣下賤到了極致。


    突然傳來了漸行漸近的馬蹄聲,不緊不慢。


    所有人目光均投向道路正前方,隻看見一白一黑,一高一矮,兩個人坐在高頭大馬上,不慌不忙的向他們走來。


    兩個影子被朝陽拉得很長,已經投射了過來。


    似乎被定格了一樣,又仿佛在看皮影戲,此刻這黑白兩人遠遠看過去像極了神話中的黑白無常,出現在這樣肅殺的環境中,竟多了一分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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