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三月以來,原本該來的春雨卻是遲遲不來,朝廷上下皆憂心忡忡。


    春雨不來,便五種弗入,農失其業。


    沒有雨水,什麽也種不了,這對於大宋朝這種農業社會來說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趙禎天天盼著下雨,還派了曾公亮去祈雨,隻是連著祈雨半月,還是沒有半點雨水。


    曾公亮不行,趙禎自己出馬,發了罪己詔:【自冬訖春,旱暵未已,五種弗入,農失作業。


    朕惟災變之來,應不虛發,殆不敏不明以幹上帝之怒,咎自朕致,民實何愆,與其降疾於人,不若移災於朕。


    自今避正殿,減常膳,中外臣僚指當世切務,實封條上,三事大夫,其協心交儆,稱予震懼之意焉。】


    一時間民間議論紛紛。


    佟伯鼎密告章衡:“現在市麵上有人在傳言說今年將會大旱,大旱是因為上天震怒的緣故,而震怒的理由便是朝中有奸相。”


    章衡臉色凝重:“奸相是指賈相公?”


    佟伯鼎點頭道:“是。”


    章衡思忖了一會道:“消息是誰傳播的,能夠查出來麽?”


    佟伯鼎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恐怕與夏竦有關係。”


    章衡立即了然,朝中有人在傳夏竦要迴歸朝廷,估計要上宰執之位,沒想到這貨竟然直接盯上了首相之位。


    不過以夏竦的資曆來說,他上首相的位置倒是綽綽有餘,早些年韓琦與範仲淹在西北便是受他的領導,在鎮守西北的過程中,夏竦的確是首功,若不是因為西北戰事糜爛,夏竦早就入主中樞了。


    不過時也命也,正好是因為西北戰事的緣故,趙禎迫切需要改革,這才讓範仲淹上了位,為了讓範仲淹改革阻力小一些,還搭配了一個太平宰相晏殊為首相。


    後來晏殊迴來了,本來是已經被任命為樞密使的,但被石介一番彈劾,不僅丟了樞密使之位,還被遣迴鎮守西北。


    所以夏竦後來攻擊慶曆新政,又可以報複石介的事情便可以理解了,現在想要用計將賈昌朝給趕下去,那麽以他的資曆歸來,恐怕就能夠直接拜中書門下平章事了。


    章衡皺起了眉頭。


    天災無可奈何,但有心人卻是直接將矛頭指向賈昌朝,那就是居心叵測了。


    章衡當然不願意讓賈昌朝下台,賈昌朝是他的座師,有賈昌朝在,他章衡事事順遂,賈朝昌若是下台,夏竦上去了,那麽局麵可就艱難了。


    隻是曆來以天災攻擊大臣的事情古而有之,諸多朝代大多有天人感應的說法,一旦牽扯上天象,連冤屈都沒有辦法喊,君不見,連趙禎在這等天災麵前都得下罪己詔,何況首相?


    章衡正在苦思良策,佟伯鼎小心翼翼道:“三郎,還有一事……”


    章衡哦了一聲,心思還在賈昌朝的事情上,卻聽佟伯鼎道:“……市井間傳聞,央行已經沒有錢了……”


    “哈,這怎麽……”章衡迴過神來,“……嗯?”


    佟伯鼎道:“有人在市井中傳言,說朝廷挪用了央行太多的錢去支援西北了,以至於現在央行已經沒有錢了,鼓嚷讓百姓將錢從央行裏麵取出來。”


    章衡立即重視起來:“這個傳言什麽時候出現的?”


    佟伯鼎道:“因為我們知道的時候已經傳播得很廣了,所以查不到源頭,傳播的源頭明顯很是謹慎,我讓人查了,也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


    章衡頓時沉思了起來,西北的確是有糾紛。


    年初宋夏之間有邊境的國土糾紛,這塊地在保安軍,雙方都認為麟州屈野河西岸地區是己方的疆界。


    西夏代表楊守素認為麟州屈野河西岸地區“吾馬足所踐,即為吾土“,堅持不明確劃定雙方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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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禎則是委派麟州知州張繼勳勘察這一地區,張繼勳通過調查後上書朝廷,認為西夏逐漸占據屈野河西岸地區。


    西夏在這一地區耕作、放牧或者創建城堡,倘若朝廷將屈野河以西地區作為禁地,那麽,麟州就很難保障了。


    張繼勳還建議以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間雙方所商定的疆界為準。


    於是趙禎派遣臨塞堡監押馬寧、殿侍康均到宥州,與西夏宥州監軍司談判。


    元昊命令宥州監軍司把關太尉曹勉、管勾和市曹勍對康均等人:宋朝如果願意開通銀星和市,屈野河以西地區的疆界即可按宋方要求處置。


    雙方談得相當的艱辛,所以西北局勢又變得緊張起來,但所謂的朝廷挪用央行的錢,以至於央行缺錢的事情卻是子無須有之事。


    章衡道:“此事聯係上西北之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估計是有所預謀的,並不是一般的傳言,繼續查下去,一定要找到幕後的人!”


    佟伯鼎匆匆而去。


    一時間突然有兩個大事接踵而來,讓章衡有一種陷入了陰謀的感覺。


    不過章衡並沒有自亂陣腳,聽聞了這個消息之後,反而定下了心,在書房裏麵安靜坐了許久,然後才施施然出來,曾幼薇迎了上來,神情有些擔憂道:“三郎?”


    章衡微微笑了笑道:“沒什麽大事,我現在要立刻出門。”


    曾幼薇立即去安排車馬,不一會便匆匆趕來道:“三郎,車馬已經準備好了,車廂裏麵放了一些小禮品,可以隨手帶著拜訪大人。”


    章衡十分的欣慰道:“有幼薇為妻,是章衡之幸。”


    曾幼薇羞澀一笑:“有三郎為夫,才是幼薇之幸。”


    兩人相視而笑。


    章衡出門,車馬匆忙,來到賈昌朝的府邸。


    賈昌朝告病在家,原本告知門子不見外客,但見到是章衡,有些為難道:“三郎,老爺說不見外客,要不您還是請迴吧……”


    章衡笑道:“老師連我也不見麽,不能吧?你自去與老師說一聲。”


    門子得了這句話,趕緊進去稟告去了,不一會便匆匆趕迴來:“老爺在書房等您。”


    章衡也無須人帶領,自己進去,到了書房敲了敲門。


    裏麵傳出賈昌朝有些疲憊的聲音:“別敲了,進來吧。”


    章衡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門而入。


    賈昌朝依然還是那副學究模樣,雖然在自己的家裏,但依然衣冠齊整,一股大儒的氣度撲麵而來。


    章衡仔細瞧了瞧賈昌朝的臉色,賈昌朝哼了一聲:“看什麽?”


    章衡大驚小怪道:“老師您詐病啊,原來您這樣一個大儒也不喜歡上班,還詐病告假,嘖嘖,真是令人驚詫啊。”


    賈昌朝白了章衡一眼道:“今天來作甚?”


    章衡將有人在市井散播謠言的事情說了說,賈昌朝歎息道:“這也是理所當然,有此天災,宰相便得承擔責任,老夫已經在寫辭呈了,打算去了這同章事。”


    章衡頓時十分詫異:“老師,這又何必,天災與您何幹,您在任上不僅沒有半點錯誤,而且功績斐然,可以說,近幾屆首相,就您上任之後功績已經超越了他們,近二十年您是最出色的宰相,就因為這天災,便要自請外任?”


    賈昌朝被章衡誇得有些臉紅:“你這有點誇張了,為師哪有你說得那麽出色……”


    說到這裏,他忽而道:“……你今日過來,就為了告訴我這謠言的事情?”


    章衡笑了起來,賈昌朝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賈昌朝也跟著笑了起來:“忘了你這小子詭計多端,夜貓子進門,必然是有事情的,說吧,你有什麽說法?”


    章衡道:“我的意思是,老師您不要請辭,有問題便解決問題就是,老師您請辭了,您臉上是好看了,但天下的百姓怎麽辦?”


    賈昌朝本想說這遇天災宰相請辭是慣例,若是不請辭,反而成了不要臉麵了,但這句話率先被章衡堵了迴來。


    賈昌朝苦笑道:“老夫可以不要麵子,但其他同僚未必肯讓老夫舔著臉繼續呆在相位上。”


    章衡哈哈一笑道:“那老師您與陛下意思一下,請辭一下,陛下若是拒迴您的請求,那您便順勢將賑災的事情給攬下來,沒有什麽事情比賑災更加重要的事情,老師您可以說等賑災完成之後,您再請辭便是。”


    賈昌朝有些猶豫道:“這天不下雨,這災可不好賑濟,這可不是一地一路的災情,是整個大宋都如此,這災可如何賑濟才好?”


    他想請辭,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天災的原因,也是因為看著情形不妙,有順勢脫身想法,免得落得一世罵名。


    如他所說,這天不下雨,整個大宋都會陷入危機之中,這該如何賑濟?


    章衡笑了笑道:“學生倒是有些想法……”


    章衡將事情仔細與賈昌朝說了個明白,最後還是有些遺憾:“……這些不過是挽救的手段,最終還是得老天爺給麵子才行。”


    賈昌朝越聽越是興奮:“已經是十分的周全了,前人可沒有能夠提出你這麽完善的賑濟法,照你這個方法,可以挽迴一些場麵的,至少流民會大大減少,也不會有太多人餓死,這已經是無上功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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