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時中是個識相且懂事的人。


    正月二十,內藏庫大張旗鼓,就差敲鑼打鼓了,將二百萬貫錢存進央行裏麵。


    當日場麵十分的宏大,百來輛大車載著銅錢不斷地進入央行,引起了汴京百姓的圍觀,紛紛傳揚,然後引起了一波儲蓄的高峰。


    隨後章衡讓曾幼薇也向央行存入兩百萬貫的錢,一樣場麵相當的宏大,臨安商行的表率作用也非常大,同樣引起一波儲蓄高峰。


    內藏庫的存蓄讓汴京諸多朝廷機構紛紛效彷,趙禎見狀,幹脆下令朝廷機構的餘錢盡皆往央行裏麵存蓄,一時間,央行的儲蓄大幅度上漲。


    臨安商行的表率作用讓諸多的商家也放心把錢存入央行。


    到了三月初的時候,央行吸納的儲蓄多達八百萬貫!


    夏安期來找章衡。


    “央行現在有了這麽多的儲蓄,是不是要把放貸的業務給籌辦起來了,這麽多的錢,每天的利息十分的嚇人啊!”


    夏安期一臉的感慨。


    章衡嗬嗬笑了笑:“夏知事覺得應當如何?”


    夏安期趕緊道:“這些時日,有些錢莊在與屬下溝通,看看能不能從央行拆借資金,他們給的利息不少,比咱們給儲蓄客戶的利息,還要高一個點呢。”


    章衡嗬嗬一笑:“他們這麽舍得?”


    夏安期笑道:“他們難啊,這些時日有很多人朝央行存錢,他們發現有不少人從錢莊裏麵把錢提出來,然後存入到我們行裏麵,他們現在是儲蓄越來越少,著急了唄!”


    章衡聞言眼中精光一閃,臉上不動神色,然後露出驚喜:“哈哈,這是好事,這是好事啊,他們借得越多,咱們就能夠掙得越多,哈哈哈,好事好事,此事便交由夏知事來辦就好了!”


    夏安期聞言一喜道:“章知事將此事交予下官來辦,下官一定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的,您可以放心。”


    章衡笑道:“本官自然是信得過夏知事的,此事就這麽決定了。”


    夏安期開心離去。


    章衡在房內想了一會,然後露出笑容。


    夏安期的辦事能力果然過人,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便借貸出去了一百多萬貫,央行內部員工俱都鬆了口氣。


    因為越來越多的儲蓄進來,他們心下便是越慌,不因為別的,因為越高的儲蓄,便意味著要付出的利息便越多!


    現在將這些存款給借貸出去,不僅能夠覆蓋客戶的利息,還可以小小的掙上一筆,何樂而不為?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危機在漸漸迫近。


    ……


    一處僻靜的小院子,外麵看著平平無奇,但裏麵卻是別有乾坤,布置得雖然不算是奢華,但處處都顯得雅致。


    文博楊被引進小院子裏的時候,也被震撼了一下,他自己也是身家巨富,因而眼界也高,自然能夠看出小院裏麵的一樁一木,俱都大有來頭,有些東西不是金錢能夠論計的,沒有關係根本就拿不到。


    小院子不算很大,但一步一景,頗有巧奪天工的意味。


    仆人引著文博楊進入院中,然後在月門處停了下來,笑著與文博楊道:“文老爺,小人便隻能帶您到這裏了,您隻管往裏麵走,裏麵自然有人引您去見東家。”


    文博楊點點頭,轉身推開月門的門戶,然後往裏麵走去,然後轉角處有個嬌俏的小婢女悄悄迎過來,嬌聲道:“是文老爺麽?”


    文博楊不敢直視小婢女,趕緊低頭看向地麵,拱手道:“正是在下,還請小娘子引路。”


    嬌俏的小婢女輕笑了一聲:“文老爺,請跟我來。”


    衣帶當風的小婢女走在前麵,文博楊走在後麵,曲曲折折的,竟是走了半刻鍾不止,讓文博楊心中詫異,原本在院子裏看著是不大,但怎麽到了裏麵,怎麽卻是大得驚人?


    進了一處水榭,三月的天氣,水塘裏荷花凋謝,但荷塘周圍卻是桃花綻放,看著春意盎然。


    水榭裏端坐著一人,大約是因為天氣還有些冷,燒著爐子泡茶,身上披著毛皮,文博楊沒有看錯的話,那皮毛應該是極為高檔的貨色,他心下有些異樣。


    但他沒有敢表露出來,趕緊通過水上的廊橋走至水榭裏,這才算是看清楚夏安期的臉。


    夏安期早就看到文博楊了,但沒有做聲,直到文博楊與他躬身行禮,夏安期才一臉驚覺的模樣:“啊……文老板來了呀,快,快快請坐!”


    文博楊連道不敢,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夏安期笑得相當的和藹,就像是給雞拜年的狐狸一般:“文老板啊,你們啊,這能量是真大啊,從央行放貸開始,你們到如今已經借走了……嗯,有七百萬貫了吧?


    嘖嘖,這財力真是……真是了不得啊!富可敵國啊。”


    文博楊頓時頭皮一麻,外人不知道這位夏公子是何等人,但他們這些人卻是知道的。


    外人說夏竦父子是忠烈之後,為官後也是官聲清廉,但他們這些人見過這位夏公子溫文爾雅麵孔之下的貪婪。


    不說別的,就這隱藏在簡陋外表之下的豪宅,便已經足以說明夏家父子的秉性了。


    若是被這夏公子給盯上,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可是要大禍臨頭的。


    不過,他也算是有底氣,聞言道:“這倒非全是我們江南錢莊的功勞,央行這般做,的確是犯了大忌,此次也有汴京錢莊發力的緣故。


    當然,這一切都仰賴夏公子運籌帷幄,沒有夏公子,我們大約很難如此順利地執行計劃。”


    夏安期瞟了文博楊一眼,心裏冷笑一聲,文博楊特意提起江南,是提醒他們夏家父子也是出身江南,沒有他們江南人支持,他們父子也難以走到今日。


    不過夏安期倒是沒有多說什麽,江南的確是他們父子的根本,若真是得罪了這班人,總是不好的。


    夏安期點頭道:“我不過是提了點意見而已,放貸本來也是央行必行的政策,一切都是順勢而為,以後出了什麽事情,我也沒有什麽責任,畢竟我是按照那位章知事的指揮來行事嘛。”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文博楊連連點頭,“……那夏公子,我們如今可以發動了麽?”


    夏安期搖頭道:“還不到時候,銀行裏麵還有錢,這時候發動,章衡拆借一番,大約還是能夠添上窟窿的,不僅不能動他分毫,甚至還可能將央行的信譽給徹底建立起來,他也是立了大功。


    嗯……繼續借,再借三百萬貫,將其根基拆解掉,現在央行裏麵大部分的錢還是各個朝廷機構的錢,到時候他們就算是著急,官家一聲令下便可以平息。


    所以,要繼續將錢掏空,如此一來,到時候就算是朝廷想要幫忙,但風險太大的情況下,就算是官家發話,朝廷機構也不可能再拆借給央行,這樣便可以斷絕其後援了。”


    文博楊聞言皺起了眉頭:“如此一來,這麽多的錢積壓在我們的手上,若計劃沒有成功,到了年底,巨額的利息有可能將我們各大錢莊給壓垮的……”


    夏安期耷拉著的眼皮子忽而掀起,有精光爆出,令得文博楊心下一跳,趕緊低下腦袋。


    隻聽得夏安期慵懶著說道:“此次是你們求上門來,本公子才打算幫你們一把,現在事情已經推動到了這一步,你們卻還在糾結那區區利息,有點小家子氣了。”


    文博楊苦笑道:“夏公子,不是我們小氣,著實是我們做點錢生錢的生意,別人看著好像我們是富得流油,實際上也不過是拆東牆補西牆的買賣,若是稍有不慎,身家性命都要賠進去的,實際上也不過是薄利的行業而已。……”


    他話還沒有說完,夏安期便將桌上名貴的茶杯扔進了荷塘之中,發出冬的一聲,文博楊頓時噤若寒蟬。


    夏安期臉色清冷,屈指在桌上敲了敲:“你們若是這般,那這事情你們便自己處理吧,本官日理萬機,也不耽誤你們做些薄利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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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這話,夏安期便起身走出水榭,文博楊大急,趕緊起身,想要拉住夏安期的手臂,夏安期迴頭狠狠瞪了文博楊一眼,文博言趕緊收迴手,然後懇求道:“夏公子,夏公子,是小人不會說話,您息怒息怒!咱們再好好商量一下好不好?”


    夏安期腳步不停:“事情該如何你們本該清楚地,我已經將底子給你們露出來了,做不做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


    文博楊呆立原地,等到小婢女來引他出門,才恍然醒了過來。


    文博楊被引著出了小院子,上了自己的馬車,行走了許遠,才低聲罵道:“這醃臢玩意兒!明明是利用我們來陰人,現在卻是將自己給摘了個幹淨!


    與他那陰狠的老子簡直是一模一樣,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果然是有什麽樣的老子,便有什麽樣的兒子!呸!還忠烈之後呢,他那死鬼爺爺,若是活得久,說不定便是大大地奸臣!……”


    馬車聲轔轔,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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