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將事情給曾公亮說了個清楚,曾公亮苦笑道:“那你也不該打人啊,這下子好了,這仇算是結上了!”


    章衡歎了口氣道:“是我太年輕氣盛了,老大人,我跟您去開封府衙,您該怎麽判就怎麽判,要跟張家賠禮道歉也行,絕對不讓您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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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衡以為曾公亮怕事,趕緊將這個處理方式給說了出來,卻見曾公亮一臉的驚訝:“幹嘛要賠禮道歉?”


    章衡愣了愣道:“您不是這個意思?”


    曾公亮看傻子似的看了章衡一眼道:“人都打了,道歉有什麽用,你要是上門去賠禮道歉,以後咱們師徒還能夠做人麽?


    既然已經結仇了,就跟他們幹到底!你不是在寫彈劾折子麽,趕緊寫,寫完老夫給你看看。”


    章衡:“……”


    寫個折子對於章衡是個很簡單的事情,他一會而就。


    曾公亮看了一下道:“光是彈劾張堯左縱子行兇且仗著外戚身份想要侵占國家資產的罪名還不夠,還得彈劾張堯左貪汙受賄,修建華宅,侵占民田等罪名,老夫也會上折子,不過老夫要上折子勸諫官家!”


    曾公亮借了章衡的書桉,唰唰的寫上:


    【近年以來,水從城中冒出,地震、黃河泛濫,這是小人當道所致。


    天下都認為張堯左主持大計,諸路苦於索求無厭,內帑受到借助的煩擾,法製凋敝,實在是因為張堯左。


    臣等認為,親昵之私,聖人也不能避免,但能處理妥當,不造成危機,這才是有所得。


    陛下即位將近三十年,沒有失道敗德的事,近五六年來重用張堯左,人們暗中議論,認為過錯不在陛下,而在宮中的女寵、皇帝的寵臣和執政大臣。


    因為皇帝親近的人知道陛下沒立太子,他們既有所私,沒有不暗有所向的;


    執政大臣不能以忠言相諫,而是阿諛奉迎,順從皇上的意旨,惟恐高官要職不能令張堯左滿意,使陛下陷於私昵後宮之過。


    任命張堯左的詔書下達那天,太陽陰晦,兇氣蒙蒙,陛下應用大義決斷,馬上下令追奪張堯左的官職。


    萬不得已,宣徽、節度可選擇一個授予他。


    這樣,才合天意,順人情……】


    章衡:“……”


    好家夥,這高度,這狠辣,豈是自己能及的!


    自己不過是實話實說,但曾公亮一開口便是什麽【太陽陰晦,兇氣蒙蒙】,趙禎不過是給張堯左升了個官,曾公亮立即用天人感應來說事了,勸諫趙禎趕緊剝奪張堯左的官職,說若是不趕緊撤除張堯左的官職,【陛下就要陷於私昵後宮之過】,什麽【諸路苦於索求無厭,內帑受到借助的煩擾,法製凋敝】都是因為張堯左……


    章衡連唿好家夥!


    這曾公亮看著麵團似的,可這狠起來,竟是連張堯左的仕途都要給斷了!


    曾公亮看到目瞪口呆的章衡,苦笑了一聲道:“不是老夫心狠手辣,你是幼薇的夫婿,又是我的門生,這張堯左管教家人失當,欺辱到你的頭上,便是欺辱老夫!


    這外戚本就是得官不正,竟然想騎到我們頭上去,不把他們揪下來狠狠打一頓,以後咱們師徒在百官中還能混得下去麽?


    人家當麵或許不會說什麽,到了背後就得說我們阿諛外戚,套上這等聲名,咱們的前途就算是毀了!”


    章衡一揖到底,心悅誠服道:“還是老大人思慮周全!”


    曾公亮橫了章衡一眼道:“但老夫還是得批評你,這種事情,就不該發展到這種地步,法外不過人情,這事情你便授意手下悄悄給辦了,半點也別沾染到自己身上來。


    不就是幾萬貫的事情麽,官家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的,其餘官員遇到這種事情也大多如此,不期望能夠得到什麽人情,但不得罪人終究是好的。”


    章衡苦笑道:“弟子其實已經是跟張家人說了,說是去開封府那邊要個流程,隻要單子一到,便給辦了。


    沒想到這張家人做事當真是囂張跋扈,不僅連這點流程都不願意辦,甚至還要欺辱到我頭上來。


    我就奇怪,以我的身份背景,他們怎麽會不知道,怎麽就敢欺辱上門來,難不成他們就真那麽囂張跋扈?”


    曾公亮嗤笑一聲:“你這就算是見識淺薄了,你是不了解這些外戚勳貴,他們可不是愚蠢,相反他們聰明著呢。


    就這個事情,按照汴京裏麵的潛規則來說,若是普通的官員,在張家人過來說要建橋的時候,就該讓人去給勘測一下,給補上一些材料,然後將事情給辦了,事情到這裏便算是完結了。


    但遇上你這個愣頭青,事情是暫時沒有辦法解決,那麽他們便會來第二招,便是他們派了管家來鬧。


    大多數官員被這麽一鬧,就算是有背景的,也大多是忍氣吞聲,將事情給辦了。


    到時候那張山甫代表張堯左過來口頭上道個歉,如此大家麵子都算是過得去了,偏偏遇上你這愣頭青……嗯,那張山甫也是個憨貨!”


    曾公亮連連搖頭,但安排起來事情時候又狠辣十足:“……你將折子遞上去,老夫也會安排一些人彈劾張堯左,此事一定要給做實了做死了,將張堯左的官給擼了!


    如此就算是那張修媛心裏不爽,她也沒有抓手了,張堯左便是她在宮外的抓手,沒有張堯左這個抓手,她就算是恨咱們師徒恨得牙癢癢的,她也隻能無可奈何。”


    章衡想了想道:“既然要斷了張修媛的後路,要不要找曹家……”


    曾公亮搖搖頭鄭重道:“後宮的事情不要插手,這是大忌。”


    章衡悚然而驚。


    第二日章衡去中書省值班,將折子順帶著遞了上去,然後順便告了假——他的兩個哥哥也該出來了。


    章衡早早來到了國子監外麵等候,其實就算是再早一些,這裏也依然是有很多人在等了。


    有不少家丁似的人朝著章衡指指點點,章衡笑了笑,這些人大約便是那些榜下捉婿的人來做功課了,但對著自己指點是作甚?


    嗯,大約是認識自己的人吧,知道自己大哥還沒有結親,我跟大哥長得也是很相似,所以他們要搶親?


    章衡頓時眼睛發光——大哥也的確該有個好歸宿了。


    不過他隨即警醒起來,可不能讓大哥讓人隨便搶了去,畢竟如果大哥中了進士,那以曾公亮現在的權勢,以及自己現在的升官勢頭,給大哥找個高官的閨女做老婆是很簡單的事情,可不能讓商賈之家將大哥給搶了!


    他正想迴去找人,卻看到曾幼薇帶著人來了,一大群的家丁將曾幼薇圍在中間,章衡趕緊過去:“幼薇,你怎麽來了?”


    曾幼薇嗔怪道:“三郎,你瞧你,都不等人安排好就過來,二伯有了婚配倒是無所謂,但大伯中了進士,又沒有婚配,那可是香餑餑,被人搶了可怎麽辦?”


    章衡笑了笑:“以大哥的體魄,若是他不願意,誰也抓不住他。”


    話雖如此,但曾幼薇做得是對的。


    因為貢院一開門,章衎與章術跟著人群出來,果然有人衝著他而去,在章衡一聲令下,家丁們趕緊跑過去,將人給護著帶了迴來,一家人迴到了家裏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便是等候發榜了。


    就在整個汴京城都在等候慶曆六年的會試發榜的時候,朝堂之上卻是掀起了風浪。


    先是章衡遞上去彈劾引起了偌大的波瀾,然後張堯左大聲喊冤,說章衡依仗曾公亮的權勢,將其兒子張山甫屈打成招,冤枉其兒子張山甫,而且其兒子張山甫被章衡打得隻剩下半條命雲雲,希望官家三司會審,將章衡治罪,且將曾公亮貶謫至州縣去!


    此事鬧得比較大,但更大的風波還在後頭。


    曾公亮求見趙禎,將開封府審問張山甫以及三司度支司裏麵的孔目官的證詞都給拿到手,將張山甫的罪名全部都給落實了下去,趙禎原本還想質問曾公亮,但見此也隻能苦笑。


    但事情不可能就此罷休,曾公亮的彈劾也遞了上去,頓時引起軒然大波,曾公亮的彈劾是很致命,張堯左立即告病歸家。


    但曾公亮又怎麽肯就這麽讓張堯左逃過一劫,又麵諫趙禎,希望官家大義決斷,馬上下令追奪張堯左的官職。


    趙禎還是有些猶豫不決,這事情便這麽拖了幾日。


    章衡去中書省值班的時候,忽而趙禎在崇政殿召見章衡。


    章衡進了崇政殿,發現殿內的起居郎起居注胥吏都不在,頓時心下有了些想法,果然見到了趙禎,還有一個素淨的宮裝女子。


    章衡心下的警鍾立即鐺鐺鐺響起。


    趙禎笑嗬嗬的,臉色有些尷尬道:“居正,快來快來,朕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張修媛,也就是張堯左的侄女,最近你與張家有些齟齬,事情是張家沒有做好,不過張家畢竟是朕的姻親,你呢則是朕的左右手,朕想著給你們當個和事老……”


    那張修媛卻是冷冷道:“官家,要不就讓妾身與這章三元談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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