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亮知鄭州去了。


    包拯上任監察禦史裏行。


    章衡在包拯上任時候去恭賀過,沒有拿禮物,包拯很滿意,但也並非完全沒有帶禮物,禮物是一個消息。


    “包大人,我手下有一小吏,名曰關懷,咱們在南方時候,他正被人威逼利誘,要給我們栽贓。”


    包拯立時嚴肅了起來:“你怎麽不早跟我說?”


    章衡笑了笑道:“這不是等著給您上任,給您送禮物麽?”


    包拯聞言拊掌道:“以你之性格,應該調查得差不多了?”


    章衡點點頭,他通過關懷的的描述,讓佟伯鼎確認了人,順著線往上摸,已經找到了指使人是誰了。


    包拯點頭道:“把調查到的東西給我,此事我來處理。”


    章衡卻是沒有第一時間拿出來,而是說道:“包大人,您需要謹慎行事,此事涉及甚大……”


    包拯打斷章衡的話道:“你把東西給我,然後滾蛋,其餘的事情交給老夫。”


    章衡無奈:“此事涉及宋庠兄弟……”


    “老夫說了,東西給我,然後滾迴開封府衙去!”


    章衡隻能苦笑將一包資料給到包拯,然後拱手離去。


    包拯拿起來包裹,仔細地看了一下午,然後拍桉而起:“宋祁教子無方,宋庠管教子弟無方,該殺!”


    章衡將證據給了出去,便迴了衙門,他找包拯其實是想跟他商量商量,該用什麽方式將事情給捅出去,但沒想到包拯那麽剛。


    第二天,章衡便聽說包拯將宋庠宋祁兩兄弟都給彈劾了。


    包拯剛上任禦史裏行,就將以右諫議大夫充任參知政事的宋庠給彈劾了,頓時引起朝堂側目。


    宋庠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他們兩兄弟,同舉甲子科進士。


    禮部奏宋祁第一,宋庠第三,當時還是劉娥劉太後當政,他不欲以弟先兄,乃擢宋庠第一,而置宋祁第十,故有兄弟“雙狀元”之稱。


    由此宋庠成鄉試、會試、殿試都是第一的“連中三元”之人。


    宋庠中狀元後,擢大理評事、同判襄州。


    被劉太後看中,破格升為太子中允、直史館,曆任三司戶部判官,同修起居注,再遷左正言。


    這一路上青雲直上,即便是劉娥已經死了,但趙禎也還是重用他,到了這兩年,還被拔擢為右諫議大夫任參知政事,可見其恩寵。


    然而包拯卻是剛得不行,才不管你宋庠是什麽背景,直接一紙彈劾書便給告了。


    章衡也隻能搖頭苦笑,以後有什麽事情要請包拯幫忙,可不能這麽直接了。


    其實這個事情倒也沒有什麽,無非便是宋祁的兒子宋充國的爪牙侵吞公使庫以及其餘倉場庫務的資產,因為章衡整頓公使庫,所以指使爪牙汙蔑章衡,還想著用栽贓的手段來對付章衡,隻是沒有想到這事情被趙禎給摁下來了。


    章衡從關懷那裏得知了此事,立即將事情給挖出來,並且順藤摸瓜,將宋充國侵吞公使庫資產的證據給整理了出來,證據確鑿,卻是難以辯駁的。


    於是幾天之後,調查組進駐,核實證據,章衡整理出來的證據十分的清晰,調查組隻進駐一天的時間便撤了。


    過了幾天,章衡便得到消息:宋庠被的參知政事被擼了,被貶知許州,其弟宋祁,原為天章閣侍製,判太常禮院,被貶知壽州,而此次的主角宋充國,被流放到嶺南。


    至於宋充國的爪牙們,這些時日被一一抓捕歸桉。


    不過倉場庫務並沒有因此而一清,因為宋充國隻是其中的一條蛀蟲,還不是最大的一條,裏麵還有許多朝臣的子弟在裏麵有諸多的利益。


    其實當時汙蔑包拯與章衡的,還不僅僅隻有宋充國,其餘也有推波助瀾的,大多也在裏麵有利益的關係罷了。


    包拯一戰成名。


    之前的包拯在汴京並沒有什麽名氣,他是天聖五年的進士,考中進士後被授任為大理評事,出任建昌縣知縣。


    之後因父母年邁,包拯請求在合肥附近就職,遂改授和州監稅,父母又不想讓他離開,包拯就辭去官職,迴家贍養父母。


    幾年之後,他的父母相繼去世,包拯在雙親的墓旁築起草廬,直到守喪期滿,還是徘迴猶豫、不忍離去,同鄉父老多次前來勸慰勉勵。


    直到景右四年包拯才赴京聽選,獲授天長知縣,幹了幾年,然後被調去知端州。


    端州便是後來的廣東肇慶,也就是嶺南地區,被調來這裏的,基本上不怎麽受重視。


    這一次迴京當開封府通判,搞了一個公使庫承包,然後被免職。


    之後任禦史裏行,沒想到一上來就發了大招,將一個參知政事給搞下台,屬實是一戰成名了。


    可以說現在的汴京城就沒有不知道包黑子的。


    賈昌朝、曾公亮、包黑子的成功經曆,令吳育十分的眼饞,於是隻要得空,就往章衡這邊跑,他也不說話,就直勾勾地盯著章衡,看得章衡心下發毛。


    得,這是來許願來了。


    吳育就這麽來了好幾天,章衡終於受不了了。


    “府尊,您一天到晚就沒有什麽事情麽?”


    吳育幽幽道:“需要老夫的時候一口一個老師,可現在用不上了,就成了府尊……你倒是現實得很啊。”


    章衡:“……”


    吳育站了起來,背著手往外走去,口中歎息道:“算了,算了,畢竟不是一手教大的學生,唉,甚至比不上一個來頂鍋的……唉!”


    章衡哭笑不得,趕緊冥思苦想,在吳育走出門檻前,他終於喊道:“老師,有了!”


    吳育緩緩轉身,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嗯,為師聽著呢。”


    章衡哪裏能讓吳育站著聽他說,趕緊請吳育坐下,然後泡了一壺熱茶,而他腦子裏快速構思的東西也漸漸有了模樣,便娓娓道來:“開封知府,一嚴一寬,前任知府掃蕩群邪,嚴於執法,那麽到您這裏,便該以寬鬆治府,您說是不是?”


    吳育皺著眉頭想了想道:“你說的是,老夫也想好好地整頓開封,但現如今無憂洞裏居住的都是一般流民,也沒有大盜匪人可以治理,每日裏除了許多雞皮蒜毛之事,就沒有什麽值得出手的事情。”


    章衡笑道:“老師不如換一個思路。”


    吳育頓時意識到了關鍵的時候,雙目灼灼看著章衡。


    章衡斟酌著道:“開封府就像是一個重病的病人,雖然已經用虎狼之藥驅走病邪,但現如今的開封府病體嶙峋,蓬頭垢麵,需得溫補身體,梳妝打扮,才能夠恢複嬌俏的麵容,令居住其中的汴京人民得到一個宜居的環境。


    不知道老師您發現了沒有,汴京城雖然是天下繁榮之城,但城內垃圾遍地,行人隨處便溺,城內河流堵塞,草木橫生,全無規劃,家家戶戶臭氣熏天,屋內置馬桶,屋外有馬棚,人無洗浴之處,畜無立足之地。


    不是我誇張啊,整個汴京城,便像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別人看著繁華,我居於其中卻是覺得窒息,不知道老師您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吳育一臉的茫然:“可是千百年來都是這麽過來的啊……”


    “一直如此,難道便是對的麽?”章衡發靈魂質問。


    吳育:“……”


    章衡又道:“正是因為如此,若是老師您給兩百萬汴京人民,創造出來一個街道幹淨整潔、綠樹環繞、河道裏是清水流淌、而不是汙水橫流;


    家家戶戶有衛生間、洗浴間、有專門的下水道、出門則鳥語花香,進屋則清新自然的汴京城,那麽老師您便是萬家生佛!


    再敢想一些,汴京城的每一個街道都有路燈,路邊都有專門給行人扔垃圾的垃圾桶,給行人隨時可以使用的衛生間,隨時給人歇息的椅子凳子,建立起來專門的公共馬車站台,按時按點經過,行人可以根據站台上標注的地點坐車,到自己想要去的目的地……”


    吳育聽得目瞪口呆,張口結舌道:“這……這不就是禦花園了嗎?”


    章衡拊掌笑道:“嗯,將整個汴京城打造成禦花園!老師您若是能夠做到這一點,開封府史上最傑出的知府便是您了。”


    吳育頓時激動起來:“果真?”


    章衡點頭:“當然。”


    可是隨即吳育又喪氣道:“可是……沒錢!”


    沒錢是個大問題。


    章衡想了想道:“好了,辦法我給您想出來了,做不做得到是您的問題了。”


    吳育嗬嗬看著章衡:“你說得對,此事就讓老夫來想辦法吧。”


    章衡一喜,終於把這老貨給打發了。


    然後吳育道:“老夫想出來辦法了……”


    章衡詫異道:“您知道該去哪裏弄錢了?”


    吳育搖搖頭道:“老夫不知道。”


    章衡:“……”


    吳育道:“但老夫知道誰能夠幹成此事……”


    章衡頓時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吳育道:“……是你,隻有你,才能夠做成這麽個宏大偉業!”


    章衡連忙推辭:“不行,老師,我不行的……”


    吳育嘿嘿一笑:“晚了,迴去老夫便立即擬函,想必其他的同僚也會同意讓你來幹此事的,誰要是不同意,就讓他去做這個事情。”


    章衡:“……”


    那就沒得選了。


    這種事情,其他的同僚誰會傻乎乎的接,那麽最後還是得自己來接,還不如就此賣個好……


    想及至此,章衡臉上有了笑容:“老師,不必這麽麻煩了,我來,我來。”


    吳育斜睨章衡:“老夫可沒有逼你哦。”


    章衡拱手行禮:“全是學生自願。”


    吳育滿意背手離去,一邊走一邊道:“此事老夫全力支持你,隨便你折騰!”


    章衡臉上冷笑連連。


    隨便我折騰,老師誒,就怕您經不住折騰呀!


    不過他隨即苦起臉來:這活,怕是不好幹啊!


    但等他出了衙門,他的念頭立即堅定了起來——難幹也得幹,這汴京城,忒髒!


    吳育樂嗬樂嗬的,有人可以壓榨,這官坐著才舒坦。


    隻是第二天他來到官衙,頓時愣住了,因為他發現章衡帶著人在拆房。


    幾個大漢用繩子拴住一棟房子的大梁,章衡在旁邊指揮:“再上幾個人,嘿,幾個看熱鬧的,趕緊走開,一會讓瓦片砸到腦袋可不管賠的哈!”


    吳育趕緊跑開幾步,然後喊道:“居正,你這是要幹啥啊,這房子拆不得啊!”


    章衡瞥了他一眼然後果斷下令道:“大力拉!”


    幾個大漢猛然發聲,嘿了一聲,渾身肌肉抖動,然後那房子轟然倒塌,衝天的煙塵升起。


    府衙裏麵鬧騰了起來:“怎麽迴事,怎麽迴事,地龍翻身了嗎?”


    然後有人出來一看,頓時愣住了:“拆房子呐!”


    吳育急得跳腳:“居正啊居正,你這是幹啥啊!”


    章衡笑道:“要整頓汴京城,先從府衙開始!”


    吳育跺腳道:“府衙收拾得不挺幹淨?而且,你收拾歸收拾,你把房子推倒作甚,這房子推倒容易,要建可就難了!”


    章衡笑道:“這房子反正也沒有辦法辦公的,已經是危房了,天天杵在這裏,實在是危險,還不如將其推倒了拉倒,推倒之後,收拾收拾,倒是有了空地出來,整飭成為府衙裏麵的小花園,不挺好?”


    吳育無奈,反正都推倒了,他又能如何,隨他折騰去唄。


    章衡卻是拿了雞毛當令箭,一天時間,整個府衙就像是被強拆了一般不斷地有轟然倒塌的聲音,然後是衝天煙塵冒起,引起了諸多百姓圍觀,隻是他們隻是從外麵圍觀,並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


    第二天的時候,府衙裏麵衝出很多人,都是府衙裏麵的衙役、胥吏等等,有人在布告牆上張貼布告,有識字的人上去一看,頓時感覺新鮮,布告上寫著——關於開展愛國衛生運動公告。


    具體內容如下:


    【告廣大市民,開封府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將開展為期兩個月的愛國衛生運動,目的是為給汴京市民創造一個美好的居住環境。


    接下來開封府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將推動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加強城市管理,改變城市麵貌,改善人居環境和投資環境,提升城市品位,促進經濟發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公告闡明,這是一場以“政府主導、部門參與、全社會動員”為特色的衛生創建活動,無論是官府、各部門、以及整個汴京城百姓都要積極參與。


    先是開封府衙,從即日起,將會對府衙進行一次徹底的維護府內以及開封府周邊的環境衛生與秩序,消滅四害(蚊、蠅、蟑螂、老鼠),作為整個汴京城的表彰。


    其次是諸多部門,包括二府三司九寺,以及諸多倉場庫務朝廷所屬都必須加入到此次活動裏麵來,一個個先把周邊的環境給維護起來。


    再次是廣大商戶要切實落實門前“三包”責任製,不占道經營,不亂堆亂放,積極配合餐飲、農貿市場、公共場所等重點行業場所專項整治行動,積極投身到愛國衛生運動中,自覺維護店內店外的環境衛生和秩序,爭當文明經營者。


    最後是所有的市民,必須將自家門口打掃幹淨,積極撲滅四害,門口不占道堆放東西,出門注意衛生,不隨地便溺,不隨地吐痰,不隨地丟垃圾等等……


    內容非常多,但有見識的人看了之後卻是不屑一顧:“……區區開封府,便想做二府三司九寺的主,這不是笑話麽?


    這種政令根本就沒有辦法執行的,還有,還要讓汴京百姓都參與其中……這種難度何其大,泛泛而談的東西,能夠執行才是咄咄怪事呢!……”


    其實吳育以及諸多僉判看了章衡寫出來的這份東西也是表達了共同的想法,但章衡卻是堅持,還聲稱若是有人覺得不妥當,那便讓他來搞這個事情,他自己便不搞了。


    這話一出,頓時所有人都同意了,反正隻要不是自己上陣就好了,最後出醜的是這個自居什麽愛國衛生委員會會長的章衡,這是章衡自己兼的名頭。


    所以這份不倫不類的東西便被粘貼了出來。


    不出吳育等人的預料,果然便遭到了群嘲。


    但開封府衙的執行還是比較徹底的,裏麵屋倒房塌,周邊有大量的胥吏出來打掃衛生,將偌大的一個南衙周邊的馬路打掃得幹幹淨淨,讓廣大的市民們看了個新鮮。


    甚至他們看到了開封知府吳育都跟著一起出來掃大街,諸多僉判老爺、各曹官老爺們,反正是這府衙裏麵的官也好,吏也罷,一個個都出來露麵……掃大街。


    吳育一邊掃大街,一邊低聲與章衡抱怨道:“這下子言官肯定要彈劾老夫有損體麵了。”


    章衡低聲笑道:“您放心,這是值得正麵宣傳的,堂堂開封知府,為了服務百姓,親自帶隊上大街搞衛生,哪個言官敢彈劾您,我讓包黑子噴他!”


    吳育白了他一眼。


    不過他其實也是認可的,他想要功績,便最好也是自己露臉,最好是有禦史彈劾他,這樣朝中人人皆知,這才是功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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