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到了。”


    “嗯,一斤隻要八百貫,可真便宜呢。”


    鐵蛋又迴到拍賣場裏,八娘正開開心心把搶到的一把枳子包起來,好像占了什麽大便宜似的。


    “我還以為要拍個萬八千,可省下不少呢!小弟,你想買什麽,若是不夠,隻管和姐姐說。”


    “哦。”


    於是鐵蛋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家三娘被六扇門抓了。”


    “三……誒?”


    八娘一時沒反應過來。


    鐵蛋指指門口,八娘扭頭望去,隻見幾個披鬥篷的堵在那兒,竊竊私語,斜眼掃視會場中的一眾修士。


    “他們說三娘勾結魔門,刺殺世子,鬧得滿城風雨,現在還有一個刺客沒落網。


    拍賣會上人太多,左右監正調集人手,把門外團團圍住了,等散了場就要挨個搜查。”


    然後鐵蛋看看她,


    “走不走。”


    八娘臉色也凝重起來,她也是常年和宮裏人打交道的,是危言聳聽,還是殺機四伏,真個一望便知。


    那些喬裝打扮之人,擺明了不是專業的斥候,就是事發突然,便隨手披了一件大氅,遮住官衣,連底下的腰刀和靴子都沒換,一眼就看得出是六扇門差人假扮了。


    八娘自然立即想到,多半又是自家事發了,仇人追上門來,便按著懷中劍站起來。


    “多謝小兄弟提醒,那咱們後會……”


    “把枳拿手裏。”


    鐵蛋忽然一把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冷不丁被男人大力攥起柔荑一握,八娘如遭電擊,沒來由的忽然心中狂跳,手足發軟,一時竟毫無反抗,任他牽著走。


    鐵蛋,


    “信我,別出聲。”


    “……嗯。”


    八娘的聲音細得和蚊子一樣。


    於是鐵蛋牽著她走到門口,在幾個官差探子戒備的目光中,主動和他們對了一眼,點點頭。


    探子們一愣,看到鐵蛋亮出的腰牌,還有身邊蒙麵人手裏拿的枳果,也表示懂的懂的,讓開一條道,放自己人先出去。


    “好了,這個你拿著,走吧。”


    快步出了重圍,鐵蛋把左右監供奉鐵牌往八娘手裏一塞,撒手就走。


    八娘一陣恍惚,竟下意識扯住鐵蛋衣袖。


    鐵蛋差點沒一劍劈過去。


    “幹嘛。”


    “啊,啊……承蒙搭救……”


    八娘也意識到一時失態,一陣麵燒,不過到底也不是小女孩了,便咬牙說道,


    “我,我名喚無衣,家裏排行第八,便取《詩》裏的一篇……江湖相逢,還,還不知小兄弟姓名……”


    磨磨唧唧沒個完。


    鐵蛋打斷,“劉小六。”


    八娘暗暗點頭記下,


    “小六……原,原來是劉小哥,八娘銘記在心,此恩來日再報。”


    看她還在扭扭捏捏,鐵蛋隻好提醒她,


    “你家姐妹現在廷尉府大牢,她名聲在外,去的晚了恐怕要吃虧。”


    這些八娘才反應過來,驚出一身冷汗,看看手裏的鐵牌,衝‘劉小哥’一抱拳,施展輕功飛身躍走。


    打發走她,鐵蛋便往賣場對麵的巷子裏一鑽,劍一拄,坐在陰影裏盯著門口。


    然後奇珍的腦袋從土裏鑽出來,


    “劉少俠,她真會冒這個險,去劫大獄?”


    鐵蛋,“恩。”


    拿著女兒匕首的陌生人都肯救,難道自己家人還不救麽。


    奇珍,“也是,畢竟是家人……哦,真來了。”


    恩,來了,掌櫃的一碗飯的仇人,紫薇垣的太監,也前後腳從拍賣場出來,同門口當差的問了一句,便也施展輕功,朝著八娘離開的方向追去。


    奇珍好奇,“居然真的連拍賣都不顧了……少俠你怎麽知道他會來追沈家的?”


    鐵蛋,“誰甘心做個挖土打洞的小角色,這些卵子都不要也要混魔宮的,抓著機會,一定要出人頭地的。”


    奇珍,“打洞也沒啥不好的……”


    於是奇珍打了個洞,鐵蛋閃身跳進去,倆人土遁跟在那太監身後。


    不錯,藏劍山莊沈八娘的行蹤,是鐵蛋叫奇珍安排人,不經意地‘剛才搶橘子的悍婦好像是沈八娘啊’泄露給太監的。


    太監果然上鉤。


    畢竟這紫薇垣的宮中人,大老遠跑到藩國邊疆,十有八九又是來抓沈家人的。即使差事不歸那太監管,若能抓到線索,也是立下大功,果然一釣就上鉤了。


    於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沈八娘潛到八幡青羊宮,尋機救援姐妹。


    太監在暗中跟著,不露聲色。


    奇珍和鐵蛋又跟在後頭,埋在土裏,暗中觀察。


    掌櫃的好奇,“他怎麽還不動手?”


    都已經到八幡宮門口了,左監的主力雖然在外抓刺客,右監還是有些人在的,隻要一擁而上,區區隻一個金丹,束手就擒啊。


    鐵蛋倒是懂的。


    “他全都要。”


    “全都要……哦……”


    奇珍也明白了。


    好家夥,這太監挺貪心呢。


    若是現在出手,固然萬無一失,但說到底不過是協助左右監擒賊,撐死了表彰你一個見義勇為,頂個屁用啊?


    但假如沈家人劫大獄,拚死血戰,逃出生天,最後卻落在他的掌心裏。嘿嘿!那六扇門辦不成的事,抓不到的人,被他一網成擒,豈不是更踩著廷尉的臉!突顯出自家的功勞和本事麽!


    重重有賞啊!


    “魔宮……可怕……”


    奇珍搖著頭,又看看身邊的鐵蛋。


    魔門更可怕……


    螳螂和黃雀可以陰在後頭埋伏,但蟬可等不了了。


    畢竟八娘自己也知道,這女人的相貌太好,走到哪裏都招惹麻煩,哪怕伱明明啥事兒也沒做,就這‘美人’的名頭,都會招惹好事之徒,狂蜂浪蝶,猥瑣之輩,不遠萬裏來生是非。


    若是大家閨秀,名門千金,可以整日藏在閨閣深宮之中避禍倒也罷了。但生在藏劍山莊,背著沈家的名字,就注定牽扯進因果劫難裏,遲早也得拋頭露麵,避是避不開的。


    如今知道姐姐卷入事裏,淪為階下囚,八娘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讓這些魔宮狗賊汙她的清白,一路急匆匆趕來,憑著鐵蛋給的腰牌,一路闖到中堂,再要探監就被門口的供奉攔住了,說什麽至少要六百石的文書。


    八娘一下就火了。


    開什麽玩笑呢!這種時候她上哪兒買六百石文書!搞來文書,隻怕三娘都可以把那枳果拿來吃了!


    當即兩邊翻臉動手,兩邊叮叮當當打起來,試圖仗劍殺入八幡宮中救人。


    奇珍在旁看看,撓撓頭,問鐵蛋,


    “真的不出手。”


    鐵蛋,


    “你不是遁不進去麽。”


    確實八幡宮有陣法,廷尉府大獄也有禁製,便是移山衛的家傳穿牆遁地之法,隻怕也得撞個頭破血流。不過……


    “她一個人打不過的吧?”


    沈八娘有些本事,但本事有限。


    畢竟未得劍宗的真傳,隻仗著家傳沈家劍和飛鷹功,在江湖上也不過是二流巔峰那般的角色,和那種軍將校尉鬥個五五開,這專司負責擒拿仙賊的六扇門捕快,哪怕隻來個四包一,她就插翅也難飛了。何況現在留守的怕有四十個。右監好多人還在摸魚打牌呢……


    但鐵蛋卻渾然不動,隻手攥青霜,緊緊盯著那太監後背。


    “他不動。我不動。”


    奇珍掌櫃見狀,也隻得隨他的便了。


    是的,鐵蛋壓根就不擔心沈八娘的安危。


    有啥好擔心的,多大的人了都,還用得著他救?


    沈蒹葭一個瘋婆子,可不也是這個媽給教出來的。


    沈三娘那個外嫁出去的,手裏尚有那麽好的寶劍。


    她藏劍山莊女主人,能啥玩意也沒有?


    他可不信。


    人家是劍宗的女兒。


    正經的本山嫡傳。


    這家人,就沒一個是好相與的。


    鐵蛋知道,那紫薇垣的太監,顯然也知道。


    所以他們都不出手,就在外頭等,等著看沈家,把底牌掀出來。


    果然,沈八娘第一個掀牌了。


    畢竟她今天是來拚命的,若真失了手,怕不是姐妹都要身陷囹圄,任人宰割,能幹脆的死了都算僥幸的了。


    之前為了逃避三垣追殺,隱姓埋名,藏頭露尾的。隻敢耍耍江湖人的把戲,免得招惹是非。


    但既然禍到臨頭,躲也躲不過去,便拚命吧!


    於是左右騰挪,翻來跳去,麵對自左右監魚貫而出,數十名錦衣官差的圍追堵截。


    沈八娘凜然不懼,把衣袍一掀,將貼身係在襯腰裏,一隻舊皮口袋扯出來,舉在手中,朗聲唱道,


    “骷髏滾野草,白骨逐飛蓬!


    按劍肅八藩,酒酣歌大風!


    猛虎嘯洞壑,飛鷹擊晴空!


    翔天列劍陣,殺氣貫長虹!


    殺光!”


    於是刷刷刷,豪光綻放,九陰山本山傳劍弟子沈槐,給兒女們提前備好的劍,便被一齊放出來。


    重霄劍炁,天穹縱橫,刃影飛旋,血光亂綻。


    區區數息之間,坤國廷尉,滿堂殺光,六扇衙門,整室清空,左右兩監,全司死絕。八幡宮裏,流血漂櫓,屍骸盈野。


    奇珍,“得,得得,得得得……”


    鐵蛋看看他,“不要抖,才剛開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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