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是說老和尚還不如一片桃花林,桃花能開花結果賣出好價錢,以養眾生,而和尚隻會念經。


    「對於小施主所說過的話,老衲不敢掉以輕心,你好像沒什麽不敢做的事。」隻要不害人、不違背天理,她私底下做的事可多了,連佛祖也敢欺,無我、無他、無神明。


    圓一大師想到那名俗家弟子的連連抱怨,不禁莞爾,那名弟子是暫管宮府三房三十六間鋪子、五座莊子和田畝的主事者,他哭著說沒時間修佛,三房的人太會賺錢了,他每天從早到晚算盤不離身,就為了幫他們收錢。


    鋪子裏有各自的掌櫃在,營運正常,暗中操盤的三房父子不時送上些新的經營策略,廣增營利,因此東家雖不在鋪子坐鎮,生意卻依然蒸蒸日上,財源廣進到令俗家弟子頭痛。


    「喂!老和尚,你不夠意思,這句話聽起來像毀謗。」好像她多離經叛道似,世上惡事全由她一人擔下。


    聽見她的嘟囔,老和尚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你是離經叛道,有誰在及笄禮上請和尚插簪,和尚隻該出現在道場和法會,為往生者送行。」


    他說時將一支口銜寶珠的金雀流蘇步搖插入宮清曉細濃的黑發中,慈愛的拍拍她細纖肩頭,表示禮成。


    「老和尚沒聽過及笄是新生的開始嗎?你就當送走十五歲以前的我,去日苦多,今日苦少,咱們不為今日苦,但修來世緣。」她還是很喜歡這位語帶禪機的老和尚。


    「嗬嗬……新生的開始嗎?有意思、有意思,小友常給老衲如雷貫耳的啟迪,受用了、受用了。」不修今世,隻為來生,世上百苦千難,繁花開盡,花落處盡是歸宿。


    這邊剛說完話,那邊落落長的祝禱也正好結束,兩名正賓同時扶起受禮者起身,給予祝福話語。


    「大師,好久不見了,你還是紅光滿麵,健朗如昔。」溫氏明顯哭過了,眼眶泛著紅,有鼻音。


    看著女兒的及笄禮,很少有母親不落淚的,一是歡喜女兒終於長大了,如花一般的盛開,一是再留她也沒多久時日了,一旦嫁了人便別人家的,不能時時刻刻守在自己身邊。


    「托福、托福,敝寺的桃子賣得很好。」大師也會說笑話,表示托宮清曉的福氣,桃花寺裏桃果年年大賣,進益頗豐。


    人一底氣足,精神就來了,和尚也不例外。


    「大師別臊人了,全是小女胡鬧,她就愛搗鼓這些有的沒的,連我也拿她沒轍。」


    溫氏口中埋怨著,話語中卻帶著為人母的驕傲。


    有女如此,做爹娘的有哪一個不會胸挺腰直,喜揚眉梢的?


    「喜歡就去做也沒什麽不好,瞧她不是做得挺開心的?」人最怕不知足,她能以平常心看待便是難能可貴。


    「哪裏好了,根本是個沒有良心的,開了個頭便跑了,累死累活的還不是我們,酒莊、糕餅鋪子、成衣店,一間間開了就成了甩手掌櫃。」好在她還有父兄,不然看誰能接手。


    「宮三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該她的總跑不掉,她比你更看得開呢!」真正的有福之人。


    看著女兒如畫的眉眼,溫氏的眼眶又濕潤了。「小小,你長大了,以後可不許再使小性子,要舉止有方,端儀大度,爹娘寵你是天性,別人家可不見得會一味地慣著你。」


    她話中有話的為女兒打底,雖然大家這一年嘴上沒說,但是心裏已默許玄子鐵的存在,畢竟自家小兒子在人家手上,「人質」在手,還能不由著他的土匪性子嗎?成親是早晚的事。


    溫氏連嫁妝都準備好了,就等拜堂,即便丈夫心裏還有些不同意,可木已成舟,而他的「女婿」氣勢太強,若老丈人不想丟了麵子,妥協是必然的結果,沒人因為不舍女兒而不讓她嫁人的道理。


    「娘,祖母在瞪你了。」還不是等著她引見圓一大師,老夫人也想攀高枝,沾沾佛緣。


    溫氏迴頭一看,果然瞧見婆母目光冷肅的看她。「大師,可否移駕與家慈一晤,她對您的佛法景仰有加。」


    「老和尚,我祖母很仁善呢!她殺人從來不用刀。」以眼神、以手段殺得人倒地不起。


    「小小。」溫氏警告的睨了她一眼,小輩不言長者過。


    「無妨、無妨,老衲見上一見。」相由心生,心由念控,圓一大師凝眸一視,當下了然。


    「那就有勞了,大師請。」


    看到緩緩走近的得道高僧,一向自傲的宮老夫人也不敢托大,連忙在婆子的扶持下起身,老臉笑開成一朵花。


    「大師不辭千裏而來是敝府的榮幸,老身不勝惶恐,你請上座,奉茶。」她命人上好茶。


    「不了,老夫人,老衲另有要事不便久留,不好再叨擾一杯茶。」圓一大師客氣的婉拒。


    這和尚也不老實,他是喝慣了好茶,看不上宮府的茶。


    宮老夫人極力留客,好給自家門麵增點光彩。「大師別急著走呀!多盤桓兩日,老身讓人整治出一桌素齋,你好歹也用過再說,老身想向你請教一些不解的佛理,望大師成全。」


    「老衲每個月會在桃花寺講經一迴,老夫人若有不解之處,可於月初前往。」他不為個人開示。


    宮老夫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她不習慣被拒絕,尤其是當著她最厭惡的三房麵前,麵子一再丟失。「咳!曉姐兒,大師是專程為你的及笄禮而來,你怎可怠慢不好好招待?」


    她用祖母的身分來施壓小輩,表示她在宮府有一定的地位在,誰敢不聽從她的話是為不孝。


    「老和尚,我祖母留你,你要不要體驗一下紅塵?好久沒和我下棋了,再讓我五子。」


    不要怪我呀!老和尚,我也是情勢所逼,你要諒解我身為紅塵中人的不得已。


    麵對宮清曉又擠眉、又弄眼的滑稽神情,圓一大師被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友逗得要破戒。


    「不是讓三子?」


    「那是我三、四年前的功力,久未碰棋子早已生疏了,沒讓你讓十子是我心存厚道,怕你老讓太多會顯出你不過爾爾。」她這年也有在看棋譜,可是找不到勢均力敵的棋友。


    這世上敢對圓一大師直言不諱的人,唯有宮清曉一人。


    「小施主風趣依舊,老衲甚為欣慰。」打她娘帶兩歲的她到桃花寺上香,她隨緣而生的心性始終未變。


    甚好。


    「說實話的人得佛祖保佑,誰叫我是老實人,本性純良。」她一點也不怕佛祖割舌頭,自吹自擂的好不得意。


    她這句 「老實人」讓很多人都有生吞蒼蠅的作嘔感,她這番作派哪裏老實了,分明占了茅坑還嫌臭,讓人堵心。


    「小施主確實是佛的有緣人,功德無量。」


    圓一大師突地彎腰一福,倒讓在場未走的人嚇了一跳。


    大師所說的 「功德」,指的是慈善院成立多年,當年的孩子已大到可以出外幹活了,在授人以漁的技藝傳授下,他們走入宮府三房開的鋪子實地操練,從小夥計、小學徒開始幹起,抽出他們的一成工資迴饋給慈善院。


    如今的慈善院已無須桃花寺的供給,能夠自給自足,老人在院子裏養鴨、養雞、種菜,孩子們閑時做些摘花瓣、曬花瓣的活兒賺點小錢,大一點的孩子會把工錢拿迴院裏,把慈善院當成自個兒的家,互助友愛。


    雖然人數不斷持續增加中,但當初捐地的宮清曉十分寬厚,她足足買下周邊的三百畝地,允諾他們有能力的話可以逐一租用或買下,讓後來手中有銀的孤兒能購地置產,既不離慈善院太遠,又有自己的家。


    而如宮清曉所預料的,念舊的孩子們不肯搬離,漸漸地,慈善院附近已有小村落聚集,住的全是院裏出來的孩子,他們有的還當上爹娘了。


    所以圓一大師謝她,謝謝她給這些無家可歸的老人、孩子一個家,因為她一時善舉給了不少人活路。


    「好了,曉丫頭,還不帶大師到清靜的客居休息,我看就 『軒然居』吧,離你祖父的書房近點。」宮老夫人暗示要老太爺和大師多走動走動,有助於他的仕途。


    「祖母,老和尚是我的客人耶!怎麽好意思打擾到祖父,而且老和尚好靜,他最怕人吵了,在寺裏的時候連小和尚都不被允許走過他的禪房門口。」要不要臉,還跟她搶人。


    「軒然院很安靜。」宮老夫人加重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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