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少年不知道長壽有多好,在數年之後,他才曉得人要多活幾年有多麽困難,他一個個失去身邊最親近的人。


    她一臉不解的眨著眼,「活得長才能做很多的事情呀!譬如打兒子,罵孫子,大罵不肖子孫。」


    一聽她怪誕的胡話,俊美如畫的小兒郎眼角一抽。「你就這麽點出息,不想夫賢子孝?」


    「我祖母就是這樣呀!她一見到我父親就橫眉豎目的,不是罵他不孝便是叫他走遠點,


    少來礙她的眼,如果我娘也在場,她一並罵上不肖子媳。」那個活力十足的老虔婆。


    宮清曉很喜歡疼她、寵她的爹娘,而對心有偏頗的祖母雖是不恨,但也無法當她是親祖母看待。


    要善待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真的有點難度,沒有女人不善妒,不管她愛不愛自己的丈夫,女人要的是掌控,而不是分寵的威脅,誰跟她搶她跟誰紅眼,誓不兩立。


    「……」這是誰家的娃兒,傻到沒邊。


    少年不想推開她,手改成揉她發,心生憐憫。大戶人家誰家沒幾件見不得人的糟心事,她家並不安樂。


    聽到她說的話,他想到自家那些說不得的煩心事,祖父尚在,二叔父就吵著要分家,還想變賣祖產和祭田,趁他爹戍守邊境時分走大半的家產,隻留個空殼子給大房。


    他的大哥、二哥如今都在邊關鎮守,雖長他沒幾歲,卻已有少年將軍之美稱,聲名遠播。


    「小哥哥,你教我輕功好不好?」要是她也能飛來飛去該有多神氣,一腳踹飛老在她麵前炫耀他會騎馬的弟弟。


    宮明沅騎的是小牝馬,此迴到桃花寺上香,要在寺裏齋戒三天,原本他也要來的,可是一看他大哥宮明湛騎在馬上的樣子很威風,他便吵著要兄長帶他到郊外跑馬。


    雙胞胎其實很不相似,各有各的偏好。


    輕功?「你太胖了,快起來,別壓斷我的腰骨。」


    他自己都練不好,拿什麽教人?


    又說她胖,宮清曉不快的往他肚皮重重一坐。「我不胖,小哥哥看錯了,我身輕如燕。」


    「身輕如燕?」他嗤的一笑。「你跟豬比嗎?」


    「豬會飛嗎?」一在天,一在地。


    他一噎,好像迴答是或不是都不對。


    豬會飛,那就承認他是一頭會飛的豬。


    反之,豬飛不起來,他不是正沉著嘛!被一隻不輕的小兔子壓著,橫豎他和豬成了親戚。


    「不過我要謝謝小哥哥救了我,要不是你飛身一撲我就摔慘了,你真的是個好人。」宮清曉是感恩的人,她緩緩移開小小的身軀,讓被她壓在下麵的少年能起身。


    少年不禁誇,一被誇獎,他麵皮薄得又臉紅了,惡聲惡氣的掩飾赧意。「以後別爬梯子,小心摔死你!」


    她一吐小舌,模樣調皮。「那是意外,我一向很穩重……」


    一說「穩重」,少年嗤笑地拍拍個矮的她頭頂。「再墊十塊豆腐也不穩,你倒符合一個『重』字。」


    變相的說她胖,人美口賤,實在是……算了,原諒他的有眼無珠,皮相長得好,旁的事便不成事了。「小哥哥,幫我摘花吧!我們把後山的桃花都給摘了。」


    他不搖頭也不點頭,神色如一塊正待雕琢的白玉,有玉的光華卻無玉的圓潤。「你摘花幹麽?」


    「釀酒。」


    「釀酒。」他露出狐疑的表情,好似聽錯了。


    宮清曉得意洋洋的仰起小巧鼻頭。「是我釀的喔!我釀的桃花酒連我爹喝過都讚不絕口。」


    「你會釀酒?」少年一臉懷疑,全然不信。


    任誰都不相信一個沒酒缸高的五歲娃兒會釀酒,而且是能喝的那種酒,說是玩泥巴還比較能叫人信服。


    「小哥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看我小就當我什麽也不會,悟道不在年齡,而在通竅,我靈智是比別人早開通了一點,天生有釀酒的才華。」清澈的眼兒閃了又閃,活脫脫是求讚美的小鬆鼠。


    「你……」他想說幾句貶低人的惡語,可是話到嘴邊卻成了無聲的好笑,他都幾歲了,


    還跟個站起來隻到他腰高的小丫頭計較個長短不可。


    「小小,你又淘氣了是不是?」似水的柔美嗓音輕輕揚起,如十裏楊柳拂過江水邊。


    「娘。」看到清美的身影走近,宮清曉嬌憨的跑了過去,一把抱住她生性溫婉又嬌妍的娘親。


    「你真想把整片山林的桃花都摘光了?做人不可太貪心……」


    宮清曉未穿越之前,是南部某所餐飲大學的三年級學生,那時電視上常有一些美食料理節目,她一時心生向往便去報考了,完全沒考慮到自己的廚藝有多糟糕,到了毒死人的地步。


    事實證明她的確不是做料理的料,三年來的中餐料理課程慘不忍睹,考了七次才考上丙級執照,乙級則遙遙無期,幾乎是奢望,教過她的老師都希望她放棄,改考其他科目。


    可是她在調酒和糕餅上卻出人意料的出色,連連拿下多屆國際調酒獎項,製作的甜點也大受好評,開創了她人生的另一個視野,也拯救了一個眾人所以為的料理廢柴,擁有新的春天。


    因為她在酒方麵的天分,所以學校會在每年的寒暑假安排她到國外的酒莊打工,讓她實地了解果實的栽種和熟成過程,以及酒的做法和釀造,讓她學以致用。


    雖然時間不長,但基本的釀酒工序她都操作過,迴國後又到造酒工廠參觀,花工夫去學習,並試著親自釀製、改良配方。


    大三時的她還不是正式的釀酒師傅,可是她釀出的酒已不亞於有二十年釀酒功力的老師傅,釀出來的酒醇厚有勁道,入喉濃鬱。


    那一年老師帶著他們一班十五個學生到法國參加世界美食大展,他們純粹是考察並未參賽,美食大展曆時七天,有一百多個國家出賽,展出近一千種各地美食。


    隻是才過了三天,比賽會場竟被恐怖分子安裝炸彈,坐在最前排的學生無一幸免,爆炸的火花朝他們一行人襲來,還來不及喊救命,大部分的人當場肢離破碎,死無全屍。


    宮清曉對再來一次的生命很珍惜,她知道自己的骨子裏是做不來一板一眼的古人,所以她很小心翼翼的適應,十分謹慎的去學習,不透露出一絲異於常人的天分,盡量當個隻會吃、隻會玩的孩子,笨拙中帶點小慧黠。


    好在她有個範本可供參考,那就是她的雙生弟弟。


    而她在忍了四年之後終於忍不住了,在大房、二房、四房、五房搬到京城後,她就盯上大房院子裏那三株桃花樹,她想釀桃花酒,懷念那陳放的酒香。


    一開始她也不敢放開手腳的去做,隻用孩子般的天真去收集掉落一地的桃花花瓣,以玩的方式將蒸過、晾曬過的花瓣放入閑置不用的大甕中,用她學過的工序一一進行釀酒的步驟,最後甕口泥封,擱置在陰涼酒窖裏便不再去理它。


    去年臘冬,她故作不經意地在爹娘麵前提起她釀了一甕酒,爹娘笑笑地當是孩子的玩耍並不在意,但拗不過女兒的癡纏,他們抱著會喝到酸酒的心態答應一嚐,不想讓女兒傷心,可見有多溺愛她。


    一家人真把家裏唯一的女娃當心頭肉來疼,不管她做了多胡鬧的事情仍一味的寵溺,不會多加責備。


    沒想到酒一入口,每個人都怔住了,難以置信地又多品了兩口,以為會是酸的,卻是帶著桃花香氣的醇酒,酒味初時很淡,越飲後勁直衝腦門,身子慢慢熱了起來。


    「娘,我讓小哥哥幫我摘桃花,你說好不好?」越多人幫忙就能摘到越多的桃花,她才好多釀幾缸酒。


    溫氏笑著輕擰女兒的小鼻子。「你不是答應圓一大師不假他人,全靠一己之力,不老實的孩子沒糖吃。」


    「娘,我是跟老和尚說不讓親人家眷和香客幫手,小哥哥你是香客嗎?」老和尚許了她帶兩個丫頭幫著,不然依她的身高,花都謝了也摘不滿一布袋。


    宮清曉恨起她的個子矮,想快快長大,若能多個幾歲,她想做的事可多著呢!不用處處掩著、遮著,怕人發現異狀。


    沒答應幫她摘花的少年被她的話一糊弄,他的重點放在 「香客」上頭,不自覺地搖頭。


    「這位夫人,我不是香客,隻是聽聞桃花寺的桃花已然盛開,故而前來一賞。」


    他是來看桃花的,燒香拜佛什麽的全然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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