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昕嘟囔道:“不是還沒到過年嗎?相親就是相親,什麽幌子?我不就是在跟你相親嘛!”


    覃望山說:“你今天來我家了?”


    “對呀。”薑昕迴答:“給叔叔阿姨送點兒吃的,不行嗎?你沒說我不可以去你家。”


    覃望山低聲說:“這樣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薑昕歡快的調子沉了下去,她抱怨道:“你說話怎麽這麽不近人情?就算隻是朋友也可以互相拜訪的吧!小時候……”


    覃望山打斷她,不願意再聽她提起小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他才12歲,薑昕像個可愛的洋娃娃,男孩子們都愛跟在她屁股後麵轉,覃望山也是。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感到些微抱歉:“薑昕,是我一開始沒考慮妥當,我向你道歉。也不用等到過年了,下個禮拜吧,我會正式跟我爸媽說清楚咱倆的關係。你那邊……如果需要我來出麵,也可以提出來。”


    “知道了。”薑昕滿臉不樂意地掛掉電話,將台球杆杵在地上,氣唿唿地往沙發上坐下去。丁少驄打完最後一杆,朝薑昕走過來,問她:“小昕昕,誰惹你生氣啦?”


    薑昕高興時就叫丁少驄作驄驄哥哥,不高興時就直唿大名。她說:“丁少驄,你是在忽悠我吧?”


    丁少驄笑:“我忽悠過的人海了去了,可就沒忽悠過你。什麽事情,說出來給你驄驄哥哥聽聽。”


    薑昕撅嘴:“你說望山哥喜歡我,但他對我一直是這個不冷不熱的態度,我真看不出來他哪裏喜歡我了!”


    丁少驄說:“咳,你還不了解老覃這個人嗎?他就是悶騷裝逼掛的。心裏喜歡的很,嘴巴上死不承認。我跟你說,他呀看起來是成熟男士,實際上心眼兒比針尖小!他是怕你不喜歡他,就堅決不肯先說喜歡你。你得主動再主動、糾纏再糾纏,拿下老覃非你不可。”


    這話薑昕聽丁少驄說過好幾遍,開始深信不疑,如今卻動搖了。丁少驄繼續點火:“別的不說,你看他這麽多年,來來去去身邊女人也不少,正兒八經談過的沒幾個。風流態度都是裝出來給你看的呀。老覃有多好麵子,這不用我對你講吧?”


    薑昕皺眉頭:“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對,欲拒還迎也不是這麽個態度呀!”


    丁少驄正色問薑昕:“那哥問你,你到喜不喜歡老覃?”


    薑昕略一遲疑,然後重重點頭。丁少驄一拍巴掌:“那不就結了,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你們倆兩情相悅,在一起隻是時間問題。”


    雖然對於丁少驄所說還是持懷疑態度,但是薑昕想,萬一是真的呢,萬一覃望山真的喜歡自己呢?如果就此放棄,那她會後悔一輩子的。薑昕斜眼瞥著丁少驄,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丟出一句:“煩死了,打球去!”


    作者有話說:


    來自丁少的複仇


    第95章 霧3


    霧3


    十二月在忙忙碌碌、瑣瑣碎碎中接近尾聲,溪市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一夜過去,撒鹽似的在樹梢和房頂積著薄薄的一層。許久沒去外公外婆家,覃望山帶著季霄點名要的鐵皮楓鬥去探望。


    季霄照慣例在大鐵門邊等著,給覃望山開門,門外隻站著他一個人。季霄立刻問道:“怎麽就你一個,昕昕呢?”


    覃望山作糊塗狀:“我來看你們,當然就我一個人。”


    季霄的臉色不自覺地沉了一點,但覃望山沒有注意。他進門放了東西洗過手,徑直上二樓去找梁世雲。


    覃望山陪梁世雲下了幾盤象棋,有一搭沒一搭閑聊。他兜著圈子問省醫大秋招麵試的情況,梁世雲的注意力都在棋局上,順嘴說:“剛出分數線,具體的我還沒問。你是替那個左立問的吧?想知道給靳衛東打電話。”


    靳衛東是梁世雲的學生,目前已經留校任教,梁世雲課題組裏的事務性工作都是他在處理。覃望山和他還算熟悉,平時家裏有什麽事找梁世雲、或者是去學校送東西、接人,都是通過靳衛東來溝通。


    覃望山陪梁世雲下完這一局,站起來說自己去洗手間。


    在洗手間裏,他撥通了靳衛東的電話,找了個借口說梁世雲想看一看複試學生的名單,請他盡快發過來。靳衛東沒覺得由覃望山來打這個電話奇怪,答應著說五分鍾之後就發過來。


    五分鍾的時間,不夠覃望山和梁世雲再下一局棋。於是他悄悄地從二樓下去,溜到外頭抽煙。覃望山從門廊踱步到遮陽棚,站在石凳旁邊。盒子裏的煙還剩最後一支,覃望山抽出來點上,猛地吸了一口。


    他恰好站在一叢萬年青旁邊,其他的草木都發黃凋敗了,隻有它依然一片墨綠。萬年青正好對著廚房的窗戶,可以清楚看到裏頭的情況。葉阿姨正在忙活著,季霄走進去,對葉阿姨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人一起離開了廚房。


    緊接著,覃望山聽到入戶門打開了,季霄從室內走了出來。他連忙把剩下的半支煙掐滅,煙頭扔進腳邊的落葉堆裏。


    覃望山臉上堆著笑,不曉得她是否看見了自己抽煙。季霄走近了,在石凳上坐下來,看著他嘮叨說:“怎麽突然開始抽煙了?多難聞啊,小姑娘都不喜歡的。”


    以前左立在露台上抽煙,覃望山沒覺得難聞。他用手揮了揮空氣,試圖趕走煙味。季霄沒有繼續追究抽煙的事,問他:“你和昕昕最近怎麽樣了?”


    覃望山生出煩躁。他不懂薑昕是給他們全家下了什麽迷魂藥,個個都惦記著她,個個都要問他們怎麽樣了。如果他迴答還在考慮,那怕不是要立刻要逼他們結婚生子了。覃望山吐氣,笑著叫了一聲外婆:“我跟薑昕真的沒什麽,從小玩到大的朋友,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怎麽會等到現在?”


    季霄不認同這個說法:“沒早在一起是因為緣分沒到。”


    覃望山隻能按照季霄的想法給出借口:“我們倆性格也不合適。”


    “哪裏不合適呢?”季霄問的很認真。


    覃望山硬著頭皮扯:“我和薑昕都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我不能遷就她,她也不能遷就我。我工作忙,迴家了還要看她的臉色,肯定是長久不了的。”


    季霄聽著直皺眉,但又覺得其實有些道理。過了一會兒她才反駁說:“你是我孫子,我了解你,隻要你樂意,什麽樣的脾氣個性你忍不了?”


    覃望山一聽就笑了:“是呀,季老師,我是能忍。但你希望我在婚姻裏靠忍耐過一輩子嗎?”


    這下季霄啞口無言了,沉默地坐在覃望山身邊,吹了一會兒風。覃望山被吹得有點頭疼,正想對季霄說進屋去吧,季霄忽然轉過來,麵色沉沉地開口:“山山,你跟外婆說實話,你是不喜歡昕昕還是不喜歡……女人?”


    覃望山大驚,不知道季霄為什麽問出這樣的話。他的第一反應是丁少驄在她耳邊嚼了舌根,立刻問:“外婆,是誰跟你瞎說了什麽吧?”


    季霄說:“你迴答外婆。”


    覃望山很含糊地說不是,季霄卻沒有鬆一口氣。她繼續問:“那你和小立……你們是什麽關係?”


    一道雷在覃望山腦中炸開。在這個瞬間,他甚至不敢看季霄的眼睛,隻是笑著重複問題:“你聽誰瞎說的?”


    季瀟有些痛苦地搖頭,每個字都說得很艱難:“不是聽說的……”


    季霄抬起頭,目光穿過那叢唯一的綠色植物,下意識地望向廚房的窗戶。覃望山一個激靈,頓時明白過來。中秋節那天,他和左立在廚房裏洗碗、嬉笑、接吻,大約全部都被季霄看到了。她能夠保持體麵,不在當下發難,已經她給出的最大程度的寬容了。覃望山也明白過來為什麽當晚季霄會疾言厲色地命令他,讓他必須陪薑昕去看電影。


    這樣翻滾煎熬的事情,在老人家心裏麵憋了兩個多月,終於忍不住要噴湧出來。


    覃望山知道瞞不下去了,視線胡亂地落在枯黃的落葉堆上,香煙的過濾嘴被一片同樣顏色的落葉蓋住了,隻留下一線蹤跡。他猶豫地對季霄說:“外婆,不是男人女人的事。隻是……我不喜歡薑昕,我喜歡小立而已。”


    雖然已經經過了兩個多月的心理建設,季霄依舊被覃望山的這幾句話擊中、心髒隱隱作痛。覃望山大為不忍,這一層麵紗本不該由她揭開,他本該繼續保持優秀完美的形象,藏起千瘡百孔的真相,霧裏看花、花才最美。


    季霄的聲音瞬間哽咽,她問覃望山:“那你們現在……我不懂你們這種……”


    覃望山稍頓,說:“我們吵架了。”他沒有說分手,似乎這兩個字說出來被第三人知曉,才會正式生效。覃望山低著頭:“我不會跟薑昕在一起,也不打算為結婚而結婚。今後……我和他也許還在一起,也許不在一起……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季霄用一隻手捂住了眼睛。隔了好一會兒,她把手從眼睛上拿開,認真地看著覃望山,命令說:“你跪下。”


    覃望山不解,季霄又重複了一遍。


    他遲疑了一下,對著季霄跪了下來。季霄說:“山山,我從小養你到大,一直知道你是好孩子,但這件事……你做錯了。我不打你也不罵你,我就要你答應外婆一件事。”


    “什麽事?”覃望山仰頭看著外婆,皺紋在她的臉上堆疊,發紅的眼眶向下耷拉著,衰老在一瞬間變得很明顯。


    “如果以後你想通了,願意正正經經找個女人結婚,那當然最好。”季霄說得很慢,這些話她已經斟酌過無數遍了,但還是很艱難才能出口:“你如果不願意,非要這麽……荒唐,那必須瞞著你外公,瞞著你爸你媽,他們受不了的。你找借口也好,找人騙騙他們也行,你自己想辦法。你能做到嗎?”


    “外婆……”覃望山皺著眉喊她。季霄打斷覃望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山山,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外婆對你就隻有這一個要求。你……既然選擇了走這條路,包袱就要你一個人背。不要到了某一天,你覺得太沉重了,堅持不下去了,要說出來取得大家的諒解,讓全家人一起來分擔你這個包袱,這是不對的。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說是不是,山山?”


    季霄的聲音不急不徐,態度堅決,但她的胸腔劇烈地起伏著,一唿一吸都在壓製著情緒。覃望山看著季霄如此模樣,胸中大慟,隻能點了點頭、再點了點頭。


    季霄飛快地擦了擦眼角,轉過頭去:“山山,你起來吧。我去讓小林燒幾個下酒菜,中午……我們喝一杯吧。”


    季霄起身進屋去了,覃望山要起來。因為跪久了,起身時眼前發黑,向前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半蹲著緩了緩,扶著石凳子站起來。他伸手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腳下一軟,順勢坐在了凳子上。


    突然之間,覃望山喪失了全部的力氣。原來世界的規則在這一刻坍塌,他的把握、他的篤定全部失效,他的遊刃有餘、他的進退自如成了笑話。他曾經想過,自己可以很好的處理這一切,不讓愛人失望,不讓家人難過。隻需要一些恰到好處的妥協退讓和幾個善意的謊言,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他太篤定了,生活的刺刀來得猝不及防。覃望山在院子裏坐了足有半個小時,才慢吞吞地躲迴室內去。


    第96章 霧3


    霧3


    林阿姨在廚房燒飯,外婆迴了臥室去,梁世雲在露台上澆花。覃望山在屋內踱了一圈,慢慢暖和了過來。他喉嚨發緊,頭如針紮般痛,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捧著。


    覃望山走到二樓的書房去,輕車熟路地打開梁世雲的電腦,登錄學校郵箱,查看靳衛東發過來的複試名單。他在excel表格裏檢索左立的名字,沒有任何收獲。再一條一條地細細查看,也沒有發現左立的名字。


    覃望山向後靠在椅子上,思索著各種可能性。有可能是左立發揮失誤沒有過複試線,也可能是他並沒有報考省醫大。覃望山立刻由給靳衛東迴電話,問起他調劑的事情。靳衛東迴答說,這個得看一誌願錄取的情況,但多半是會錄滿的。


    覃望山覺得左立沒報省醫大的概率更大,他不希望左立因為他們之間的矛盾影響對個人前途的判斷。不管他是否還一心想留在附二院,繼續深造、成為梁世雲的學生是目前最優的選擇。


    中午吃飯時,季霄果真提議要喝一杯,梁世雲不明就裏卻覺得高興,也跟著喝了一點。心裏揣著好多事,覃望山明顯心不在焉。他借口要開車沒有喝酒,梁世雲說他掃興,季霄的眼神在覃望山臉上停頓,說:“他不喝就不喝。”


    吃完飯,兩位老人家早早的去午睡了。覃望山一個人在客廳待了一會兒,卻怎麽都坐不住,煩躁地走到院子裏。摸摸口袋,煙已經抽完了。他開車出去,打算到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買煙。但車一開就開遠了,車輛駛過便利店,他沒有停下來,不受控製地一路開到了老房子。


    上樓的時候,覃望山生出一種不切實際的錯覺,覺得左立有可能還在那個房子裏。隨著電梯層層往上,這種錯覺逐漸加深、變大。開門的時候,覃望山甚至有一點手抖。


    錯覺終究是錯覺。室內空無一人,所有家具上又重新罩上了白色的防塵布,過往幾個月的生活痕跡全部抹去。他在玄關站了一會兒,關門走進去。


    露台上,以前左立總是喜歡坐的躺椅空著,架子上的花已經有了枯萎的跡象。左立帶走了發財樹和多肉,唯獨留下了那盆他認為喜慶的海棠花。


    覃望山在左立坐過的位置上坐下來,伸手碰到了一個香煙盒。盒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發出重重的響聲。煙盒應該是左立落下的,是他常抽的牌子。他把煙盒子撿起來,拿在手裏就覺得出乎意料的重。打開一看,盒子裏沒有煙,塞著一團廢紙和一個打火機。


    打火機是覃望山的,已經遺失超過半年,早在他和左立同居之前,現在竟又迴到了他的手裏。廢紙被覃望山抽出來,展開看,是左立秋考的準考證。準考證上的一寸照還是左立研究生在校期間拍的,笑得好像個高中生。


    覃望山心裏一動,根據左立的準考證號,登陸查詢他的秋考成績。成績查詢的係統不太穩定,短暫的等待過後,他看到左立的成績欄顯示“--”。


    覃望山不太明白,輸入準考證號再次查詢,結果依然如此。他退出頁麵,上網搜索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網友給出的答複是如果考生棄考,成績欄就會顯示“--”。


    左立棄考了嗎?覃望山對此一無所知。他記得考試那天他給左立發過加油的短信,左立沒有迴複。可能是進了考場關機了,覃望山並沒有放在心上,原來是因為他沒有去考試嗎?


    覃望山想不通左立為什麽棄考,難道是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決定要和自己分手、打算跟林栩栩結婚?覃望山很想親口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就算是賭氣也不應該拿前途來開玩笑。風很冷,像耳光一樣,一下一下扇在臉上,火辣辣生疼。覃望山覺得無法忍耐,猛地站起來、走到室內,帶著難以壓製的煩躁和不耐,在手機屏幕上一個數字接一個數字輸入左立的電話號碼。


    按鍵的時候是毫不遲疑的,但衝動卻在一聲一聲的響鈴當中逐漸消失。就在他以為左立不會接電話的時候,聽筒裏傳來一聲輕柔溫和的“喂”。


    “覃望山,你找我?”


    聽到左立說話,覃望山徹底冷靜下來了。左立不是小孩子了,他自有考量,會對自己負責。關於考試的問題沒有再說出口,隻好扯別的借口。覃望山說:“你剩下那兩個月房租……我怎麽給你?”


    左立沒想到覃望山為這件事專程打電話,他說:“轉給我吧,微信或者支付寶都行。”


    “好的。”覃望山想是問一問他的近況,還是直接說再見。左立說道:“我有點東西忘在你家了,什麽時候方便去拿一下?”


    覃望山說:“隨時都可以,你什麽時候要來?”


    左立停頓一下,猶豫的說:“你可以把鑰匙放在羅陽那裏嗎?我空下來給他打電話。”


    覃望山沉默,左立以為他不同意,於是說:“那算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覃望山同意了,說好。掛掉電話,他開始在屋內翻找,試圖發現左立到底遺漏了什麽重要物品。顯而易見,他不太想見到自己,但非常想要那件東西。覃望山在室內翻找了一遍,卻毫無所獲。他放棄了,把左立的準考證鋪平折好,和打火機一起放迴煙盒子裏,隨身帶走了。


    作者有話說:


    老覃呐,還有一刀就結束了。


    第97章 霧4


    霧4


    陳哲案最終以調解結案,他順利拿到了織玉巷五間鋪麵的所有權。在覃望山的建議下,陳哲按照範賢增生前和有關部門談好的價格簽了征收補償協議,拿到了一大筆現金。雖然這個價格低於市價30%左右,但是因為由政府來接手,也省去大把手續上的麻煩。陳哲還跟覃望山感慨,這是完成了範賢增的一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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