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性地敲了一下,丁少驄推開門,把那隻拖鞋踢到一邊,走進房間裏麵去。他一邊掃視一邊嘟嘟囔囔:“老覃,你怎麽門也不關啊?專門等我呢?”


    客廳裏卻無人。


    這是一間房是家庭套間,兩室兩廳,有一大一小兩間臥室,大臥室和小臥室通過浴室連通。丁少驄往臥室裏看,不確定覃望山是不是在房間裏:“老覃?”


    浴室裏似乎有動靜。丁少驄又試探著喊了一聲。


    “我在洗澡。”


    裏麵的人迴答,聲音聽起來有一點古怪,但丁少驄沒有深想,順嘴迴了一句:“那你洗快點,我等你出來。”


    覃望山沒有再迴答,反手擰開了花灑,嘩嘩的水聲掩蓋了其他的氣息。


    丁少驄在廳裏坐了一會兒。但他一點都坐不住,心早就飛到了對麵的房間裏。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左立見麵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對自己是個什麽意思。念頭一轉,又想到這個人現在和自己一牆之隔,或許也在洗澡,全身不著一寸。有些火真是越憋越邪門兒,丁少驄罵了一句,耐心全失,朝裏麵喊:“老覃,你是洗澡還是繡花啊?老子不等你了,先走了啊!”


    說罷,丁少驄直接摔門走人,在關門的那一刹那,覃望山忍不住喊了出來。


    花灑衝刷著,浴室裏的溫度高到令人無法忍受。


    左立很快站起來,吐掉嘴巴裏的東西,直接從浴室裏跑了出來。他的衣服全部淋濕了,是裹著覃望山的睡袍迴的房間。把濕淋淋的衣服扔進髒衣籃,左立直接倒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呆,他的元神才徹底歸位,忍不住把臉埋在被子裏笑。


    好像偷情一樣。丁少驄走進來的一刻,左立都懷疑覃望山要軟了。可越是緊張、就越是刺激,越是令人欲罷不能。浴室的防滑地磚太硬了,把他的膝蓋印出兩個凹槽來,他蜷縮腿揉了揉,微微歎口氣。


    以他的體質,第二天起來必然烏青一片。不過這麽一番折騰,睡意洶湧襲來,也顧不得去管丁少驄有沒有發現異常,隻想要大睡一場。


    第二天早上,左立被自己的鬧鍾吵醒。有了第一天睡過頭的教訓,他不再相信自己的生物鍾。離九點半的會議還有兩個鍾頭,左立時間充裕,起床後慢悠悠洗了個澡,然後去一樓的小餐廳吃早飯。


    菡萏小築的餐廳隻供應八間套房的客人,地方不大,陳設古樸,都是舊式八仙桌和長條凳。他走進去,一眼就望見了坐在左側靠窗位置上的覃望山和丁少驄。


    丁少驄的方向正對門口,任誰走進來他都能第一時間發現。他特意選了這個位置,也是他第一眼瞧見了左立,興奮地朝他招了招手。


    左立盯著覃望山的背影瞧了一秒鍾,也對丁少驄招了招手。


    他先去拿吃的。在自助區徘徊了一會兒,最後要了一碗墨魚小餛飩,搭上一個單麵煎的太陽蛋。丁少驄獻殷勤起身來幫他端,他也沒有拒絕。


    碗一直端到他們坐的位置上,丁少驄替左立拉開椅子讓左他快坐。左立一邊落坐一邊問:“丁少,你怎麽在這兒?”


    丁少驄換了個發型,看起來精神奕奕:“我來找老覃啊!他們所每年都要在這兒招待大客戶,我得來盯著。”


    “麻友新的事情解決了嗎?”左立問起舊事。


    “解決了解決了。”丁少驄一連聲迴答。七院這條線所幫了他大忙,麻友新的傷其實是在車禍前一天就有了,當時勞務機構把他送到七院看病,是他自己溜了出來。丁少驄對麻友新是先恐嚇再施舍,把人哄得對他感恩戴德,最後賠了十萬塊了結。隻是這件事最開始的狼狽讓他覺得臉上無光,解決的過程中也用了點上不了台麵的手段,丁少驄不打算和左立細說,敷衍地一嘴帶過。


    左立也沒想細問,隻說:“那就好。我一直想問問事情進展情況來著,忙得忘記了。”


    左立說話是很關心的語氣,丁少驄確認還惦記著自己,放心了不少。他假模假式地問道:“左醫生,我記得酒店這周是有個會議的,你是來參會的吧?”


    “對啊。”左立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他打趣說:“我也不知道是突然撞了什麽大運。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名額,就給我占了。這個房間也是,我原來的那間報警器壞了,給我升級到這邊來。兩邊差價應該不少,不會讓我補吧?”


    “那不能夠!”丁少驄強忍住笑:“這說明你要時來運轉了啊,左醫生。”


    左立低頭喝了一口餛飩湯,湯頭又鮮又甜:“希望吧。”


    丁少驄找話問他:“左醫生,你今天有什麽安排?”


    左立迴答他:“聽講座吧,下午在附近隨便逛逛,沒什麽特別的安排。”


    “別不安排啊,我來給你安排。這是你丁哥的地盤。”丁少驄這次改變了策略,走起了揮金如土的富二代路線,大手一揮、中氣十足:“包你吃好玩好。”


    左立想了想,還是搖頭:“我跟著大家一起來開會的,自己一個人去玩兒,總歸不大好意思。”


    丁少驄立刻說:“叫上徐醫生他們一起啊,人多才好玩兒。我們這邊也有那種固定線路的一日遊、兩日遊,我聽說你的好多同行都買了套餐。”


    左立被說得有點心動,猶豫道:“那我等會兒問問徐醫生。”


    丁少驄樂嗬嗬地點頭:“問問,問問。”


    兩人談完這一輪,左立低頭吃他的餛飩。丁少驄這才意識到覃望山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他覺得覃望山可能是不滿自己利用他追人,十分給他塌台,於是碰碰他的手肘,示意他說幾句話。


    覃望山不理他,不緊不慢地喝自己的粥。丁少驄好笑:“老覃一把年紀了還鬧孩子脾氣,有起床氣,話都不肯講。”


    左立不讚同:“我看覃律師黑眼圈都出來了,是昨晚沒休息好吧?”


    “昨晚”兩個字,左立咬的很重。


    “是嗎?”丁少驄疑惑,側臉去仔細端詳覃望山:“好像是有點黑眼圈。不過他們這行沒日沒夜的伺候客戶,一個電話隨時隨地召喚,是挺累的。”


    “伺候客戶?”左立眨眼。


    丁少驄趁機吐槽,談起了覃望山的“待客之道”。他說:“他在熟人麵前不耐煩說話,客戶麵前可是滔滔不絕,那個詞怎麽說來著,哦哦,舌燦蓮花!”


    左立撲哧一聲笑。他一隻手撐著下巴,舌頭輕輕在唇間上點了一下,看著覃望山說:“原來覃律師才是……舌燦蓮花。”


    “那可沒有假的。要不然,他怎麽拿下那誰、還有那誰來著!”丁少驄補充。


    左立抿嘴笑:“聽起來覃律師的個人生活很豐富。”


    丁少驄促狹地擠眼睛:“長成他這樣,想不豐富也很難啊。”


    覃望山終於出聲了:“多謝丁少抬舉啊。你在這兒瞎廢話,耽誤左醫生去開會。”


    “對對。趕緊吃,吃完我送你啊,左醫生。”丁少驄反應過來。雖然酒店是有擺渡車的,但是丁少驄要獻這個殷勤,左立沒有拒絕。他揉著還發酸的腮幫子,吃完了那一碗餛飩。


    丁少驄注意到了左立的動作,左立解釋道:“睡覺姿勢不對,肌肉有點酸。”


    丁少驄不疑有他,起身說自己先去開車過來。覃望山也喝完了粥,擱下的白瓷勺撞在仿汝窯的青瓷碗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第20章 迷3


    早上左立和徐正川一直不在同一個會場,沒有碰到麵。十點半茶歇的時候左立在大廳裏等咖啡,收到來自徐正川的信息:“碰到善仁的小丁總,喊我們下午一起去爬山,你也參加吧?”


    左立立刻迴了個“好”。徐正川又迴複說:“等會兒早點出來,在酒店大門口等,我們十一點半就出發。”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左立提前從會場溜出來。去衛生間的路上,手機一直在褲兜裏震動。他沒有接,任它響著,直到上完廁所、洗過手,才掏出來看。


    是丁少驄打來的。


    他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伸手扯擦手紙。丁少驄那邊吵吵嚷嚷的,他洪亮的說話聲直衝耳膜:“左醫生,出來了沒?我在你們會場大門口,就那個綠色玻璃牆那邊。”


    “就來。”左立飛快擦幹手,掛掉電話往外走。各個小會場的報告基本都沒有結束,但陸陸續續已經有人在往餐廳去了。等電梯稍微花了一點時間,他從電梯出來,老遠就看見穿著一身白、鼻梁上架著墨鏡的丁少驄。他特意換了一身衣服,裝扮已經和吃早餐時不大一樣。一套奢侈品成衣運動套裝,抵得過左立好幾個月的工資總和。


    酒店門口有免費的擺渡小巴,停車場聚集了不少人。丁少驄親自開著一輛十一座的商務車來接人,從一幹等待的人流中穿過去。一行一共四人,除去了丁少驄和左立,還有徐正川和中心醫院的齊銘。徐正川介紹說這位齊醫生是他的同門師兄,兩人許久未聚,這次居然在這裏遇上了。齊銘斯斯文文的模樣,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鏡兒,說話也很客氣,上車就和每個人打招唿問好。


    丁少驄說先帶他們去吃飯。飯店在景區山門裏麵,從會場過去有十分鍾左右的路程,都是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丁少驄車技不錯,雙手大開大合把著方向盤,卻開得十分穩當。他一邊開一邊說:“我請幾位嚐嚐這兒有名的江鮮宴。”


    齊醫生聽了這話,說道:“這個季節禁漁,有江鮮很難得。現在啊,海鮮易得,江鮮難求,尤其這裏的還是冷水魚。”


    丁少驄讚同道:“齊醫生懂行。”


    景區裏禁止社會車輛進入。丁少驄大搖大擺地開車帶他們進去,門口保安認識這個車牌,也沒攔他們。飯店離大門很近,從一條窄小的水泥路開進去,很快就看見了掩藏在綠茵後麵的一棟低矮平房。


    門口一片水泥地上僅有四五個停車位,一輛銀灰色麵包車占了一個。飯店連個招牌都沒有,倒像是自家住的農房。


    丁少驄停穩車,打開後座的自動門,左立坐在門口的位置,第一個跳了下來。剛下車,從屋內迎出來一個盤著頭發、係著黑布圍裙的女人,笑吟吟地衝丁少驄打招唿。


    “丁少,來了啊。”


    丁少驄搓手笑:“孟姐,菜給我準備好了吧?”


    女人迴答:“提前一天都備好養著的,等你們人到了就做。”


    丁少驄笑嘻嘻地問:“謝謝孟姐。老覃他們今天來吃飯嗎?”


    孟姐“誒”了一聲,眉毛輕輕擰了擰:“望山過來了?沒聽他說起。”


    丁少驄自知失言,打著哈哈:“他們單位不是每年都來的嘛!包間給我留著的吧?我先帶客人進去了啊。”


    那個孟姐也還是笑著,抬手指了指。丁少驄熟門熟路帶著他們進到包廂裏麵去。


    飯店內部裝修也是偏樸實沉穩的風格,整體都是木質結構,色調以胡桃色和原木色為主,沒有什麽新奇出挑的裝飾品,餐具都是普普通通的粗瓷和土陶,頗有一點拙樸之意。


    包間裏一張大方桌,四個人剛好一人占一麵,各自落座。很快孟姐泡了茶送過來,是今年收的本地新茶。翠綠翠綠的葉片飄在茶湯裏,瞬間滿室清香。


    左立坐在最裏麵的位置,丁少驄站起來給他端茶杯,左立忙謝道:“謝謝丁少。”


    丁少驄看他還是這麽見外,心裏有點不大是滋味兒:“跟我你客氣啥。”


    左立隻是笑了一下,沒有解釋。齊銘看了左立一眼,也沒說話。


    江鮮宴很快開席,口味做的倒是普通,或白灼、或清蒸或生醃,隻是那些東西,左立好些都沒見過、沒聽過。和他平時吃的魚蝦蟹類比起來,這裏的江鮮肉質更嫩更緊實,他尤其喜歡那碗小鮮粥,簡直鮮的眉毛都要掉下來了。


    四個人一邊吃一邊聊天。大家都是業內人,聊著聊著話題就轉到了醫院調整械占比的事情。現在整個衛生係統緊抓藥占比、耗占比,控製診療活動中用藥用械的比例,本意是好的,但對骨科來說卻非常棘手。


    丁少驄抱怨:“這半年我們的銷售額下去了一小半兒。”


    徐正川也深有感觸:“別的科室,扣扣搜搜也能過,你說我們骨科能想什麽辦法?骨科耗材使用率多高誰不知道,讓我們怎麽省?拿線給骨折病人縫上嗎?”


    丁少驄附和:“誰說不是!我們公司養的跟台技術員都跳槽了兩個了,缺活兒啊!”


    齊醫生是口腔科醫生,雖不像骨科醫生那麽義憤填膺,但也頗有同感,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談在興頭上,孟姐敲門進來敬茶。她脫了圍裙,換了一條淺灰色亞麻無袖長裙,裙擺蓋到腳踝的地方,看起來整個人又長又細。


    孟姐臉上掛著笑,眼角清晰可見魚尾紋:“丁少,各位,今天的菜怎麽樣?”


    丁少驄忙不迭地誇,大家也都附和說好吃。孟姐靠在丁少驄的椅子旁邊:“你們滿意就好。不是什麽好菜,但是食材嬌氣,處理也費功夫,難得就難得在別處吃不到。以後你們在五星級飯店吃飯,說不定還念起我這個小飯館的好呢!”


    丁少驄奉承道:“那也是念著孟姐的好。”


    “還是丁少說話好聽,大家慢慢吃,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孟姐朝每個人點了點頭,臨出門拍拍丁少驄的肩膀。丁少驄會意,起身跟著出去了。他十幾分鍾後才迴來,四個人又吃了約莫半小時,茶足飯飽,這才動身去爬山。


    汽車最遠隻能開到半山停車場。因為是旅遊旺季,這裏遊客並不算少。一排排小巴塞滿了停車場,一茬茬的遊客在導遊的帶領下步行上山。他們在這兒碰到了不少坐小巴來的同行,一時間又熱鬧起來。


    找了個空當,丁少驄對左立說:“等會兒咱是去爬山、還是去漂流呢?”


    “咱?”左立拉長音說。


    丁少驄跟他分析說:“徐醫生和齊醫生還不一定上哪兒,我覺得他們師兄弟要聊天,咱別跟著。這山上有個金光寺,說是很靈驗,我估計老覃帶著客戶在那兒呢!咱去多半能碰見他。”


    “碰他幹什麽。”左立說著,忽然想起那個孟姐,一副吃瓜模樣:“說起覃律師,今天飯店的孟姐,怎麽一提起他臉色都變了?”


    “有嗎?沒有吧!”丁少驄覺得左立的說法太誇張,解釋道:“孟姐那是見過大場麵的人,老覃哪有那本事!我估計是老覃過來沒跟孟姐打招唿,孟姐有點不開心了。”


    左立湊近了一點問:“那他們兩個……是什麽關係啊?”


    左立說話的氣息撲倒丁少驄脖子上,讓他全身都酥了,腦子也有點不聽使喚,嘴巴裏麵亂說:“他倆啊?有過一段唄!老覃那副模樣,特別討姐姐喜歡。他交的那些女朋友,一個個兒都是比他大的。”


    左立捂著嘴笑:“比覃律師還大啊?”


    丁少驄也跟著笑:“老覃的口味重。我跟他不一樣,我喜歡年輕的。”


    左立不接話了,抄著手去找徐正川。他們商量了一會兒,徐正川和齊醫生要去爬山拜佛,左立選了去漂流,丁少驄自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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