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鬆當然不願意被覃望山使喚,隻是他站起來就不好意再坐下去,隻能答應著去了。


    劉玉鬆走遠了,左立的眼睛才從白色暗紋桌布上擺著的水晶花瓶上移開,他拿著筷子在盤子裏攪:“覃律師,你不覺得,我們真的很有緣分啊?”


    覃望山麵無表情,仍然在迴複郵件,語氣敷衍:“緣分嗎?可不見得。”


    左立想了想,說道:“我來這裏出差,坐飛機飛行了600公裏。600公裏內有多少大啊?我們至少有半徑600公裏的緣分。”


    覃望山放下手機,雙手交叉擱在桌麵上,帶點嘲諷的口氣:“你以為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左立迴答最直接的答案:“因為大餐廳滿座了。”


    覃望山輕哼一聲,給左立科普他存在的知識盲區:“這家度假酒店的控股股東是一家名叫存仁的個獨企業,而存仁的投資人,姓丁。同時,存仁也是那個骨腫瘤研討會的讚助商之一。”


    左立瞬間明白,這個臨時的參會名額,應該是丁少驄為他爭取的,小五妹的每一種猜測都和真相毫不搭邊。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那真是該謝謝丁少了。”


    覃望山立刻問:“你打算怎麽謝他?”


    左立反問:“你覺得我打算怎麽謝他?”


    覃望山向後靠了靠,輕輕聳肩,說起了繞口令:“你覺得我覺得你打算怎麽謝他?”


    左立的身體往前傾,調整了一下坐的姿勢。巨大白色桌布幾乎垂到地麵,阻擋通往餐桌底下的視線,左立的腿輕輕往前伸,腳踝碰到了覃望山的小腿。


    覃望山好像沒有感覺一樣。他沒有挪開自己的腿,卻伸手拿走了左立的果汁。這時候,徐正川端著餐盤迴來了。左立的腳沒停,若無其事地看向徐正川:“徐醫生,坐啊。”


    徐正川疑惑地看著覃望山。左立哦了一聲,忙說道:“這位是劉玉鬆的同事,我們剛剛碰到的。”


    徐正川向覃望山點一點頭,算是打招唿,覃望山也向他迴禮。他一邊坐下來一邊問:“劉律師也在?”


    左立的腿沿著脛骨慢慢往上滑動,嘴巴上迴答道:“他拿吃的去了。剛剛還說要找你聊聊呢!”


    徐正川坐好,他的雙腿把白色的桌布往上頂了頂,泄露桌底下的一線秘密。覃望山忽然深吸一口氣,端起玻璃杯喝果汁。一口下去,他狠狠地皺了皺眉。左立忍不住問他:“很難喝嗎?”


    覃望山還沒迴答,劉玉鬆也迴來了。四個人各坐一方,填滿了這張小方桌。桌布底下聚齊了四雙腿,頓時擁擠起來。左立低頭吃飯,慢慢把腳收了迴來。


    劉玉鬆加入之後,餐桌上變得熱鬧起來。他本意是和兩位醫生套套近乎,有利於今後工作開展,但礙於覃望山也在,不願意談太多工作的事情,就天南海北胡扯起來。真論起來,桌上四位,沒有哪個是嘴笨的人,你一眼我一語,竟似十分投機的老友重逢。


    聊著聊著又扯到729那天的事情。劉玉鬆為了吹捧兩位醫生,極盡渲染之能事,仿佛眼前是兩位華佗在世。左立客氣了幾句,徐正川倒是聽得很受用,話匣子愈發關不住了。


    劉玉鬆問:“徐醫生的報告是在哪一天?我打算悄摸溜進去,瞻仰一下您的學術風采。”


    徐正川哈哈笑著搖頭:“我哪有那個資格啊。毛主任的報告在明天,你有興趣倒是可以去聽聽。”


    劉玉鬆直點頭:“那肯定要去,雖然我也聽不懂哈。徐醫生你也不要謙虛,說不定明年就是你上台做報告了,後浪總要推前浪的嘛。”說罷他看了覃望山一眼。


    覃望山當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也積極地加入:“老劉怎麽能算前浪?你才剛四十,正是所裏頂梁柱、半邊天,什麽前浪後浪的,說出來臊我呢。”


    左立假裝驚訝:“劉律師已經四十了嗎?我以為你才三十出頭呢!”


    “左醫生真會說話。”劉玉鬆嘿嘿笑,鼻頭上的痘痘似乎更紅了:“我入行都十幾年了,老早不是小年輕了。左醫生應該還沒到三十吧?”


    左立迴答:“我今年27,虛歲。”


    劉玉鬆歎了一聲:“27,多好的年紀啊!我都想不起我27是啥樣了。今天這桌子上,屬左醫生最小吧?”


    徐正川比左立大兩歲,他點了點頭。


    劉玉鬆說:“那左醫生才是真正的後浪啊!”


    徐正川也跟著感歎:“可不是嘛!一浪又一浪啊!”


    左立總覺得徐正川話裏有話,卻不曉得他到底什麽意思,想不明白,隻能跟著笑。他嘴巴渴,果汁又被覃望山拿走了,隻好起身自己再去拿。在飲料區倒檸檬水,很快背後有人湊了過來,挨著他問話,語氣一本正經、甚至有些嚴肅:“你說你是什麽浪?”


    左立實在忍不住笑。他捂著肚子,笑得肩膀一抽一抽,好一會兒才憋住了,咬著嘴唇問覃望山:“你想知道嗎?”


    那天的晚餐大家相談甚歡,吃到快八點才各自迴房。左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可能是山裏的空氣好。、環境也好,左立的睡眠質量得到極大改善,第二天還差點睡過頭。


    第二天的安排就是聽報告、參加交流會。中午毛主任叫大家一起吃了個飯,晚餐便各自行動。左立本想早點吃完迴去,今天照例是他該給外婆打電話的日子。還在餐廳吃飯,他接到酒店前台的電話,通知他換房間。前台說他住的那一間煙霧報警器出現故障,一直莫名鳴叫,酒店為了不影響左立休息,特意給他換一間。


    左立匆匆吃完晚餐,趕迴房間收拾東西。報警器叫聲刺耳,左立動作飛快,胡亂塞好行李,跟著服務生出門。


    這裏度假酒店的客房分三種,。他們原本入住的是酒店的普通客房,但因為沒有空餘的房間,左立被安排到了離客房大樓將近一公裏遠的獨立院落。


    這種小型院落的賣點在於環境清幽、隱私度高,一個院子僅有八個房間,配有專門的管家,出入都有司機開著高爾夫車接送。隻是對左立來說卻不太方便。原本他們住的地方前樓就是會議廳,樓下就是就餐處,聽報告和用餐都很方便,而且大家都住在一起,熱熱鬧鬧的,說不定碰上幾個聊得來的同行,還能攀扯點交情。如今他一個人被丟到偏僻的小院兒,不但沒有覺得占了便宜,反而不大樂意。


    他住的這一處院落叫菡萏小築,是一座三層高的新中式建築。從外麵看,整個院子青瓦白牆、古色古香,進到內裏卻是一應智能家居,白灰色調、簡潔高冷。自稱名叫小楓的管家在前麵領路,為左立打開房門,插上房卡,室內古色古香的荷花燈次第亮起來,沙發上一對墨綠色的繡花靠枕格外搶眼。小楓站在門口簡單為左立介紹了一下屋內陳設,然後退到門外:“左先生,有任何問題,請隨時召喚我。”


    左立點點頭,小楓為他關上了房門。


    作者有話說:


    我也太勤快了


    第18章 迷2


    沙發上擺的是一對鴛鴦枕,床頭的燈是並蒂蓮,架子床垂下簾幔,室內裝潢如同洞房。左立換上拖鞋,靠著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到露台上去打電話。他的房間在二樓西麵,露台對著院內的天井。向下望去,天井中央砌著方方正正的泥灰色水池,池內飄著幾朵淡粉色睡蓮,池邊鋪著延伸到台階處的白沙。夜色已深,天上綴著幾點孤星,偶爾送來的幾縷風竟然帶著令人愜意的涼爽,蛙聲蟬聲一片。


    到底山裏是比外麵涼快好幾度,怪不得大家都喜歡來這裏避暑。


    跟外婆打電話,內容都是千篇一律。最近忙不忙,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外婆耳朵不太靈光,左立要很大聲說話她才能聽清楚。


    聽著外婆的聲音,左立忽然有些泄氣:“說不定我很快就迴老家了。”


    外婆的聲音顫巍巍的:“啊,小立要迴來了呀。放假了呀。”


    左立轉個身,背靠在露台的木質欄杆上:“不是放假了,是迴來,迴來……就不走了。”


    “不走了?為什麽不走了?你迴來幹什麽呀?”外婆的聲音忽然兇悍起來:“你迴來幹什麽啊!大城市多好,掙錢又多,環境又好。你在大城市找個漂亮懂事的姑娘做媳婦兒,就在那兒安家。”


    左立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一次性拖鞋,繃直腳尖:“漂亮懂事的姑娘看不上我。”


    “怎麽會呢?”外婆放柔了聲音:“我們小立又聰明又乖,哪個姑娘看不上?”


    左立腦海裏浮出覃望山的樣子,說:“我不喜歡漂亮懂事的……姑娘。”


    “不管啥樣,小立喜歡就成。”外婆教育左立:“別想著迴來啊,這個破地方,迴來幹啥啊?我還能走能跳的,也不用你操心。”


    左立隻好答應道:“好,那我不迴來……我以後接你來大城市。”


    外婆樂嗬嗬地說好,掛電話前,又叮囑左立早點休息。然而左立並不覺得疲憊,白天並沒有多少消耗,他身體裏積蓄了大把的力氣,卻無處可以發泄。總覺得嘴巴裏少了點什麽,手伸到窗台上去摸,才想起自己身邊並沒有煙。


    離這裏五百米左右有家24小時便利商店,他來的路上瞧見過,打算去買一包。從小院出來,繞過一叢芭蕉,左立抄近路走。夜間的石板小路上沒有人,藏在綠化帶裏的路燈發出瑩瑩綠光,被做成十二生肖石像形狀的垃圾桶威嚴佇立,如同墳場前的神道。左立覺得這環境簡直可以做聊齋的拍攝現場,涼風從背後吹過,讓他忍不住摸了摸後脖頸。


    五百米距離很近,左立很快就到了。便利店的感應門打開,發出清脆的鈴響。左立進去直奔櫃台,跟收銀小哥要一包煙、一隻打火機。


    小哥問他:“煙要什麽牌子?”


    左立眯起眼睛看,一時也不知道要哪一種,這時進門的鈴聲又響了。左立隨便選了一種,掏出手機來結賬。付完款,他拿著東西轉身,居然又看到了覃望山。


    便利店太小,覃望山也沒辦法假裝沒看到左立。二人四目相對,氣氛有些滑稽。左立一邊搖頭一邊感歎:“你還不承認我們有緣?”


    覃望山也覺得好笑了,他還是冷靜地開玩笑:“我懷疑你跟蹤我。”


    覃望山是來買水的,他拿了兩瓶氣泡水,在自助機器上結賬。左立站在一邊等他,然後跟他一起出了便利店。


    石板小路很窄,兩人並排並不好走,於是覃望山走前麵,左立跟在後麵。走到和大路相接的岔路口,覃望山以為左立會拐彎,哪知道左立還是跟著他。


    於是覃望山停下來,轉頭問他:“你走錯路了吧?”


    左立輕快地迴答:“跟蹤你呀,覃律師。”


    覃望山似乎有點無可奈何,沒有再多說什麽,又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左立在後麵欣賞覃律師的健美身材。覃望山個子挺拔,肩寬腿長,因為比例很好,所以看起來比實際身高還要高。他又慣常穿著西裝,時時刻刻都散發著一種斯文敗類的氣質。這種氣質撩撥著左立的荷爾蒙。


    兩人一路走到了菡萏小築的院門前。覃望山抬手按門鈴,沒迴頭對左立說:“要繼續跟蹤嗎?”


    管家小楓來開門。他向兩人打招唿:“迴來了,覃先生、左先生。”


    覃望山愣了一下,看向左立。左立趁這個功夫,一馬當先走到前麵去,還不忘跟小楓道謝:“謝謝。”


    這迴換成覃望山跟在後麵。左立一徑朝自己的房間去,他留心著身後的腳步聲,步子不快也不慢。停在自己的房門口,左立沒有開門,靠牆等著覃望山跟上來。


    覃望山看著左立停下來的位置,問他:“這是你的房間?”


    左立點頭:“對啊,今天剛換的。”覃望山當然知道不可能是左立自己花錢換到這邊來住,他也沒可能打聽到自己的房間號,多半是丁少驄使的小伎倆。


    他刻意和左立保持距離,站在離他四五步遠的地方,抬了抬下巴:“我住你對麵。”


    左立皺了皺眉:“還真有點邪門,等等,不會又是丁少故意安排的吧。但是,為什麽要把我的房間換到跟你一起呢?莫不是……”


    覃望山挑眉,等待左立說出他的猜測。左立沒有說下去,他覺得有點口渴,伸舌頭舔了舔嘴唇,眼神落在覃望山手裏的氣泡水上。


    左立說他:“覃律師,昨天你喝了我的果汁,也該還我一瓶水吧。”


    覃望山從口袋裏掏出來了房卡,一邊開門一邊說:“自己買。”


    左立搖頭說著“真摳”,一麵往他的房間裏探頭瞧。覃望山問他:“你看什麽?門對門的房型是一樣的。”


    左立嘀咕道:“我就想看看,房間裏有沒有藏個馮妮娜。”


    覃望山一手撐在門上,擋住左立越來越囂張的窺探,一字一頓道:“你越來越逾界了,左立。”


    左立仰著脖子看他,故意用氣聲說:“這也算越界?我的覃大律師。”


    覃望山撇開頭,根本不跟左立對視。左立卻得寸進尺,靠得越來越近,幾乎要貼上去了。覃望山的態度似乎是拒絕,也似乎是默許,他的嘴唇擦著覃望山的耳朵:“你昨天問了兩個問題,想不想聽答案?”


    用什麽謝?又怎麽浪?左立的態度好似在說,隻要他願意,都可以逐一體驗。因為久未有動靜,頭頂的聲控燈滅掉了,隻餘昏黃的壁燈。


    黑暗裏的左立又開始散發出勾人的氣味兒,他的身體好似一條纏繞的、水淋淋的泥鰍。


    覃望山手臂上的肌肉繃緊了。他往屋內退了一步,左立沒站穩向前撲,覃望山一把拉住左立的肩膀,一個轉身把人拖進了室內,然後推著他壓到門背後。左立絆了一跤,一隻鞋卡在門口,覃望山直接抓住他的赤腳。


    沉默的對視中,覃望山率先投降,惡狠狠地親上去。


    (略略略)


    覃望山的腦中煙花般炸開,忍不住要深深吸氣。


    比夢裏還要燙、還要爽。


    作者有話說:


    忐忑,這樣應該不會鎖吧


    第19章 迷3


    和麻友新的和解協議談得七七八八,丁少驄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剩下的事情交給代理律師,不需要他再操心。丁中展的氣也順了,同意他恢複自由行動。於是他第一時間讓財務定了機票,直奔目的地而去。


    到景區已經是晚上了,酒店經理不知道他要來,他也不要什麽招待,自己要了一輛高爾夫車,開著直奔菡萏小築。


    他去覃望山的房間找人。登機前他給覃望山發過信息,但覃望山一直沒迴。丁少驄猜覃望山多半是在和客戶的酒局上,但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還是先去了他的房間。走到房門口,丁少驄抬手準備敲門,卻發現門並沒關上,門框和門板之間夾著一隻一次性拖鞋,留著一道窄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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