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還能有什麽事,就是籌備好了抗清,便來覲見陛下,想向陛下請旨出兵廣東罷了。隻是,臣雖然辛苦召集了數萬大軍,可南寧,桂林等產糧地皆不在臣手中,大軍開拔所需的糧草又遲遲沒有湊齊,著實是困難重重!”陳邦傅眉頭緊鎖,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


    朱由榔一聽,便知道陳邦傅沒有出兵的意思了,但他也沒打算讓對方出兵,那些雜牌軍連南寧府當地的鄉勇都打不過,出征去打尚可喜,耿繼茂的精銳,隻能是拖其他人的後腿罷了,他笑了笑之後又道:


    “打仗的事情暫且放到一邊,陳卿既然來了,就幫朕去勸勸,你平日裏和那些大臣的關係不錯,昨夜他們不知道是受了何人的鼓動,居然要闖宮,被侍衛殺了一人,現在估計還心驚膽戰呢!順便啊,也查一查,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鼓動朕的大臣造反。”


    “陛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這些大人們可都是一路跟隨陛下至此的忠良死節之輩,他們怎麽會造反呢?”陳邦傅趕緊解釋。這些人和他向來關係密切,若是他們有造反之心,那他陳邦傅這個吳黨一派當前唯一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是反還是不反呢?


    “怎麽,難不成陳卿是覺得是朕落水之後糊塗了,冤枉了他們?還是覺得,要造反的其實是朕,啊?”朱由榔突然一喝,嚇了陳邦傅一個哆嗦,他從沒想到永曆皇帝還有這樣的氣魄。


    “陛下,臣不敢,臣不敢。”陳邦傅一時情急,說話都反反複複了。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等級觀念深入人心,隻要是還沒有正式造過反的,皇帝的威嚴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深入骨髓的。甚至,便是造過反的,也不敢隨便挑戰正統的一朝天子。


    而永曆皇帝雖然性格懦弱,但長得十分周正,特別有皇帝的樣子。在原本的曆史上,雄兵十萬的一時梟雄孫可望都被他嚇得迷信二龍不能相見了,現在想要嚇住一個小小的陳邦傅,自然不成問題。而這,其實也是他當前最大的政治優勢。


    “陳卿,朕是相信你的。如今的局勢,在這梧州行宮中,朕能相信的人不多,你便是其中最可靠那個。所以,朕不希望陳卿和朕有什麽誤會,咱們君臣之間,理應是坦誠相待的。”朱由榔看陳邦傅被嚇到了,隨即又換了個語氣:


    “所以,陳卿既然都來了,那就務必幫朕好好查一查,查他個水落石出。若是有歹人想要害朕,陳卿便把他揪出來,朕要親自審問清楚其中緣由。”


    “是,臣遵命!”陳邦傅連忙弓腰拱手,抱拳應道。


    朱由榔說罷,又安撫了幾句,穩住這個當朝權臣之後,便不再說什麽,直接朝著船下走去,李建捷領著十個全副武裝的侍衛立即跟上,緊緊護衛在了這位一國之君的身邊。而陳邦傅則是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他呆呆地看著朱由榔不斷遠去的背影,以及在後麵一直跟著的龐天壽,腦中一片空白。


    “陛下,這江上風大,您還是披上這大氅吧,可別著了風寒。”朱由榔走得很快,龐天壽一麵小跑跟著,一麵氣喘籲籲道。


    “好了,你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靜!”朱由榔剛剛走下龍舟,便直接停了下來。


    “可......”


    “可什麽?難不成你也要違抗朕嗎?”朱由榔直接喝道,這龐天壽也不是什麽好鳥,他若是不展現出點皇帝的威嚴,這些人恐怕就真的要蹬鼻子上臉了。


    “老奴遵命!”龐天壽見朱由榔如此氣怒,想到這幾日對方的異常和昨夜的殺戮,再看看此時一個個兇神惡煞的侍衛,也不敢再說什麽,當即應了下來。


    而徹底擺脫了這個跟屁蟲之後,朱由榔隨即沿著江邊一路西行,身後除了李建捷和十個貼身侍衛之外,再無任何擾他清靜之人。


    要知道,對於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從小接受唯物教育的人來說,穿越實在是一件太不可思議的事情了,更不用說還是穿到了一個末代皇帝的身上,他還需要時間讓自己好好冷靜一番。


    “李將軍,你再幫朕去跑一趟,還有一封信是要給杜永和的,派人找到陳齊策,從海路送過去。”朱由榔又吩咐道。


    “臣遵旨!”李建捷聞言,當即弓腰,拱手抱拳應道,沒有絲毫拖遝。昨晚奉旨殺人,與整個文官集團為敵之後,他已經徹徹底底是朱由榔的人了。


    而看著李建捷轉身離去,朱由榔心頭一鬆,然後抬頭看向了前方一處人喧馬嘶的軍營,帶著身後剩下的幾個侍衛朝著那裏走去。


    其實,平心而論,穿越成皇帝,還是一個正當壯年的皇帝,他也算不上虧。更不用說,穿越之前,作為一個紅旗下長大,以保家衛國為己任的軍人,他熟讀史書,對於這段國破家亡,遍地腥膻的曆史,也十分惋惜,甚至是痛恨。如今有一個改變曆史的機會擺在他的麵前,他又如何能不心動呢?


    可問題在於,如今的局勢,實在是已經危急萬分!


    甲申之變已經過去六年,清廷侵占了關內大部分的土地,便是南明一朝,都已經換了好幾任皇帝和監國,朱由榔也不是第一次來到梧州避難了,單單是隆武二年監國期間,他就逃了兩次,梧州這個地方,說起來這具身體的原主可是熟悉得很呢!


    但隨著他第三次西逃梧州,大明王朝實際控製的領土,已經不足兩省。而西南的雲貴川三省,則是被控製在了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領導的大西軍餘部手中,獨立性十分強,他暫時難以控製。


    更為嚴峻的是,廣西廣東兩省域內的明軍兵馬,隻剩下了互不統屬的五支,但除了高一功,李來亨統帥的一萬五千餘忠貞營,李元胤統帥的五六千兵馬,杜永和,張月統帥的萬餘廣州守軍還有一戰之力外,瞿式耜麾下的萬餘雜牌軍,陳邦傅麾下的萬餘雜牌軍,都是遇敵即潰。


    至於惠州的黃應傑,潮州的郝尚久,倒是還有一戰之力,但他們此時正在觀望局勢,若是朱由榔不能在粵西和桂北打出一點戰績來,恐怕這兩人還是要剃發投敵的。


    換言之,兩路敵軍壓境之際,朱由榔真正能依靠的,其實隻有三支兵馬,而且還是三支各自為戰,互不統屬的大軍。


    局勢之危急,由此可見一斑!


    當然,事情也不是毫無轉機了,經過了前兩年的南北各地的反清浪潮,滿清八旗兵損失慘重,一時難以再大舉征戰。所以,這一次南征的,是孔有德,尚可喜,耿繼茂三個大漢奸,他們麾下的兵馬隻有四萬,兵力上對兩廣明軍並不占絕對優勢。


    而且,孔有德獨自統領兩萬大軍,此時還在衡州府休整。在原本曆史上,這個老奸巨猾得家夥會在半年之後,等尚可喜和耿繼茂在廣東打得差不多了,才會進軍廣西,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換言之,朱由榔現在真正麵對的敵人,其實是已經攻破南雄,韶州,正在進軍廣州的尚可喜和耿繼茂兩部,他們隻有兩萬餘人馬,其中三四千還是沿途收編的明軍。


    因此,隻要朱由榔能雄起一迴,統合杜永和,張月的廣州守軍,李元胤的粵西守軍,以及高一功和李來亨的忠貞營,把這三萬多人馬擰成一股繩,此戰便還有機會。特別是其中戰力最強,全部都是百戰老兵的忠貞營,他們是硬抗尚可喜和耿繼茂兩部清軍精銳的關鍵。


    這也就是朱由榔為什麽要留下忠貞營大將黨守素作為親衛軍的原因了,這是他重新掌握忠貞營的橋梁。高一功和李來亨是絕對忠心的,隻是缺乏一個明主,一個能為他們擋住朝堂上袞袞諸公悠悠之口,能助他們獲得大軍征戰所需補給的明主。


    畢竟,荊州大戰輜重盡失之後,這一萬五千多名老兵如今麵臨著吃飯問題,甲胄裝備問題,還有醫藥問題。在原本曆史上,他們就是因為沒有武器裝備,沒有糧食,沒有醫藥,大幅減員,最終不敵清軍的。


    換句話說,此時的朱由榔並不是沒有機會,隻要統合起大軍,解決好忠貞營的補給問題,他完全還有可能擊敗尚可喜和耿繼茂,然後派高一功守住桂林那座堅城,擋住由湖廣南下的孔有德,之後再徐徐圖之,恢複河山。


    在原本曆史上,南明有著無數次機會,但就是因為軍隊各自為戰,互相拆台,才最終敗給了清軍。


    當然,問題同樣也是難在此處,作為曾經的軍人,心智成熟,能夠迅速適應環境的朱由榔自然也深知重新統合軍隊並不容易,大軍的後勤補給,更是天大的難題。這可是一萬五千人馬的大軍補給,要從哪裏去找?


    可是,難就不抗清了嗎?難就可以退卻了嗎?卑躬屈膝,委曲求全,韃子就會放過他朱由榔了嗎?不說那些民族大義,家國情懷,就單單是為了自己能活下去,朱由榔就得做出改變!


    而且,此戰若是和原本曆史上一樣敗了,那他還穿越到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意義,難不成就是為了體驗一把亡國之君的淒涼嗎?就算是從那些神神怪怪的角度來說,朱由榔也必須做出改變。


    更不用說,他已經實際上無路可逃了。李定國和劉文秀確實可用,但孫可望可不會輕易放過他,任由局勢惡化,繼續西逃,不過是再苟活十年罷了!


    退一步說,這其實也是穿越到這個時空之後,朱由榔深感無力的地方——他的身邊,居然沒有幾個可以力挽狂瀾,獨當一麵的文武大臣。


    杜永和,李元胤都算不上能文能武,兵馬也隻能說是可以一戰,瞿式耜倒算能臣,但手上沒有可戰之兵,朱天麟和王化澄等人確實也可用,但隻是文臣,而陳邦傅正想著怎麽賣他,保自己的富貴,至於高一功和李來亨兩人,有兵有才,確實可以依靠,但又被陳邦傅隔在了南寧府......


    寒冷的江風徐徐吹過,看著天邊終於露出的一點陽光,近乎是身陷絕境的朱由榔心中紛亂之餘,看著天光,似乎是堅定了什麽,在心中奮力呐喊道:


    “朕要抗清,朕要抗清,這輩子,朕絕不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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