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雖然心裏很明白老師是為了他好,但多少有些無奈。

    他來到大明後雖然也靠吟詩作詞出了些風頭,但對手基本都是張以年這種成色的,實在沒有什麽挑戰性。

    用一句通俗的話說就是王者吊打青銅啊。

    凡事就怕對比。

    如今他麵前的這位可不是等閑之輩。

    沈明臣在明代詩壇地位之高是一般人難以比擬的。

    要想拋出碾壓他的詩作絕非易事。

    不過都到這個份上了,徐言可沒有打退堂鼓的理由。不然豈不是太對不起他的恩師錢老先生了?

    徐言向前邁出一步,衝沈明臣拱了拱手,笑道:“沈公子這首詩作的極好。定海縣徐言便試著對上一對。”

    說罷開口吟道:

    “蘇小墳西是妾家,門前都種白蓮花。

    郎來好認當壚處,石上瑤琴覆落霞。”

    沈明臣自然是極為懂詩的,聽得徐言吟罷卻是一愣。

    口中喃喃念道:“郎來好認當壚處,石上瑤琴覆落霞。”

    “徐小郎君這詩以婦人的視角來寫,卻是巧妙。”

    “多謝沈公子誇獎。”

    連沈明臣都誇讚有加,這詩質量自然是沒問題。

    在場眾人紛紛誇讚起來。

    “徐小郎君也是寧波人?這寧波才子也太多了吧。”

    “這麽看來,寧波讀書人有後來追趕之勢,追上紹興也不是不可能。”

    “嘿,你懂什麽。徐小郎君那是緒山先生最近剛剛收的學生。錢老的學生能差嗎?”

    “原來如此,怪不得年紀輕輕有如此才華。”

    自古都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當場出現兩個才子,還都是寧波人,自然有人想要看他們比出個高下來。

    卻見有人起哄道:“還請緒山先生再出一題,看看沈公子和徐小郎君誰詩才更強一些。”

    “對,比試比試!”

    眾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弄得錢德洪也有些騎虎難下。

    至於徐言也是暗暗懊惱。

    這要真比下去,可是太過耗費儲備了。

    詩這東西可是作一首少一首,都做完了怎麽辦?

    他轉而看向老師,見錢德洪衝他點了點頭,便咬牙道:“如此還請老師賜題。”

    錢德洪捋著胡須笑道:“自古風流最少年,便以少年遊為題吧。”

    徐言做了個請的手勢,邀請沈明臣先作。

    其實這也是徐言的一個套路。

    先作詩的人是有劣勢的。畢竟有了樣本容易被針對,而且後作詩給評客們留下的印象更深,更容易獲得有利的地位。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兩者水平相差不多的情況下。

    若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種細微的影響根本可以忽視。

    沈明臣微微頷首,閉上眼睛思忖片刻,隨即吟道:

    “寶馬驕嘶引少年,青絲穿地鐵連錢。

    錦街十二春風起,吹得楊花滿繡韉。”

    徐言心道真是個難纏的對手。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顧不及藏詩了。

    他踱了數步,悠悠吟道:

    “千金寶劍萬金裝,笑擲胡姬綠酒床。

    醉躍紫騮唿俠客,春風吹入鬥雞場。”

    兩首詩作罷便有人比對了起來。

    有說楊詩更揮灑自如的,也有說徐詩更豪氣的。

    但總體而言,徐言因為年紀的原因更顯優勢。

    畢竟沈明臣比徐言大了十幾歲,即便打成平手也臉上無光。

    “再來比一首!”

    “再比一首!”

    在眾人的“拱火”下,似乎沈明臣先耐不住性子了,率先吟道:

    “青黃梅氣暖涼天,紅白花開正種田。

    燕子巢邊泥帶水,鵓鴣聲裏雨如煙。”

    徐言也不甘示弱,立即迴應一首。

    “陰陰桃李晚妝遲,萬裏橋頭叫子規。

    拜月歸來人語靜,金釵失在竹廊西。”

    沈明臣此刻已經詩意大起,再不矜持。

    隨口吟道:

    “烏桕紅紅生稚葉,紫蘭茁茁吐新苗。

    龍須綠折風前筍,鳳尾青添雨後蕉。”

    徐言心道既然如此那我奉陪到底。

    朗朗吟道:

    “點點流螢送落花,春風寂寞斷琵琶。

    人來寄與菖蒲葉,說是成都造紙家。”

    沈明臣內心直唿痛快!

    借著詩興吟道:

    “雨過高田水落溝,瓦橋魚上柳梢頭。

    梅子青酸鹽似雪,櫻桃紅熟酒如油。”

    徐言毫不相讓道:

    “生年十五棹能開,那怕瞿唐灩澦堆。

    郎今曬網桃花渡,奴把鮮魚換酒來。”

    沈曰:

    “妾在江東郎在西,采香曾到若耶溪。

    同行女伴低頭說,淚染新紅白勣衣。”

    徐接:

    “西湖宜晚渡,趁得采蓮船。

    越女嬌吳客,搴衣再索錢。”

    沈吟:

    “桂影團團月,芙蓉葉葉霜。

    搗衣過夜半,幾日廢流黃。”

    徐曰:

    “秋湖皎皎月泠泠,聽罷漁歌酒欲醒。

    試問秦皇放船處,白雲深鎖佛頭青。”

    二人之間你一首我一首,聽得在場眾人皆是傻了。

    詩還能這麽作?簡直如同飲酒一般酣暢淋漓!

    他們當中的人大多都可以作詩,但基本都是苦思冥想良久才憋出來一首。

    再瞧瞧人家沈公子和徐小郎君,真是隨口一吟便是佳句。

    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稍歇了片刻,沈明臣繼續吟道:

    “晚涼風度玉池香,看盡歸鴉入建章。

    妾貌不如蓮樣好,莫將明鏡比寒塘。”

    徐言淡淡一笑:

    “盈盈紅玉晚妝新,靜倚菱花自寫真。

    一片青霞生襪底,滿宮傳是洛妃神。”

    “嘖嘖,這迴開始比宮詞了!”

    有人如是感慨道。

    沈明臣繼續吟道:

    “綠滿南園桑葉肥,風光欲盡柳花飛。

    妾生不及吳蠶死,留得春絲上袞衣。”

    徐言接道:

    “敕下天題法曲新,書生賦奏太平春。

    雕盤紅嫋宮花朵,賜與傳臚第一人。”

    沈明臣還欲作詩,誰料徐言搶先一步道: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一直以來都是沈明臣作一首徐言接一首。

    現在突然變了節奏,沈明臣一時懵了。

    他喃喃念著徐言方才吟出的詩句。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良久他搖了搖頭,喟然長歎一聲,似是釋然一般。

    “徐公子,沈某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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