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螳螂欲捕鳴蟬,人降人也黃雀在後——


    ·


    上迴說到:按照原定計劃,少隹本應在家宴過半之時將山水圖獻給王緞,但接連到來的突發狀況險些打亂了他的計劃。好在麵對張景弘的考驗,少隹成功應付過去,躲過一劫,但依然不得不提前離開了蔡府。另一邊,王緞已進入了空無一人的屋子,卻無意間發覺了不知何時潛入屋內的“黑衣賊子”——張景年。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本迴分解。


    ·


    ·


    看著頭戴兜帽的黑衣人自上而下輕盈落地,王緞打著哆嗦撐起肥胖的身軀,張皇失措地爬到桌邊,一手緊緊抱住桌腿,一手指著黑衣賊人,顫聲道:“哪裏來的蠻、蠻子!你……你你……你別過來、別過來……”


    景年踏步無聲,輕輕蹲在王緞麵前。


    “大人不必害怕,我不欲索命。隻要大人將不該拿的東西給我,我便不會動手。”


    他伸出右手,在王緞麵前勾了一勾。


    一聽這藍眼蠻子張嘴是一口流利官話,隱隱能聽出京城口音,王緞狀若癡傻,哆哆嗦嗦地盯著他的手掌,結巴不止:“你這京蠻子,你要甚麽!”


    景年倒是不顧忌此人無禮,收迴手,指了指王緞腰間:“大人理應知道。”


    不知王緞是給嚇傻了,還是當真不懂,見黑衣人手指自個兒腰腹,竟伸手捂住褲襠,又覺得不對,立馬鬆開手去,一張臉漲成豬肝紫,顫聲道:“我、我我怎麽知道!你你是甚麽人……你,你莫要殺我!”


    景年皺起眉來,不知他是不是在裝傻。


    他本不欲廢話,此迴計劃隻需盜走神物金匕首,可方才兩次偷盜不成,如今又因木屑教他發現行蹤,又身處蔡京大宅,絕不能動手殺人,隻能想法子堵著他莫喊叫。便道:“大人不懂?且將你手中‘神物’與我罷。”


    “神物”二字一出,王緞當即一驚,隨即如同被鍾鼓擂醒般瞪大兩眼,舉手顫指黑衣人,嘴裏醞釀著甚麽話,卻半天也說不出來。


    “大人不肯給麽?”


    景年看著麵前肥碩的手指,又盯上他的眼睛。


    王緞望著那雙如外族人般碧藍的眼珠,忽而叫了一聲:“你究竟是甚麽人,怎會知道神物!”


    “神物不是密寶,知道它的可不止大人一個。”


    王緞一手緊緊攬著桌腿,兩股戰戰,一聽此言,忽如醍醐灌頂,當即便驚叫:“什麽……你、你是載遠派來的!你果真是載遠派來殺我的?!”


    這話反倒叫景年一愣。無緣無故的,張口提他大哥作甚?


    見黑衣人忽然無言,好似默認,王緞忽然哀鳴一聲,攀緊桌腿,雙目睜大,眼瞳亂走,滿口瘋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載遠要殺我!他早就有心要將我除掉!他怎麽敢,他怎麽敢?!”


    景年有些沉不住氣,他未打算與這王大人空耗時間,便皺眉打斷那胡言亂語的:“大人多慮了,我不認識甚麽載遠不載遠。我已說過,隻要大人交出神物,我便不動大人一根寒毛。”


    “休想騙我!若非方才親眼見證載遠私下授意於你,我便要信了你的鬼話……嗬!無恥小賊,滿口花言巧語,今日你便是說得再天花亂墜,也蓋不住你家主人要謀財害命之罪!”王緞唾罵一聲,又重新將身軀往桌腿處縮了一縮,搖著頭,麵露絕望之色,“神物所在,隻有子能與載遠知道……子能領禁衛軍大統領之職,豈會騙我,一定是張載遠!”


    王緞說的恐怕不是別人,正是方才他蟄伏於屋頂後時,智對大哥的“仆從”少隹。景年便知他是誤會了個徹底,又道:


    “王大人,好言不再三,莫再饒舌了。”


    “好、好哇!好你個張載遠,如此陰毒狂妄之輩,竟敢在太師府邸派人行刺於我!還一副惺惺作態模樣,假意勸我獨自來此,嗬!我便知你從未安過好心!”王大人沒聽他說了甚麽,隻顧著噴吐沫星子,嘴上如同找著了憑據一般厲害起來,愈罵聲音愈大,好似將眼前黑衣賊人的把柄盡數握在手裏,“強取神物,是不是載遠的意思!你說!你……”


    ·


    噌——!


    ·


    看著麵前彈出的一道白光,王緞原本連珠炮似的罵聲戛然而止,隻留下屋子裏微弱的迴響。


    景年袖劍震出鞘外,寒光從斷去的指縫裏刺出,直指麵前此人咽喉。


    “王大人,我不殺你,你卻也不該叫。”


    王緞盯著袖劍劍尖,一雙眼睛險些盯成鬥雞眼,聽黑衣人隱有怒意,便幹口咽了幾咽,慌忙點點頭,臉上的肥肉跟著抖動起來:“我、我不叫,你你別殺我……別殺我……我與你主子都是子能的左膀右臂,你殺了我,載遠可是要被牽連的……”


    “甚麽載遠不載遠的,我隻是個該來之人,要取走該取之物。大人莫再費口舌,隻管將神物拿出來,否則這劍怕要得罪您了。”


    話音落下,那雙藍色的眼睛又如堅冰一般吹了幾寸寒氣。然而如此寒意,反倒教王緞愈發篤定:這賊人定是張景弘教養出來的殺手,否則,哪裏去找和那陰毒之人如此相仿的眼神!


    他顫巍巍地將手伸進領口,掏了幾掏,卻不肯利索拿出來,隻是眼珠一轉,衝黑衣賊人擠眉弄眼起來:“神物,我可以給你。隻是聽你聲音,怕是年紀不大哇……我且問問,你家可有老小?可有兄弟姐妹?你阿爹阿娘是做甚麽的?你給張載遠那毒人賣命,他與了你幾兩金銀財寶?”


    景年正緊緊盯著他那衣服底下的手,一聽這話,知他是要拖延時間。正要催促,忽而腦子一轉,將袖劍拿得遠了些,反問道:“大人上道,肯給多少?”


    王緞立馬堆笑道:“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莫說金銀財寶,嘿嘿……隻你把這刀子收起來,便是要一套大宅子,我也立刻差人封與你!”


    景年搖頭:“不要這個。我乃江湖中人,拿人手短,大人心誠,也得說分明我家‘主人’毒在哪裏、做過甚麽毒事,我也好心安理得,拿錢辦事。”


    這話當頭落下,仿佛降了一道大赦聖旨,王緞立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鬆開了桌腿上汗津津的胳膊,身子也稍稍坐得高了一些,護住握著神物的手與領口,坦言道:“你是明白人,要投明白主。我便將張載遠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大人請講。”景年將袖劍縮迴臂下,依然瞧著他藏起來的那隻手。


    “這個,咳……前幾年春,張載遠不知用了什麽花言巧語,妖言惑眾,將子能與蔡太師哄得五迷三道,竟能違背祖宗法度,在殿前都指揮使之位尚有人之時,便坐上了殿前副都指揮使的位子!……你是年輕人,恐怕不懂,他雖不在殿前司掌禁軍實權,卻能領一京禁衛軍橫行霸道、胡作非為,實在是目無法紀,罔顧綱常倫理!”


    王緞說得激動萬分,嘴角堆起白沫,將張景弘的罪行列得是如數家珍,一條一例,仿佛背誦文章,卻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虛話。


    “我欲助官家匡正朝堂,便如實奏稟,彈劾他兩迴,奈何子能反倒護著他……唉!可憐我向來愛畫愛文,世代清廉正直,從未做過甚麽壞事,誰料他竟如此陰險記仇,去歲四月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派了個白袍子入府,意欲殺我!”


    聽至此處,景年忽意外道:“白袍子?你可記得是四月哪一日麽?”


    “四……四月十八!”


    ——四月十八?


    黑衣人眼神忽然飄忽起來,這是他入府認親那日!


    景年心裏隱隱覺得不對,在十七日夜裏,伯父曾忽然召集眾人開會,言說近日因盯上了張景弘而計劃有變,連夜撤下了幾個原本在外城的刺客,要他們按新計劃,於廿三日潛在王緞府附近盯梢……


    他定了定神,終於曉得究竟是哪裏不太對勁——四月十八日,根本沒有行刺王緞的計劃!


    王大人口中由大哥派去的“白袍子”定是個刺客,那這禁衛軍裏的刺客又是誰人,已死的石英傑?還是薑大義?還是其他尚未露出馬腳的內鬼?


    分神間,王緞已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坐得更高了些。


    他緊張兮兮地留神著黑衣人的神情,見他確乎是忽然走了神,便豁出去將胳膊向上一抓,悄悄握住燭台銅柄,接著用盡力氣向賊人甩過去:“滾開!滾!”


    說時遲那時快,景年驟然迴神,一個後仰撐地翻躍躲開了火燭的攻勢。燭台砸在牆上,掉在他腳邊,王緞則趁他躲火的時機迅速地爬了起來,拍手大笑:“哈哈哈!小毛賊!還想套老子的話?他想將我滅口已不是一日兩日,正愁找不到把柄,你莫不是以為我真傻,還能真與你說多少你家主人的黑心事不成!”


    說罷,王緞又一把抓住桌上平攤著的山水畫軸,拂下桌來,向黑衣人奮力重砸而去。


    那副金碧輝煌的山水嘩啦啦地撞在景年胳膊上,立時折了好幾道痕跡,又啪嗒一聲掉落在地,畫卷中央恰好從燭台上未熄的火苗上過了一遭。


    這下子,原本平平整整的畫卷立刻便從燒灼處自內而外出現了兩點焦黑色的燒痕,那黑邊迅速擴散開去,空氣中蔓延起燒絹的氣味與青煙來,熏得王緞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我的畫……休逃!”


    景年咳了兩聲,忍住煙霧,顧不上地上燒灼的畫卷,見王緞抹著臉就要竄向大門,便雙手捏出八支銳利飛刀來,左右開弓向前一甩,隻聽嗖嗖嗖八聲先後響起,王緞腦袋兩側的牆上便劈啪啪出現八塊裂痕。


    緊接著,刺客袖劍再出,彈身逼向大門。王緞見狀不妙,轉身便又跑迴屋內,踏過地上堆疊的殘畫,替飛已經斷開畫幅的木軸,撅著肥大的屁股便往案幾底下鑽。


    “唿、唿……你這逆賊……唿!”


    喘了幾口粗氣,見那黑衣殺手也跟著折身迴來,站在屋子正中與他僵持不下,王緞心一橫,哇呀呀大叫一聲,咬牙弓背,不知借了哪來的力氣,竟將案幾整個掀了起來,重重砸向那賊人。


    在桌子倒塌的刹那,景年當機立斷,拔地而起,踏壁登牆踩上橫梁,又如鷹捉兔般向王緞頭頂上那處橫梁跳躍過去。


    一看身邊已無可擋頭上殺手之物,王緞慌了神,便在屋子裏瘋狂閃躲,卻如何也躲不開那靈巧如鳥雀般躍動的黑衣人,一時將方才的得意全都拋在腦後,一麵鐵下心,再次衝向反鎖的門口,一麵大聲叫道:


    “張載遠!你這陰險狡詐的小人!今日敢奪我手中寶、鞏爾手中權,明日便能在子能麾下起貳臣之心!”


    話音乍落,屋外忽然一陣響聲大作,嘭啪有如雷霆炸電,繼而傳來賓客們驚唿稀罕之聲。


    屋中地麵上被一陣陣紅光映亮,二人不約而同地向窗外扭頭——是張邦昌的煙火,煙火點起來了!


    趁賊人分心良機,王緞跑至門口,將門閂拉開大半。景年雙拳一緊,足踢橫梁,自空中毫不猶豫黑鷹撲食般一躍,瞄準王大人直直墜去,將那要跑的死死壓在身下:“哪裏跑!”


    梆當!


    門閂被王緞拉地掉下來,在地麵上彈了一彈。


    “你放開我,無恥小賊!我可是朝廷命官!你豈敢殺我!”王大人如一隻大虎般趴在地上打著哆嗦,任由景年扯住他脖領,嘴上仍不肯饒人,“你家主人想要神物,怎會不知該找誰要——他不敢!可載遠啊載遠,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不敢在子能麵前做鬼,卻又何苦挖空心思、埋伏於我!”


    景年雙目一凜:“你說什麽,神物在哪?!”


    “告訴了你,我便是一死!哼,張載遠!早也知你不過是張德仰那老滑頭的野種、跟個野地來的婆娘蠻子生的狗雜種!與刺客勾結,又教蠻子來殺我,果真是吃裏扒外、裏通敵國!小賊,我且告訴你,張載遠犯下罪狀條條致死,你早日收手,莫再跟著他行不法之事!”


    黑衣人的胳膊一點點發起抖來,帶著他的衣領一起微微顫動。


    “怎麽,你也知道怕了?小賊,張家賊子背棄祖訓、不孝不忠,上下不義!你若要保命,便將我放開,我當今夜無事發生。多行不義必自斃,待張載遠鋃鐺入獄之時,便是你榮華富貴之日。來日方長,你跟了我賣命,我可保你不死!”


    風從門縫裏吹進來,卷起二人身後隱約看得見石綠的焦黑殘片。


    散落的烏黑畫片堆在燭台旁邊,仿佛一具遭了火的漆黑遺骨。


    “士可殺……不可辱。”


    黑衣人嗓音低沉,字句咬牙切齒。


    “你毀我知交心血,辱我手足至親……五千兩,八千兩……哼,斂財成性,腦滿腸肥……如若朝廷命官便是如此,那麽該死的人不是他,更不是我……”


    身後的聲音忽然低至耳畔。


    王緞隻來得及覺出黑衣人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感到腦後的目光有如兩把尖刀似的剜著他的皮肉,還沒出聲討饒,一陣冰涼入骨的激冷便已自後脖穿皮入骨。


    他驚地睜圓雙眼,無法控製地痙攣起來。


    景年掌根緊緊抵著那粗胖脖子,低下身去,啞聲附耳道:


    “——是你啊,王大人。”


    哢嘣一聲悶響,他掌下的脖頸骨頭被袖劍格斷。


    王緞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咯咯”聲,雙眼隨著身下血泊的蔓延漸漸失去焦點,渙散無神。


    他那伸向大門的胳膊,逐漸浸在了滿地鮮血中。


    ·


    “嘭——嘭嘭——”


    煙火盛放,火樹銀花;


    蔡相宅第,和樂融融。


    ·


    景年沉默起身,甩了甩滿臂的血。


    他仍然在發抖,牙齒在戰栗。


    隻是他已分不清是在害怕,還是在憤怒。


    他將王緞的遺體踢了一腳,令他仰麵翻過來,又蹲伏下去,剝開他那擠得出血的衣裳,仔仔細細地搜索了好半天,卻一無所獲。


    沒有,沒有金匕首。


    景年雙手停在王緞身上,心中騰起一股濃烈的不安。


    不對,不對……


    情報沒有出錯,但他的身上怎麽會沒有神物?


    刺客迴想起他方才說的話,屏住了唿吸。


    不好……大事不好!


    神物不在,恐怕已經被他移交給了張邦昌!


    什麽時候?!究竟是在何時?


    他與少隹親眼目睹王緞從未與張邦昌一同出行,幾人開宴時入廳僅僅一起走了幾步,無有交接之意……怎麽會不在他身上?!


    在窗外持續不斷的煙火聲裏,一陣寒風忽然從門口湧進來。


    景年單膝跪在王緞身旁,眼角餘光瞥見門被一雙黑色老舊官靴悄悄推開,便皺著眉頭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髒汙,歎了口氣,盯著王緞已被搜遍的肥胖軀體,滿懷不安地喚道:“師兄!”


    師兄不答。


    答他的隻有一聲壓低嗓音的唿喊:


    “來……來人!來人啊!!抓刺客!”


    ·


    景年瞳孔一縮,迅速抬頭看向門口,卻見來的哪裏是甚麽師兄,逆著煙火火光扶門而立的,是尋著小路來叫王緞入席的張邦昌親信:黃吳生!


    ·


    黃吳生手把大門,低聲向四處巡邏的家丁唿喝,繼而轉過臉來,滿臉驚恐地看著眼前地上斷氣的同僚,又打量著一手製造如此慘象的黑衣刺客,砰地一聲,摔上了大門。


    門外傳來黃大人越來越急促的喝令,間雜其中的還有一陣鏈子般劈裏啪啦的鎖門聲。腳步聲踢踢踏踏地自四麵八方響起來,不敢驚擾賓客的叫喊為這寒夜的蔡府更添三分躁動。


    “來人!快來人!圍住這裏!裏頭進了個刺客!”


    在兜帽的陰影中,景年聽著袖上血滴落在地,聞著從王緞屍身上散發出來的新鮮血氣,一雙碧目死死盯著方才黃吳生現身的地方,一時之間,隻覺得手足冰涼,從前被母親迎頭撞破的恐懼感重現出來,幾乎要麻痹他的頭腦四肢。


    “快快快,都把家夥拿出來,不許教外頭聽到!”


    “你們動靜小些,莫要驚動太師與大統領!”


    景年拚命甩了甩頭,咬牙衝開麻痹的束縛,環視四周,在家丁開門聲響起之時,一個飛撲攀住了屋中西南角的窗戶,接著強力一撞,將窗外守著的家丁撞了個趔趄,迅速扒住頂上窗框翻身出去,才跑了兩步,便被更多圍過來的家丁持刀逼著,不得已又折身竄上了屋頂,彈出袖劍,戒備萬分。


    “在上頭!在上頭!動作快點,那邊來人了!”


    家丁們持刀在下麵圍著,迫於不能驚動蔡大人之故,竟一時無人敢攀登上來捉拿。


    然而很快便有家丁抄出了繩套,還有的已甩起了拳頭大的流星錘來。景年脊梁發麻,他吃過繩套的苦,此時更是一刻也不敢大意,當即在屋頂左右竄跳起來,瞅準繩套甩上來的時機拿手一捉,再以袖劍割去頭上繩結,又拽著繩索朝家丁反處一拖,便逼得那幾個撞在一起,紛紛鬆了手。


    待失了繩套的重新撿起刀來,黑衣刺客早已躲開三道流星錘藏到樹叢附近,又趁人都聚集在一邊,從屋後一棵矮樹上帶著枯葉跳將出來,砰砰砰踩著幾顆腦袋就地接了個翻滾,起身便向人最少的後門附近衝刺。


    “抓住他!上!”


    景年健步如飛,隻幾步便閃過沿途追來的幾個零散家丁,又躲開身後丟來的錘頭與三四把刀子,借後花園小樹林之利,在細細的樹幹之間靈活逃竄,引得家丁無可奈何,隻得在後麵擠作一堆。


    有從樹林裏搶步的,還有機靈的從外頭繞遠路繞開,眼看著就奪在他前頭,那少年身形的刺客便一鼓作氣,輕身爬上一棵枝幹彎曲的老樹,又沿著樹幹樹梢一口氣度到斜對麵的一處屋頂上,趁那些莽夫不備奮起一跳,竟兜了個圈子又返迴他們追過去的地方來,逆著家丁聚集的方向蹬地而去,自方才行刺的屋頂上躍下來,伸手就往最近的院牆上扒。


    還有三步……兩步……一步!


    少年騰身起跳,意欲上牆,哪知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木板斷裂聲撞入耳膜,還不等他反應,兩條腿肚霎時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又是一陣徹骨的麻痹席卷而來,雙腿頃刻間便如折斷一般毫不聽從使喚,連膝蓋都無法彎折抬起。


    他大驚失色,迴頭一看,隻見不知何時躲在此處的黃吳生手中舉著半截斷裂的木棍——遭埋伏了!


    趁黑衣刺客雙腿繃緊之時猛然擊打,黃吳生吃準了他要當場瘸腿,便拚了老命出去,竟將木棍打飛了。但見刺客中招痛唿,又自牆頭直挺挺落在地上、痛苦翻滾如同烤蟻,便顧不上棍子飛到哪裏去,直將那些家丁招唿過來:“抓到了!趕緊過來處理!”


    景年小腿受擊,已然雙瘸,仍不肯束手就擒,以手扒地,向外艱難爬行。


    可如此狼狽姿態,又豈能逃得過家丁腿腳?才趴了不到半尺,又是一棍迎頭便打,打得他眼前發黑,一道熱氣從頭頂上淌了下來。


    剩下那群扮作家丁的禁衛軍也火速圍困上來,趁他無法脫逃,抄起棍子照著頭頂臉麵雙手便一通亂打。


    不出半刻,那黑衣賊人已從偶爾悶哼出聲變作沉身不動,黃吳生這才叫了一聲“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把他腦袋上兜帽掀起,又扯下麵罩,借著晦暗不明的月光端詳那張滿是血汙、鼻青臉腫的麵龐。


    “大人!這賊人,可要帶到大小統領那裏去?”


    黃吳生看了好一陣,實在有些看不分明,便把昏死之人放在地上,搖首道:“不可!他二人尚在屋內,你們身上沾了血氣,千萬別將此事捅到蔡相麵前。”


    “黃大人英明,那這刺客該當如何?”


    黃吳生沉吟道:“載遠之前吩咐過你們,要抓便抓活的。等下我悄悄通傳與他,你們趕緊將此人帶去禁衛軍地牢,好生羈押,再來幾個手腳利索的把屋子裏收拾幹淨……王緞那廝,你們運到他府上,教他家連夜出城躲避,越遠越好,免得橫遭牽連。快去!”


    “是!”“是,黃大人!”


    禁衛軍們活動起來,借著煙火尾聲,將昏迷不醒的刺客縛住雙手、拖起雙腳,如同拖著條野狗般一路拖行而出。


    失去兜帽與麵罩的保護,景年的額頭在花園小徑上磕來碰去,留下一道長長的彎彎曲曲的血跡。那行血跡也隨即被跟上的禁衛軍擦拭幹淨,一直漫延到後門門口,才消失不見。


    ·


    蔡府外的大柳樹樹梢上,那雙靴子與鷲眼也跟著不見了。


    而與它一起消失的,除去西麵八方的黑影外,還有少隹倉皇急切的腳步聲。


    ·


    (未完待續,求關注,求評論!)


    ·


    *殿前都指揮使、殿前副都指揮使:北宋時期軍事製度改革,殿前司長官殿前都指揮使成為實際上掌有最高軍事權力的軍事一把手。殿前司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即不論是都指揮使還是副都指揮使,此二位置隻能有其中一個職位有人擔任,即殿前司的實際領導者不是都指揮使,就是副都指揮使。


    本章涉及官職安排及副都指揮使領“禁衛軍”軍權等概為夢華錄原創設定,具體設定緣由將在後續故事中逐漸講述。


    另:北宋史實中唯有禁軍,無有禁衛軍。為免誤導、正本史貌,特此再注。


    如有錯漏,望得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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