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是楊素的門生,古代的師徒關係是非常親密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也不是掛在嘴巴上說的。


    作為自己親爹的學生,楊玄挺自然是將李靖當成自己人的。


    但是李靖進來之後第一句話,就這麽咋唿人,屬實將他嚇了一跳。


    李靖坐下後,說道:“非我危言聳聽,實是事實如此,玄挺似乎不信?”


    楊玄挺點了點頭,給李靖倒酒,道:


    “不瞞藥師,我在京師揍過的人裏,論家世地位,魏征根本就排不上號,我揍他,是他的榮幸,怎麽就給太子妃惹禍了?”


    李靖笑道:“魏征無禮在先,太子妃都能容他,你怎麽就容不了呢?”


    “我這眼睛裏可不揉沙子,”楊玄挺冷哼道:“他算老幾啊?也敢給太子妃提意見,太子妃不能幹政的話?還有誰能?”


    李靖皺眉道:“你這次和他們之間,鬧得很不愉快,但是太子冼馬劉先生,以及門下坊和典書坊的那些主官,卻都無動於衷,你不覺得奇怪嗎?”


    楊玄挺疑惑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唄。”


    “怎麽就事不關己了?”李靖笑道:“魏征薛收不是他們的人?作為主官,下屬與人衝突,難道不該管嗎?”


    “他們是不敢管,”楊玄挺抱肩笑道。


    李靖道:“對了,確實不敢管,因為他們以為是太子妃授意你和元慶打人的。”


    玄挺頓時一愣,趕忙道:“此事和太子妃絕無關係,魏征行僭越之事,太子妃並沒有說什麽,這是人人都知道的。”


    “麵上是知道,但是心裏怎麽想,你知道嗎?”李靖道。


    楊玄挺呆住了。


    李靖沉聲道:“你和元慶太衝動了,這是東宮,不是你們家,所有屬官都是太子欽點,你們憑什麽打人?誰給你們的膽子毆打太子的下屬?魏征敢冒頭,背後必是有人默許的,這些人裏,有人是真心為太子妃好,因為太子妃不能幹政,知道為什麽嗎?”


    “不知道,”楊玄挺茫然搖頭。


    李靖道:“因為皇後沒有幹政,太子妃又憑什麽幹政呢?”


    楊玄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手心已經開始冒冷汗了,李靖這句話的意思是,太子妃其實才是僭越了。


    李靖繼續道:“太子臨走之前,東宮的事情都交代給了劉先生和李綱封德彝他們,他們才可以協助觀王處理一些事情,太子妃等於是奪走了他們的權利,當然了,這也要怪觀王,他太世故了,許多事情都來請教太子妃,出發點是好的,但其實是將太子妃架在火上烤。”


    楊玄挺嘴角一抽,道:“聽君一席話,毛骨悚然,我和元慶這次確實是湖塗了,我似乎應該立即給太子寫信,將事情解釋清楚,畢竟我們倆真沒有受人指使啊?可不能牽連太子妃啊。”


    “信到是不必寫,也用不著你解釋,反而是畫蛇添足,”李靖沉聲道;


    “太子和太子妃亢儷情深,焉能因一件小事所能影響,太子妃私下稱我為兄,我與玄挺也是自家人,咱們不能給她招惹禍事,前車之鑒,難道你已經忘了?”


    楊玄挺忙不迭的點頭:“那我似乎該勸勸她,不要再見觀王了。”


    “用不著你勸,太子妃都不會與觀王見麵了,”李靖道:“東宮兩坊三寺,此番一致沉默,就是無聲的反對太子妃幹政,他們也是為太子妃好,免得禦史台往洛陽告一狀,小事化大。”


    楊玄挺這個人,其實不怎麽聽勸,但也因人因事,李靖是自己人,不會坑他,何況李靖又將事情說的這麽嚴重,他敢不聽嗎?


    其實李靖的初衷,就是希望東宮弘農楊一派稍微收斂一下,這裏是東宮,不是秦王府,在這裏結黨,那是找死呢。


    李靖和楊家關係匪淺,自然不希望他們出事,但如果任由他們再胡鬧下去,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楊茵絳讓他來調停,目的也是如此,別人做不了這個和事老,隻有李靖可以。


    黃鳳麟和李玄道打架,還可以說是個人恩怨,各自訓斥一番也就罷了,但楊玄挺和楊元慶這一次,將事情上升到了東宮黨派之爭,是比較嚴重的。


    李靖離開楊玄挺的公所後,去見了裴爽。


    裴爽本來是一直跟在楊銘身邊的千牛備身,但是楊銘這次離京,一個備身都沒帶,而裴爽這一次與楊玄挺的矛盾,魏征事件不過是個導火索,真正的原因,還是楊裴之爭。


    兩家都壓著火呢,明麵上努力保持和平,其實互相看對方不爽,心底都憋著一口氣,一點就燃。


    他們倆家的矛盾,連太子都沒有辦法,這屬於家族利益之爭,楊玄挺毆打魏征,其實就是在點火。


    因為楊銘曾經是河東王,所以東宮河東子弟不少,而這幫子弟因為都是老鄉的緣故,走的也比較近,又隨著弘農楊在東宮一家獨大,導致河東士族抱團取暖,薛收、薛萬述,也加入了裴家的陣營。


    “太子妃,側妃,眼下都有身孕,待產之日臨近,你們怎麽敢在這個時候惹事?”李靖對待裴爽,就沒那麽客氣了,直接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畢竟裴爽是晚輩,而他對李靖,也是非常敬重的。


    “非我主動惹事,”裴爽解釋道:“大家都是給太子做事,位置雖有高低,然魏征雖然無禮,訓戒一番即可,用得著動手打人嗎?此與蠻人何異?”


    李靖冷斥道:“還敢狡辯?事情本來不大,你們幾個硬是在背後挑事,心裏有委屈可以找太子妃說,何故起衝突?本來沒有結黨,卻讓人以為你們結黨。”


    裴爽頓時愣住了:“不過是因抱不平而有的言語衝突,怎麽就成結黨了?”


    李靖道:“你們怎麽想是你們的事,外人怎麽想,你們可管不著,東宮屬官,太子之臣子也,你們所作所為,都代表著東宮,今後做任何事情之前,要先想太子,再想自己。”


    裴爽啞口無言,又被李靖數落半天後,點頭道:


    “李將軍之言,如雷貫耳,晚輩今後當事事慎重而行。”


    李靖點了點頭:“太子是不會容忍東宮有派係的,你跟他們都打個招唿,今後小心謹慎,勿要給自身惹禍。”


    “晚輩明白了,”裴爽親自將李靖送走,態度謙恭。


    東宮第二大刺頭,就是楊元慶了,這小子隻有楊銘和楊茵絳能壓得住。


    李靖才勸了幾句,楊元慶就不服了,於是李靖直接將其胖揍了一頓,期間楊元慶也還手了,但是沒打過李靖。


    “好啊,我敬你是兄長,沒曾想你吃裏扒外,敢打我?”楊元慶鼻青臉腫道。


    “打的就是你,”李靖也是動了真火,心知這小子這些年在邊疆白曆練了,還是改不了那驕橫的性子。


    現在打,已經晚了,性格都已經定型了。


    所以隻能盡量讓其受些皮肉之苦,好長點記性,不要再給他姐姐招惹麻煩。


    楊元慶也是硬氣,養了一天傷,第二天便單槍匹馬又去找李靖了,結果又挨了一頓揍。


    這次連楊玄挺也看不過去了,你小子是真特麽不聽勸啊,藥師是為你好,你看不出來?


    於是楊玄挺直接寫信給洛陽,向楊玄感和楊約告狀了。


    “混賬東西,”楊約收到信後,破口大罵:“這個小畜生是不是覺得我在淅陽呆的時間太短了?茵絳要是因此事動了胎氣,我打死這個畜生。”


    楊玄感嘴角一抽,沒敢吭聲,因為楊約在此之前,已經將他臭罵了一頓。


    為什麽?教子不嚴唄,罵的也很難聽,什麽棒槌爹生了個棒槌兒子。


    “給藥師寫信,元慶今後就交給他調教了,再不聽話,往死了給我打,”楊約怒氣衝衝道。


    楊玄感陪著笑臉道:“叔父您消消氣,說到底,元慶也是替她姐姐出氣,並無過錯啊?”


    楊約渾身一震,目瞪口呆的看向玄感。


    片刻後,他直接抓起一把椅子就朝玄感砸了過去,玄感大驚,起身就躲:


    “您別動手啊您,我哪裏說錯了嗎?”


    楊約怒不可遏,指著玄感大罵道:“你個蠢貨,楊家早晚葬送在你的手裏,動動你那蠢驢一樣的腦子行不行?”


    楊玄感一臉無辜道:“有話不能好好說嘛?我給藥師寫信還不行嗎?”


    楊約一臉頹喪的坐下,歎息道:“怎麽教都教不會啊,你到底是不是我兄長的兒子啊?”


    這還假的了?楊玄感無語道:“您就這麽看不上我啊?”


    楊約什麽都不想說了,無力的擺了擺手道:


    “給藥師、玄挺、德彝、僧壽、李密分別寫信,讓他們看好元慶,他還小,容易惹是生非,茵將這麽些年不容易,不要再給她招風惹雨了。”


    說著,楊約又加了一句:“還有,讓玄挺和元慶去給人家魏征道個歉。”


    “憑什麽啊?”楊玄挺愣道:“他算老幾,值得咱們家道歉?”


    楊約瞠目結舌,直接抓起筆筒砸向玄感: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楊玄感一把接住筆筒,趕忙跑桌子後麵研磨:


    “我寫我寫,哎呀,你老人家氣性可真大。”


    楊約無奈的歎息一聲,澹澹道:“藥師和德彝,我還是放心的,至於其他人都要提個醒,讓他們不要為難魏征,那是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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