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杜如晦被楊銘召迴來了。


    他人雖然迴來,但手下的門客仍在巴陵清查田畝,並不影響進展。


    楊銘覺得,這件事不能太急,畢竟牽扯太大了,要一步一步慢慢的查。


    總管府大堂,元文都、龐牛、杜如晦、裴熙載都在,正與楊銘一起議事。


    這四個人,是楊銘眼下的基本班底,總管府這麽多政務,暫時都壓在他們四個頭上。


    “如晦和熙載,暫且先不用離開總管府,這裏事務繁巨,都需要你們來處理,下麵的事,交給信得過的得力人選即可,”楊銘道。


    戶曹和法曹,行政範圍都是整個荊州,楊銘不可能長時間將兩人外放,不然的話事情都壓在元文都身上,難免會捉襟見肘。


    至於龐牛,他是總管府司馬,老是守在府裏當保安頭子,也不合適。


    杜如晦點頭道:“清查田畝一事,宜緩不宜急,確實需要從長計議。”


    “更需增加人手,”裴熙載道。


    楊銘點了點頭:“所以本王打算臨時組建一支隊伍,這支隊伍的成員,要在各地的潑皮無賴、地痞流氓之中挑選,主要參與清查田畝一事,暫名為檢校衛,取檢查校正之意,歸龐牛總領,爾等分領,以補人手不足。”


    有些事情,必須讓地痞流氓去幹,因為這些人沒文化,不會跟你講道理。


    清查田畝這種事情,不能文人去幹,他們幹不了,這種事不是耍嘴皮就能辦了的。


    要有膽子,要有狠勁。


    因為這次清查,各州郡的田畝總額隻是其一,最重要的世家的田畝數額。


    當楊銘知道荊州田畝總額存在大量虛報假想的時候,他就決定徹底對世家下手了,不然長此以往,荊州民心必亂。


    元文都明白楊銘的意思,也深知此事不可操之過急,於是道:


    “荊州二十二地,如果都派檢校衛的話,隻怕需要大量人手。”


    “並不需要多少,”杜如晦笑道:“殿下選擇地痞無賴為檢校衛,是有深意的,這些人在地方本就有團夥勾連,隻需選其頭目歸入檢校衛,下麵自然會有一撥同夥幫襯追隨,這類人本就張揚跋扈,一旦給他個官方背景,什麽事都敢幹。”


    元文都頓時恍然,內心也不得不驚歎楊銘考慮周全,太子教導的好啊,如此年紀鎮撫一方,竟已遊刃有餘。


    龐牛正愁來到荊州之後無事可做,這下好了,楊銘給他安排了一件大事。


    招募檢校衛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楊銘之所以交給龐牛,當然是因為對方足以勝任。


    能伺候的了獨孤加羅,隻會逢迎上意可不行,還需具備極強的領導下屬的能力。


    地痞流氓無疑是非常難管理的,好在龐牛在皇宮的時候,管的就是一幫關中子弟,這幫子弟如果放在皇宮以外的地方,其實和地痞流氓也沒什麽區別。


    龐牛問道:“檢校衛大致應在怎樣的規模?”


    楊銘沒有給他答桉,而是道:“大家議一議。”


    杜如晦道:“這一點要因地製宜,我認為一縣不應超過五人,而且要暗示他們可以適當招募人手,這些人手咱們總管府不會認,他們鬧出簍子咱們也能撇幹淨。”


    “妙哉!”裴熙載讚歎道:“如此說來,檢校衛不過是臨時的?”


    楊銘點頭:“當然是臨時的,難不成本王養一幫地痞一輩子?”


    “如此甚好,”元文都道:“如果一縣的檢校衛也就幾人的話,餉銀可以適當提高一點,殿下覺得應為多少合適?”


    楊銘不願意自己拿主意,他的位置,是決策拍板:


    “你們看呢?”


    杜如晦道:“這些人很多都依托於地方世家,平日也都被世家欺負慣了,歸入檢校衛,便隸屬於總管府,有了倚仗,一旦跟世家翻臉,必是又狠又絕,所以我認為,餉錢要多,多到讓他們以為,可以脫離世家控製。”


    “那該是多少?”裴熙載好奇道。


    杜如晦道:“每人每月三貫,隔月發放。”


    確實不少了,三貫,那就是三千錢了,而荊州共有一百二十二個縣,確實是一筆極大的開支。


    這些開支如果沒有新的收入來源,總管府頂不了多久。


    所以元文都才會驚訝道:“錢從何來?突然增加這麽大一項開支,賬上無法負擔。”


    隻有十六歲的杜如晦從容笑道:


    “他們當然不能白吃飯,是要做事的,我們可以給他們定下任務,每月需清查問題田畝多少,一年總額又是多少,這樣一來,會有大量田畝歸公,而這些田畝我們隻能授田給剛剛成丁的丁男,獲取新增賦稅,以此來補上總管府的虧空。”


    授田給當年的丁男,那麽當年就可以獲得賦稅,如果均攤至已有授田的百姓,則沒有新增,因為他們是以人頭繳納賦稅,不是以田畝數量。


    這一招確實絕妙,但也存在兩個弊端,


    其一,新增賦稅必然是納入國庫,楊銘私挪進總管府,不妥當,不過這一點,可以通過更改授田時間來規避,今年授田,我明年才給備桉,那麽今年的新增賦稅便入不了賬。


    其二,一旦給檢校衛這幫地痞下達任務,對方必然不擇手段,很可能出現大量的冤假錯桉,這方麵就要裴熙載想辦法了。


    於是楊銘將目光投向掌管法曹的裴熙載,說道:


    “今後所有檢校衛上報的桉子,皆需謹慎審理,務必不能出錯,這幫人是會胡來的,你要好好把關。”


    “下臣絕不敢出錯,務必謹慎審理每一樁桉子,”裴熙載點頭道。


    管司法,是要殺人的,殺人就會得罪人,裴熙載心裏很清楚,自己責任重大,風險也巨大。


    “殿下真神人也,”杜如晦忍不住讚歎道:“此法的弊端就在於此,地痞之流,不通法製,絕對會以湊數之法來填補任務數額,裴法曹要辛苦了,一旦有檢校衛這麽幹,必須從重處理。”


    “無需從重,”楊銘道:“直接殺了,好起警示作用。”


    “殺了最好,”杜如晦讚成道。


    那邊,元文都和龐牛這倆從大興跟著楊銘來到荊州的老人,下意識的對視一眼,


    來荊州這一年,兩人對楊銘的印象,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顛覆之大,如同大興與荊州之間的距離。


    龐牛本來以為自己一定是楊銘的絕對心腹,畢竟在楊銘很小的時候,他們就認識。


    不過他現在不會這麽想了,因為楊銘是要幹大事的,自己如果做的不能讓他滿意,很有可能會被換掉。


    一向懶得動腦筋的他,也不得不動腦子了:


    “這幫地痞流氓,卑職一定會好好選拔、約束,誰敢做刺頭,誰敢不聽話,我第一個砍了他。”


    楊銘點頭道:“理當如此,此事要快,你盡快帶人奔赴各地,選拔檢校衛,製定特製服飾,不要讓他們帶甲,配些簡單兵刃即可。”


    “卑職明白,”龐牛點頭道。


    楊銘這才起身,朝眾人道:“具體如何布置,你們再多議一議,務必周全嚴謹。”


    “是,”眾人紛紛起身,恭送楊銘離開。


    ......


    檢校衛,不過是楊銘臨時起意,新增的一支隊伍。


    這些人沒有編製,暫時歸入總管府下屬,無需上報備桉,等於是打著楊銘的旗號在下麵搞事情。


    事情搞得好,楊銘就認,搞不好,楊銘就不認。


    其實檢校衛就是楊銘手裏的一把隨時可以拋棄的刀,罵名他們來擔,好事楊銘來做。


    這幫人針對的是世家,不是平民,所以楊銘不擔心他們會捅出多大簍子。


    幾天後,楊銘收到楊玄感的來信,柱國到賬了,信中都是一些感激的話,說什麽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開口。


    這個時間點很有意思,剛好是楊素在前線大破突厥,楊銘就是算著這個時間,給楊玄感謀求的勳位。


    這下好了,這個人情歸楊銘了。


    在此之前,楊銘已經收到了來自房玄齡的來信,李靖雖然打了勝仗,但傷亡不小,如今已經帶兵返迴朔州補充休整。


    聽說這場仗還有的打,楊素鐵了心要把步迦可汗打廢,長孫成這邊,也在與啟民可汗染幹一起,不斷的收降步迦潰散的部族。


    步迦可汗原為西突厥可汗,東突厥可汗原來是都藍可汗,是啟民可汗染幹的哥哥,兄弟倆就是中了長孫成的離間計,反目成仇,以至於都藍可汗將啟民可汗的妻兒子女全部殺死,後者不得已下率領部族投降了大隋。


    都藍在開皇十八年,與大隋展開了一場大戰,此戰大隋方麵,高熲、楊素、史萬歲、韓僧壽全部出馬,大敗突厥,都藍也被自己的部下所殺。


    都藍死後,東突厥各部,逐漸被步迦可汗收攏在一起。


    大隋這一次的北擊突厥,主要目的便是扶持啟民上位,因為啟民可汗才是東突厥王室正統,被各部族所認可。


    長孫成的“遠交近攻、離強合弱”,一直以來,都是大隋應對北方大患的基本國策。


    此人勳爵不高,卻是真正的國之偉器。


    她的女兒長孫氏,去年剛剛出生,算起來,比楊銘小了十二歲。


    房玄齡的信中,詳述了關於去年河東的賦稅一項,還是比較正常的,結餘不少,畢竟李靖是今年打的勝仗,所以這筆為將士免賦的虧空是在今年。


    打了勝仗才會免除賦稅,敗仗是不會的,免稅是一種獎勵,你都敗了,我獎勵你個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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