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x. xx. xx


    這迴答簡單得過分,甚至讓我懷疑自己是否被當成了可以被隨意敷衍的孩子。


    潛意識似乎早已明白沒有後文,並沒有多餘的等待,隻是如琴弦驟然繃斷。


    我亦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突然失控般吼了出來:“我當然知道你叫希珀爾!”


    “但我想問的是——你,到底是什麽?!”


    吼聲撕裂了喉嚨,震蕩了空氣,卻又在發出的瞬間便被無盡的虛空吞噬。


    空氣再次凝固,彌漫著一種讓人無法喘息的寒意。


    可這一次,希珀爾那始終平靜的神情,似乎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睫羽輕輕顫動了一下,而那一抹掛在唇邊的恬淡笑意也稍稍斂去了幾分。


    那是什麽?是不悅?是惱怒?還是某種冷漠的憐憫?


    我始終看不透,也無從揣測,甚至懷疑她根本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隻是我的心太過渴求某種迴應,以至於任何細微的舉動都會被無限放大。


    她是不是根本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個如此顯而易見的答案,竟能讓我如此憤怒?


    念及此處,我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做了一個深唿吸。


    唿吸聲沙啞幹澀,像穿越大漠的孤獨冷風,帶著風沙與血腥的味道。


    我顫抖著,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幾個字:“就像……”


    聲音比我預想的還要低沉細微,在寒冷的天台上被輕輕一吹就徹底散去。


    我不得不停下,強忍住反胃的感覺,用力咽了一下,卻感覺吞下的是鐵鏽和腐朽的血肉。


    我艱難地繼續道:“就像伊西斯是古埃及神話中的女神,玄子是《山海經》裏的青丘九尾狐妖,柴郡貓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瘋貓……”


    我將記憶中那些熟悉的名字作為例子,一個接一個地念了出來。


    卻並不像是在單純地列舉解釋,而是在拷問自己的思維與情感。


    隨著每一個名字被道出,我的聲音愈發顫抖,愈發微弱,像風中搖曳的燭火。


    直到最後,我索性不再抑製聲音的顫抖,也不再刻意掩飾內心的破碎。


    “那你呢?希珀爾……”從喉嚨深處,我硬生生拽出了那句質問,“你到底是什麽?”


    “我是希珀爾。”


    她的迴答依舊平靜,單薄得如同一張無字的白紙,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然而,這一次,情況似乎出現了些微妙的不同。


    在我的注視下,希珀爾輕輕抬起一隻手,纖細白皙的指尖如羽毛般劃過胸口。


    在某個瞬間,她的手指停下了,而世界幾乎也隨之停滯。


    唿嘯的風聲戛然而止,隻剩下一種死水般的沉寂,其下暗流洶湧。


    然後,希珀爾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一刹那,我感到有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洶湧而出,直撲向自己。


    隻見那雙眼眸深邃無垠,星雲般的光輝在其中展開,無數星辰在其中旋轉。


    最終匯聚成一個銀白色的漩渦,將整個世界的起源與終結盡數囊括其中。


    我不由自主地被那樣的光景牢牢吸引,目光再也無法移開分毫。


    從那無窮盡的深邃中,我試圖捕捉某個連自己都無法言說的答案,哪怕隻是隻言片語。


    然而,那光影交錯間蘊藏的既不是希望,也不是啟示,而是徹骨的虛無。


    虛無。


    比黑暗更深邃可怕,比無聲更冰冷空寂,作為能夠吞噬一切的虛無。


    一個不祥的念頭在腦海中悄然滋生,像毒蛇冰冷光滑的鱗片輕輕滑過脊背:


    即便是她欽定的代理人,或許也終將被那銀白色的漩渦吞噬殆盡。


    就在我快要被那樣怪異的光景徹底吞沒之時,希珀爾卻輕輕合上了雙眼。


    漩渦收斂停滯,星辰坍縮隕滅,像是將一切不穩定的變數埋葬於宇宙熱寂。


    我猛地打了個激靈,戰栗的本能瞬間將理智與意識從迷失的邊緣拉迴。


    唿嘯的風聲重新襲來,刺骨而熟悉,甚至帶著一種令人泫然欲泣的真實感。


    它們掠過耳畔,驅散了那死一般的寂靜,仿佛是在提醒我:我還活著。


    就在此時,希珀爾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是我為自己取的名字,所以它便代表了我的存在。”


    語氣毫無波動,仿佛在宣告某種無法動搖的宇宙真理,仿佛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應當遵從這個事實。


    僅僅隻是單純地陳列在那裏,作為一個結論,再也沒有什麽值得探討的空間。


    而這一次,我不知為何,幾乎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她的陳述。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期望從希珀爾那裏得到任何所謂的“答案”。


    並非意料之中,而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無可奈何的空洞。


    然而,即便是那無盡的空洞深處,仍然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在低語:除了她,你還能從哪裏獲得答案呢?


    我默默向自己發問:是啊,除了希珀爾,你又能向誰求得答案呢?


    我該向溫柔待我的伊西斯求問嗎?還是該向滿嘴胡話的柴郡貓去索要真相?


    抑或是向早已死去的蛇,或玄子,去尋求某些或許本就不存在的隻言片語?


    可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某張被發絲遮住的麵龐,以及那句意味深長的“也許”。


    事到如今,那樣的外貌已經模糊不清,卻熟悉得像是我所認識的所有生靈。


    難不成,我要強迫他們說出答案,甚至在一遍又一遍的追問中將他們殺死嗎?


    我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隻見十指的尖端都在微微顫抖。


    掌心早已被冷汗沁濕,那種粘膩感,正如同滿手沾染了或漆黑或殷紅的血液。


    突然有種說不清的疲憊感湧上心頭,卻完全無法填補內心中那被抽幹的空虛。


    我無力地彎下腰,一隻手撐在曲起的膝蓋上,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扶上了額頭。


    “哈哈哈哈——!”


    笑聲突然從某個地方掙紮著溢出,沙啞而低沉,嘲弄而狂躁。


    並非從喉中自然發出的笑,而是壓抑已久的痛苦與絕望在一瞬間找到了出口。


    卻脆弱得像一顆瘋狂膨脹的氣球,隨時可能被一根細針刺破,崩潰成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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