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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我意料的是,這一次打破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的,是玄子。


    他起身的動作幹脆利落,將那杯已經變涼的茶水倒掉,重新沏了一杯熱茶。


    杯底與木質桌麵相觸,發出一聲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不用眼睛去看我也知道,是玄子將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推到了我的麵前。


    “喝吧。”


    他平靜道,聲音中沒有任何多餘的關懷,如同隻是在完成一個例行的禮節。


    麵對這簡單的邀請,我唯一的迴應,隻是木然地將目光投向那杯茶水。


    茶湯映著暗紅的炭火,未完全平息的漣漪泛起粼粼波光,恰如我此刻難平的心緒。


    對此,玄子並沒有加以催促。


    他隻是安靜地坐迴原位,重新將視線投向窗外那片深不見底的夜色。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異常粘稠,如同凝固的琥珀,將每一秒都拉長成永恆。


    熱氣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冷卻,就連茶香也被空氣一點點稀釋,最終消散得無影無蹤。


    每當茶水失去了最後一絲溫度,玄子便會再次起身,將涼掉的茶水倒盡,重新沏上新茶。


    隨著熱水注入茶杯,縷縷白霧在舒卷的茶葉中騰起,帶著微苦卻清雅的香氣再次彌漫房間。


    低垂的眼簾遮住了那雙燦金色的豎瞳,原本蓬鬆柔軟的狐尾此刻僵直得近乎不自然。


    玄子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這一係列瑣碎的動作,每一個細節都一絲不苟,那份專注近乎虔誠。


    卻又像個幼稚的孩童,將時鍾的指針往反方向撥動,仿佛這樣就能自欺欺人地讓時間倒流。


    然而,隱匿在這固執重複之中的,並非平和的寧靜,反而是一種愈發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我默默將腦袋埋迴膝蓋,試圖忽視那隻白毛狐狸的存在,也試圖擺脫這份無形的壓力。


    於是,我索性放任自己的思緒在這片沉默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試圖找到一個可能的立足點。


    紛亂的想法終於開始在混沌的意識深處聚攏,漸漸拚湊出某個模糊的輪廓——


    那是來自雅典娜的預言,聲音卻不再如往日般溫和,而是帶著刺骨的淩冽。


    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低語:“那麽下一次,我必將以更為淩厲致命的手段出擊。”


    念及此處,我的心猛然下沉,幾乎可以說是如墜冰窟。


    不,這已經不再隻是一個模糊的猜測。


    我完全可以確定,這次的外出一定會成為那股力量再次行動的契機。


    伊甸園那次的暴動,其實隻是由蛇引發的、一場意外的前奏。


    而這一次,才是預言中那真正的、無可避免的高潮所在。


    我仿佛已經聽見,那所謂的“命運之輪”已經開始無情地轉動,發出令人心悸的哢哢聲響。


    而我,作為童話鎮唯一的“異類”……或許注定無法置身事外。


    .


    時間在這場無聲的對峙與思索中悄然流逝。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聽見玄子重複了多少遍那些繁瑣的動作。


    直到我抬眸時,才發現窗外不複深沉的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和的魚肚白。


    就好像上天也在無聲催促著,希望我們盡快為這場不知所謂的對峙畫上一個句點。


    隻見玄子再次站在了對麵,白皙修長的手穩穩提著那把青瓷茶壺。


    熱水注入蓋碗時發出清晰的汩汩聲響,茶葉在愈發金紅的茶湯中輕盈地曼舞。


    似乎是感知到了我的目光,玄子下意識地抬眼看了過來。


    那對燦金色的豎瞳映著火光與晨光,既不帶任何溫度,也未顯露絲毫冷意。


    待到金紅色的茶湯緩緩倒出,他以一貫優雅從容的姿態將茶杯輕推至我麵前。


    然而當玄子重新落座時,我卻從那一絲不苟的動作間捕捉到了些許不易察覺的疲態。


    我猶豫了片刻,不自覺地咽下一口唾沫,最終還是伸手去接那杯滾燙的茶。


    指尖卻在觸及那灼熱的杯壁時本能地縮了一下,仿佛被烙下了某種無形的印記。


    可即便如此,我仍舊固執地選擇將茶杯端起。


    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些許真實的觸感,又像是在向什麽無形的存在做出某種倔強的宣告。


    低垂著眼簾,我注視著杯中搖曳的茶水。


    那裏倒映出的麵容被層層漣漪扭曲,本就被炭火映得朦朧的輪廓此刻更顯得支離破碎。


    這在此刻反倒成了一種慰藉,起碼意味著我暫時無須與那雙怪異的橫瞳對視。


    茶香在清晨的微光中緩緩彌撒,原本清雅的味道卻染上了一絲難以言說的苦澀。


    仿佛整個空間都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充斥,連最基本的唿吸都變得格外艱難沉重。


    我深吸一口氣,讓那溫熱的茶香充盈肺腑,試圖以此平複那不斷翻湧的心緒。


    即便如此,內心深處那份難以名狀的惶然卻始終無法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這份無法抑製的情感,也不知究竟是對命運本身,還是對自己無力對抗的自嘲。


    或許兩者都有,又或許都不是。


    可就連這樣簡單的選擇題,我也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然而,在那個節點真正到來之前,我始終不願相信自己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


    我鼓起勇氣,主動開口,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就算你說什麽‘不去不行’……”


    許是太久沒有開口,又或是內心的動搖過於強烈,我聽見自己有些沙啞。


    可稍作停頓後,我仍舊倔強地繼續道:“但我其實還是可以選擇不去的,對吧?”


    玄子依舊望著窗外,那對金瞳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曦光,望向某個遙不可及的遠方。


    他微微頷首,麵容平靜如常,仿佛方才那個斬釘截鐵的要求從未存在過。


    “是的。”


    這樣的迴答與此前那強硬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以至於讓我怔了一下。


    心中既因這巨大的反差而深感困惑,卻也因這份似乎存在的自由而稍感慰藉。


    “正如在下此前所言,”玄子繼續道,“童話鎮並沒有任何能夠強迫代理人殿下的存在。”


    語調不疾不徐,既無責備也無催促,隻是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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