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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一瞬間,我終於明白了蛇之前所說的“優先級”究竟意味著什麽。


    此前,為了讓我在夢境中保持清醒與理智,它曾經冒險引動了希珀爾的權柄。


    我早該意識到的,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僭越”了啊……


    至於蛇當時究竟是如何瞞天過海的,這些細節我已無從得知。


    我隻能模糊地猜測:也許蛇當時巧妙地利用了夢境的特性,將一切真實隱藏在了虛幻之中。


    畢竟,從無數傳說與神話中可知,夢境常被視為惡靈或魔鬼掌控人心的工具。


    同理可得,這必定是蛇能玩弄得得心應手的領域之一。


    之前也是通過那句“天大的本事”,我才得以抓住它的漏洞,從而逼問出那個問題的答案。


    可諷刺的是,這明明該讓我引以為傲的勝利,如今卻使我感到茫然。


    我不害怕追尋答案過程經曆的痛苦,卻害怕走到盡頭,迎來的不過是一場空虛的悲劇。


    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我終於掌握了答案,那它還是否還有意義呢?


    然而,我又隱約知道,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再無輕易迴頭的可能。


    正如蛇終究無法一直遮掩那條僭越之實,無法永遠避開權柄的審判。


    就像歲月無情衝刷世間的一切,終將一點一點揭開那些不可告人的隱秘。


    或許在我來找它之前,又或許早在更早的時刻,權柄就已經察覺了蛇的“僭越”。


    這正是為何,它那暗色鱗片變得粗糙而褪色,眼眸中昔日如烈焰般的光芒黯然如幹涸的血色。


    所以,在我終於修複完其他領域,前來找蛇時,它會顯出那樣一種怪異的疲態。


    可是當時,權柄卻偏偏告訴我,蛇的身軀並未出現任何實質上的問題。


    是了,蛇所僭越的對象從未是我這個代理人,而是希珀爾本尊。


    或許在權柄,乃至於希珀爾的眼中,“犯錯挨打”之事本與人類的“吃飯喝水”並無本質差別。


    至於蛇能夠在在權柄的反噬下勉強支撐到現在,恐怕也僅僅因為那天我帶著怒氣對它許下的約定——


    “留好你的小命,我們之間的賬還沒算完。”


    我幾乎可以預見,如果不是那句隨口的承諾,蛇大概早已在權柄的審判下分崩離析。


    到那時,迎接我的將不會是這場對峙,而唯有一片死寂的、殘破不堪的伊甸園。


    蛇必定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為會招致什麽樣的後果,卻仍舊固守著那句隨口許下的諾言。


    不止如此,它還遵守著那個“如實迴答我的問題,絕不能有半分隱瞞”的諾言。


    可笑啊——明明是傳說中狡詐多端的魔鬼,卻竟如此執著於某種荒謬的信義。


    然而,這荒謬的信義,也終有耗盡之時。


    當兩條不可違背的承諾於今時發生衝突,我的步步逼問迫使蛇提升了其中之一的“優先級”。


    於是,它親口承認了自己對希珀爾的“僭越”,讓自己全然暴露在了權柄的審視之下。


    如同午夜鍾聲敲響,辛德瑞拉的馬車瞬間化迴原形。


    那曾經勉力維持的平靜,也於此刻支離破碎。


    .


    權柄的蘇醒讓體內那股躁動的力量蜷縮沉寂,我也終於重新獲取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指尖如觸電般縮迴,掌心中的蛇軀頓時如同一團被水過度稀釋的橡皮泥般,“啪嗒”一聲墜落在地。


    低頭看去,自己的手上已經沾滿了漆黑粘稠的液體。


    恍若從深淵中汲取的墨汁,在陽光中泛著病態的光澤。


    目光在蛇的軀體與自己沾滿黑液的雙手間不住遊移,我不住地搖著頭,下意識地想要為自己開脫。


    不,這不是我的意願,這不是我造成的……


    可徒勞的呢喃在未觸及唇邊之時便歸於無聲,而這片死寂的伊甸園正無聲冷睨著一切。


    無論我多麽想為自己撇清關係,但就某種殘酷的事實而言,這一切確實因我而起。


    於是,我選擇了沉默。


    隻是任憑自己那無措而無力的視線,落在蛇那已然千瘡百孔的身軀上,再也移不開分毫。


    渾身難以抑製地戰栗,牙關不住打戰的聲音比死寂還要清晰,仿佛置身於一個永恆的寒冬。


    四肢卻本能地向後挪動,一寸寸地,將自己從蛇那千瘡百孔的殘破身軀旁推開。


    身下的青草隨著我的挪動沙沙作響,似乎因我將那不祥的液體塗抹到身上而慍怒,又仿佛在低低嘲笑著我的無能與逃避。


    它們那細碎的聲音層層疊疊,仿佛聚合成了天真無忌的童言:


    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蛇本就因權柄的反噬而日漸枯萎,如今又我被重創,自然是再也無法維持原先的形態。


    它如今的模樣,既像是一根在低壓下不住滲水的破橡膠管,又像是一灘即將崩解的黑泥。


    它就那樣無力地陷在草地裏,縱使還想勉力支撐起身體,也不過是困獸般的垂死掙紮。


    破碎的黑色晶屑在蛇軀周圍懸浮,仿佛荒涼宇宙的碎星,在陽光中閃爍出徒勞而詭譎的微光。


    即便處於如此淒慘的境地,蛇卻仍執拗地吐著那條已然黯淡、平薄如書簽帶的信子。


    伴隨著時而爆發的、電流般的嗡鳴聲,它發出斷斷續續的嘶嘶聲,如同大廈將傾。


    也不知是為了感知空氣中最微小的變化,還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湮滅作最後的哀鳴。


    那曾猩紅如焰的眼眸,此刻已化作一汪暗紅的水窪,表層起伏不定,豎瞳模糊不清。


    然而,我卻從中看到了一種奇異的情感,既非癲狂,也非怨毒。


    那是一種近乎超脫的平靜,甚至帶著幾分古怪的戲謔,像囚徒終於等來了命運的審判。


    蛇艱難地抬起頭顱,嗓音如同崩裂中的鏽蝕鐵絲,時而高亢尖細,時而沙啞低沉。


    但最終,那些支離破碎的話語還是透過陽光,傳入了我的耳中:


    “代理人殿下……看來我……終究還是要食言了呢……”


    斷斷續續的聲音如潰散的沙塵,又似枯萎的藤蔓,帶著某種詛咒般的釋然。


    “知道得太多……亦是一種無可救藥的詛咒啊……”


    我注視著它的瞳孔逐漸消散成虛無的幻影,化作空氣中一縷最微不足道的塵埃。


    “那麽最後……您又會選擇以怎樣的姿態……去迎接那樣的命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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