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桑柔今日本就興趣缺缺,在席上待了沒一會兒便先行離去。

    此時禦花園中的梅花已經開了,衛桑柔屏退了阿彌獨自沿湖賞梅。

    “衛桑柔!”周婉兒怒氣衝衝地過來,“我還以為你有多高明,原來竟隻是騙人的下作手段。”

    衛桑柔莫名其妙:“你說什麽?”

    “你心虛便借太子的名義將我引開,自己卻又和太子勾勾搭搭……”

    “我勸你慎言,這話被旁人聽見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怎麽?怕自己的不入流行為被別人知道?”周婉兒冷哼一聲,“你先用不知什麽狐媚手段勾引了太子,為了爭寵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當眾騙人的把戲都使出來了。”

    衛桑柔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

    周婉兒見衛桑柔不做聲便以為她默認了,這陣子積壓在心裏的怒氣在此時噴發了出來,她一怒之下用力推了衛桑柔一把,沒料到就這樣把人推下了旁邊的湖水中。

    眼看衛桑柔落水,周婉兒正要唿救,可此時四下無人,她心中起了歹念便隻當什麽都沒有發生,立即轉身離開。

    刺骨的湖水包圍了衛桑柔,她努力地掙紮著試圖唿救,但因此而嗆進口中的水讓她沒有辦法大聲求救。連續幾日沒有好好休息的身體因為這一番劇烈的動作很快就沒了力氣,水下更像是有什麽東西拽著她一般,將她可勁兒往下拉。

    溺水的感受讓衛桑柔十分痛苦,但所剩無幾的體力讓她無法從湖水中掙脫,從而逐漸身陷冰冷之中,失去了意識。

    三年前的迴憶在此時湧入腦海中,關於杜寧,關於唐若虛,關於她年少時的一切,如同夢魘一樣纏繞著她,讓她在接近死亡的時間裏頻繁地迴想起那些過往。而就在淩亂混沌的畫麵之外,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帶著她向前奔跑,拚命地逃離被圍困的境地。

    “柯書煜!”衛桑柔驚坐而起,一時間沒從夢境中迴過神。

    “桑桑?”柯書煜聽見聲音就放下手中的公文坐去床邊,看衛桑柔身體劇烈地起伏,神情驚慌,他拉起她的手,柔聲道,“我在,我就在你身邊。”

    衛桑柔怔忡地轉過視線,在看清柯書煜的麵容後立刻撲向他的懷,在感受到他體溫的那一刻,所有的慌亂和緊張終於得到安撫,在夢裏的焦灼和惶恐得以平複。

    這是他們相識至今,衛桑柔第一次這樣本能地主動擁抱他,這一刻她對他的信任,她對他的依賴,毫無掩飾地展現在他麵前,讓他知道有些事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期,足夠令他高興。

    柯書煜有些驚喜,也有些難以置信,但還是很快給了衛桑柔迴應,道:“隻是做了噩夢,別怕。”

    衛桑柔安靜地靠著柯書煜,他的心跳就在耳畔,和過去一樣有著能夠撫慰她情緒的力量,讓她徹底從糾纏的夢境中走出來,知道自己身處何地,與何人相伴。

    “柯書煜,我想了好幾天,我想……”

    她的尾音有些顫抖,讓柯書煜以為她或許又哭了,便低頭去看她。他輕托起她的臉,凝睇著她確實有些濕潤的眼眸,那眼裏氤氳著的水霧讓她看來我見猶憐,並且仿佛流淌著某種與他心底相契合的期待。

    柯書煜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衛桑柔的注視中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想要再靠近她一些,將她眼底流動的情緒一一看得分明,知道她有幾分高興,幾分憂傷,幾分擔心。

    他們的鼻息逐漸交融,唿吸聲都比剛才聽得真切,他發現她已經緊張得閉上了眼,如同一隻任由他處置的兔子。

    他萬分喜悅於她對自己的順從,鼻尖輕輕擦過她的鼻翼,她的唿吸近在他的唇角,他卻停住了——他並不確定她是不是已經考慮清楚了所有的事,況且她之前落了水,此時或許還沒從驚嚇中徹底迴過神,他不想趁虛而入。

    見柯書煜沒有動作,衛桑柔睜開雙眼,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眸裏盡是對她的憐惜和關懷,他給與的溫柔已經足夠融化她最後的糾結和猶豫,所以這一次,她在他之前作出了選擇。

    唇上覆來一片暖意,哪怕隻是眨眼的功夫,已讓柯書煜驚喜得忘乎所以,大腦中一片空白,愣愣地看著衛桑柔。

    被柯書煜這樣盯著,衛桑柔才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做得不太妥當,便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低著頭,雙頰紅霞暈染,拉起被子就要把自己裹起來。

    柯書煜按住她的手,還有些沒迴神,道:“你剛才親了我?”

    衛桑柔攥緊了被角,扭過頭道:“沒有。”

    他的食指指腹搭在自己唇上,仿佛還能感受到方才的溫軟,心情也後知後覺地興奮起來,一把摟住衛桑柔,篤定道:“你就是親我了,賴不掉。”

    衛桑柔掙脫不開便放棄了抵抗,乖乖地靠在柯書煜懷裏,道:“我想了好幾天,想到最後都是……”

    見沒了下文,柯書煜追問道:“都是什麽?”

    衛桑柔抬眼看了看柯書煜,見他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她便往他懷裏更深出鑽去,道:“想的都是你。”

    柯書煜心裏已是樂開了花,也終於安定了下來,但看衛桑柔這服嬌羞緊張的模樣,他便岔開話題,道:“你突然落水,當真嚇死我了。”

    “對了,我怎麽上來的?”

    “說來也是巧,我在前庭待著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就讓阿四去□□看看你,哪知他遇上了阿彌,說你一個人在禦花園賞梅。阿四耿直,非要見到你不可,這才和阿彌一起在禦花園裏找,總算是及時找到你。”柯書煜輕輕拍著衛桑柔的背,“當時你應該快沒力氣了,那樣的情況下,你該是嚇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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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想來,衛桑柔確實有些後怕,尤其是想起如果自己當真喪了命,不光不能為杜寧報仇,也會和柯書煜生死相隔,她便抑製不住地難受,情不自禁地在他懷裏蹭了起來,軟糯得像個孩子。

    柯書煜實在覺得受用,看她這嬌態畢露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你早說喜歡窩我懷裏,我就時刻把你帶在身邊,什麽前□□宮宴,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

    衛桑柔埋首在他胸口,不讓他看見自己如今滿臉通紅的樣子,嬌嗔起來:“你又不正經了。”

    “夫妻倆說些悄悄話,你還要一板一眼的嗎?”

    衛桑柔被他問得無言以對,乖順地縮在他懷裏。

    難得衛桑柔這般溫順,柯書煜提了一個大膽的建議:“我今天晚上能睡在這兒嗎?”

    衛桑柔坐好,有些為難地看著柯書煜,又轉過視線看了看自己的床,咬著唇思考了一會兒:“那我把楚河漢界鋪好。”

    “我不想要楚河漢界。”

    “什麽?”她的驚訝裏帶著一絲傻乎乎的可愛。

    柯書煜把她重新拉迴自己懷裏,耐心解釋道:“我是怕你夜裏冷,有我這個活暖爐跟你一塊兒會很暖和的。”

    衛桑柔的思緒雖然又開始變得遲緩起來,但她還是義正言辭地拒絕:“不行,你要睡這兒就必須有楚河漢界,不然不能睡。”

    計劃失敗,柯書煜暗歎衛桑柔還是不那麽好忽悠的。

    “阿嚏!”

    兩聲噴嚏聲同時響起,衛桑和柯書煜麵麵相覷,最後相視而笑。

    “你還是別睡這兒了,都被我傳染了風寒。”衛桑柔道。

    “既然都傳染了,我也不怕。”柯書煜笑道,“再說,有些事我想跟你好好談一談。”

    衛桑柔從柯書煜的表情裏知道他想談的是什麽:“關於子壬的?”

    “還有你在潁州的那十二年。”柯書煜道,“我過錯了太多關於你的事,所以想趕緊補起來。”

    那畢竟是她和另一個人的過往,雖然衛桑柔心中無懼,卻終究擔心柯書煜的心情:“你可以當做不知道,我會去找子壬說清楚的。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如今心裏……”

    她的手不知何時和柯書煜的手牽在了一起,此刻她心中羞怯,後麵的話不敢啟齒,指腹便在他手背上來迴摩挲。

    “桑桑。”

    衛桑柔聞聲抬頭,誰知柯書煜趁她不備,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口,讓她當場呆住了。

    柯書煜笑得雙眼彎起,將她的雙手裹在自己掌心裏,道:“你如今心裏隻有我,對不對?”

    衛桑柔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嗯。”

    “我心裏也隻有你,所以我怎麽能對你的事視而不見呢?”他去扯她的袖管,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知道你有分寸,但我想有備無患,至少我想知道,他在過去有沒有好好照顧你,我也才好知道,我該怎樣把你照顧好。”

    “我自幼沒有父親在身邊,我娘離世後,我更是處處遭人白眼,名聲盡毀,要不是你沒有放棄我,我哪能像如今這樣,受人豔羨,被人嗬護,你還要怎樣照顧我?”衛桑柔覺得臉頰滾燙,視線無處安放,低著頭,勾著柯書煜的小指,輕聲道,“我覺得我已經被你寵上天了。”

    “你還真是容易滿足。”柯書煜看著他們勾在一起的小指,臉上笑容蕩漾,“你將我說得太好,我卻於心有愧。此時的我,還有掣肘之處,等將來事情都解決了,你再說這話不遲。如今,還會有讓你受委屈的地方。”

    “我也還有沒辦完的事,明天,我想親自去見一見子壬。”

    “我讓阿四隨行保護,我可不想再出現類似禦花園的事了。”

    就算衛桑柔沒有說是周婉兒推自己下水,但柯書煜已經感覺到事情的不簡單,畢竟趙簡益和花娘調情的詩會出現在女眷宮宴上,就已經足夠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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