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書煜所說的玩耍,其實是每年舉辦的皇室冬獵,在距離帝都十裏的壽陽山甘寧宮。

    這幾日帝都開始下雪,雖然雪勢不大,但連著幾天下來,到處都積了雪。

    衛桑柔坐在車攆裏,懷裏穿著暖手爐,有些昏昏欲睡。

    柯書煜見她快坐不住了,立即挪去她身邊,肩頭抵著衛桑柔的肩膀:“昨夜沒睡好?”

    衛桑柔靠著柯書煜:“不知怎麽的,最近總是頭疼,一陣一陣的,夜裏睡得就不踏實。”

    柯書煜若有所思,神情凝重了一些,道:“你爹有先見之明,把方大夫帶上了。”

    衛桑柔驚訝道:“我爹他……”

    “他總是關心你的。”柯書煜輕輕掰了衛桑柔的腦袋,讓她繼續靠著自己,“原本我還想帶你出來射兔子打鹿,現在看來是沒戲了。”

    “我不愛這些東西。”衛桑柔淡淡地迴了一句,又覺得不太妥當,尤其當他發現柯書煜有些挫敗的樣子,她立刻改口道,“不過,我可以跟你去,看著你射兔子打鹿。”

    柯書煜知她好心安慰自己,便是笑笑沒說話。

    衛桑柔低頭,扯了扯他的袖子:“其實,我知道甘寧宮有個好東西,你能不能帶我去?”

    “什麽好東西?”

    “壽陽山上有好幾處天然溫泉,我……”

    柯書煜湊去她耳邊道:“太子寢宮裏就有一處。”

    “真的?”衛桑柔驚喜,可以想到那是在柯書煜的寢宮,她又別扭起來,“我不好去吧。”

    “我的寢宮,你為什麽不好去?”

    他們到底不是真正的夫妻,雖然偶爾有些親密的舉動,但始終保持著距離,在衛桑柔心裏還是想要避忌的。

    “白日裏我要跟父皇狩獵,你不想去就留下泡溫泉,要是不想出來,就一直擱裏頭泡著。”

    “你是想把我泡成豬頭?”衛桑柔高興起來,可又覺得哪裏不得勁兒,低聲問道,“周良娣會跟你一起去狩獵嗎?”

    “婉兒雖然嬌氣,但怎麽說都是周將軍之女,騎馬射箭的事她會也喜歡,應該……”看衛桑柔低著頭欲言又止,柯書煜道,“那我找個借口不去離開,陪你泡溫泉。”

    這話是真把衛桑柔堵得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氣得她又打了柯書煜一拳,扭頭不理他了。

    兩人這樣說說鬧鬧,也就到達了甘寧宮。

    這一路舟車勞頓,柯書煜當天晚上就給衛桑柔安排了天然的溫泉浴,讓她好好洗洗身上的風塵,睡個安穩覺。

    衛桑柔屏退了左右,連阿彌都沒留下,一個人泡在湯池裏休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阿彌在外頭等著,朝四下張望:“阿四,你在不在?”

    一顆石子拋下來。

    “要不你出來,我們聊會天吧。”

    周圍一片安靜。

    “你可真無趣。”阿彌不由打了個哈欠,“真奇怪,天這麽冷還沒把我凍清醒,我居然這麽困。”

    阿彌於是準備打個盹,卻在將睡著的時候被人搖醒了,她一看是阿四,剛要說話,就聽侍衛道:“你趕緊進去看看太子妃。”

    不是情況緊急,阿四一般不會特意現身。

    阿彌不敢耽擱,立刻進去找衛桑柔,隻見她整個人都幾乎沉道了湯池裏卻毫不掙紮。

    “來人!”阿彌當場大叫了起來。

    阿四看著其他侍女聞聲趕來,馬上去通知了柯書煜。

    柯書煜帶著方喚春趕到時,阿彌已經幫衛桑柔換好了衣服,當堂堂太子妃還是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

    方喚春查看之後,拿出一隻玉瓶放在衛桑柔鼻底,很快就把她熏醒了。

    “什麽東西那麽臭?”衛桑柔捂著鼻子,發現床邊都是人,驚道,“你們怎麽在這裏?”

    “太子妃可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方喚春一麵說,一麵放上了藥枕。

    衛桑柔雖然莫名其妙,但柯書煜緊張的樣子讓她乖乖地伸出手給方喚春搭脈。

    “太子妃是中了特製的迷香,所以才會陷入水中不自知,要是再晚一點,怕就真的出事了。”方喚春道,“頭疼嗎?”

    “有一點。”

    “是刺痛,還是脹痛,或者是其他類型的疼痛?”

    “鈍痛,不太厲害。”

    方喚春長長舒了口氣,對柯書煜道:“隻是迷香遺留症狀,沒有大礙。”

    “有勞方大夫了。”柯書煜讓阿彌送走了方喚春,坐去衛桑柔身邊道,“阿四聞到了從湯池裏飄出來的異香,連阿彌都中招了。這麽猛的藥量,對方是擺明要至你於死地,不過好在及時發現。這次確實是我大意了。”

    “誰能想到現在就有人動手。”衛桑柔為自己逃過一劫而慶幸,但見柯書煜心事重重,她輕輕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好你個柯書煜,就這樣騙我拿命跟著你,你要是以後不保護好我,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這話說得軟軟綿綿,沒有一點威脅警告的意思。

    柯書煜握住衛桑柔的手,道:“我原是想到有危險的,可是……”

    可是他忽然發現,他不想讓衛桑柔來承擔這份風險了。這其中的原因,他或許知道,也或許還不清楚,他隻是在聽見她險些出事的那一刻,心急如焚得勝過這二十年生命中經曆過的任何一次危險。

    有些話說得傷感,柯書煜轉開話題道:“這樣吧,下迴你再泡溫泉,我親自給你守著,跟你說話。”

    衛桑柔卻突然紅了臉:“我沐浴,你守著,這是什麽道理?”

    “你拿命跟著我,我自然也要拿命保護你。”

    這交易是公平,可他眸光熠熠,語調溫柔,聽來多了幾分情意綿長,讓衛桑柔心中歡喜。

    “那我有點餓了,你要不要割肉相喂?”衛桑柔開玩笑道。

    柯書煜作勢要更衣:“那我得先去沐浴,這一天在外頭沒停,身上都是風塵,怕你吃一嘴沙子。”

    衛桑柔笑得渾身發顫,衝外頭喊道:“阿彌,我餓了。”

    阿彌進來,看柯書煜坐著不走,心領神會道:“奴婢知道了,雙人份。”

    “你這侍女有點討厭呐?”柯書煜拉著衛桑柔的手。

    “阿彌說的實話,難道還錯了?莫非你還要去別處用晚膳?這都什麽時候了。”

    “你不讓我陪你沐浴,這晚膳我總能陪得。”柯書煜道,“不過有了這第一次,以後就處處危險。我不能時刻都在你身邊保護你,你自己要千萬當心。”

    柯書煜的叮囑讓衛桑柔真正感覺到已經逼近自己的危險,她點頭迴應道:“我知道了,不過你知道是誰下的手?”

    “你不是也猜到了嗎?”

    衛桑柔隨即心情沉重起來,可看著身前的柯書煜,她那滿腔抱怨又難以發作,隻好悻悻道:“既然上了你的賊船,我就隻有認命了。早知道這樣危險,我就……”

    “就如何?”柯書煜莫名情急起來,“就不答應跟我成親了?”

    衛桑柔故意不馬上迴答,熬得柯書煜越來越焦急,她才滿意道:“有句話叫富貴險中求,還有一句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還有一句話……”

    “還有一句話叫太子生氣了,後果很嚴重。”說著,柯書煜去撓衛桑柔的癢。

    阿彌送食物進來的時候,看這兩人居然在床上玩成了一團,她看了看手裏的東西,還是決定默默退下,不打擾他們的興致了。

    夜裏,柯書煜留宿在衛桑柔的住處。

    說是留宿,不過是換個地方辦公。

    衛桑柔跟上迴一樣躺在裏床,留了外床的位置給柯書煜。

    “其實有阿四在的話,你不用非陪著我不可的。”衛桑柔躺在床上看著柯書煜。

    柯書煜衝衛桑柔一挑眉:“我跟阿四在你心裏難道是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衛桑柔隻覺得心底有股說不出的開心,“你看阿四多可憐,隻能在外頭,這屋子裏多暖和。”

    “那我把他叫進來?”

    衛桑柔順手抓了軟枕就往柯書煜身上砸:“你現在越來越招人討厭了。”

    柯書煜抱著軟枕坐到床邊,板著臉看著衛桑柔,慢慢靠近她:“你說我討厭?招人討厭的事,我可還沒做呢。”

    衛桑柔有種不好的預感,裹著被子往床角躲,就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頭:“你別過來了,我收迴剛才的話還不行嗎?”

    看她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柯書煜知道機會來了,故作深沉道:“我都聽見了,你怎麽收得迴去?”

    衛桑柔努力地思考起來。

    “這樣吧,這會兒外頭在下雪,如果明天雪能積起來,你陪我堆個雪人,怎麽樣?”柯書煜道。

    衛桑柔忍俊不禁:“你都多大了,還堆雪人玩?”

    “小時候母後陪我堆過雪人,但是雪人還沒堆完……”

    “我答應你。”衛桑柔也不知怎麽就突然衝動起來,“明天我陪你堆雪人,不過我堆得不好,以前都是大哥哥幫我和三妹妹堆的。”

    “衛澤成?”柯書煜臉色微變,脫了靴子坐去床上,“那你更要和我一塊堆雪人,才能知道我跟衛澤成誰堆得好。”

    “這有什麽好比的?”

    “我如今是你夫君,總不能比不上你的大哥哥,未免太丟人了。”

    衛桑柔琢磨著這話說得有些道理,可又好像完全沒必要。反正她想不通,柯書煜為什麽要在這種事情上較真。

    看柯書煜似是困了的樣子,衛桑柔道:“天色不早了,你別看公文了,早點休息吧。”

    “好,聽你的。”

    見柯書煜要躺下,衛桑柔又道:“你就這麽睡了?”

    “不然?”

    “這外衣都是寒氣,又裹得這麽厚實,你穿著睡,哪能舒服?”衛桑柔把身上的被子裹得緊了一些,瞄了一眼床上的另一床杯子,“你把外衣脫了,蓋著被子在這兒睡也一樣。”

    說完,衛桑柔整個人鑽進被子裏,直接倒在了床上。

    柯書煜會心一笑,照著她的話更衣睡覺。

    臨睡前,他不忘囑咐衛桑柔:“悶在被子裏不舒服。”

    衛桑柔這才探出半個腦袋,發現房裏的燈已經都被柯書煜滅了。

    她稍稍迴頭,隻看見柯書煜的身形輪廓,卻莫名覺得非常安心,這就閉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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