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臨近日落,衛桑柔才用過晚膳,柯書煜拿了一隻包袱,大步流星地進了正儀殿。

    衛桑柔本以為柯書煜有事要告訴自己,哪知那人進來了坐下後卻一聲不響。

    衛桑柔知道他又要使壞,原本不打算理會,可又實在耐不住心裏的好奇,開口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訴我?”

    “桑桑果然冰雪聰明,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阿彌聽了笑出了聲,衛桑柔笑嗔了她一眼,就見柯書煜直接把她“趕”了出去。

    被柯書煜塞了個包袱,衛桑柔疑惑:“什麽事這麽神秘?”

    “你把衣服換上,我帶你去個地方。”

    衛桑柔打開包袱一看,居然是一套男裝,她便更好奇柯書煜要帶自己去哪兒,立刻去把衣服換了。

    隨後兩人從正儀殿的後門離開了東宮,直奔甜錦巷。

    才到街口,衛桑柔就看見了裏麵秦樓楚館掛著的紅燈籠,那滿樓招搖的添香紅袖,香粉味都能飄出十裏開外了。

    “我們來這兒做什麽?”衛桑柔想迴去。

    “帶你去見兩個人。”柯書煜拉著衛桑柔就走進了帝都民間最奢華的紙醉金迷之中。

    衛桑柔從小受到的教育讓她非常不喜歡這種鶯鶯燕燕的地方,她從一踏進甜錦巷就牢牢跟在柯書煜身邊,生怕沾染上一點這裏糜爛的氣息。

    柯書煜領著衛桑柔進了一間叫留香樓的青樓,由龜公引著去了二樓的包廂。

    見衛桑柔一臉不悅,柯書煜笑道:“你看來這兒的人臉上都笑嘻嘻的,偏你愁眉苦臉的。”

    衛桑柔站在門口,連坐都不願意坐:“我看太子對這裏熟門熟路,想是沒少來吧。”

    就這一句話,柯書煜覺得整個房間的空氣都透著股酸味,他走去衛桑柔身邊,調侃道:“原來你好酸口。”

    被戳穿了心事,衛桑柔“惱羞成怒”,撇開和柯書煜的距離,道:“我今天吃得太酸,這會兒牙都酸了,要迴去漱口。”

    衛桑柔才打開門,就瞧見一對男女抱在一起,男的跟急色鬼似的,還沒進房就抱著花娘一通亂啃,畫麵簡直不堪入目。

    “啊!”衛桑柔嚇得馬上關了門躲迴包間裏。

    還沒從驚嚇中迴神,一陣熟悉的氣息就包圍住了衛桑柔,她隻覺得臉燒得厲害,根本不敢抬頭。

    “不是要走嗎?怎麽又迴來了?”柯書煜一手抵著門扇,一手捏起衛桑柔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

    他眸光如星,含笑溫柔,在這本就滿是曖昧氛圍的地方更有一種說不清的情愫流動在眉間,隻讓衛桑柔心跳不由地加快,唿吸都變得有些困難了。

    她每每顯嬌露怯便格外招柯書煜歡喜,也讓他更有親近之感。

    燭影搖紅,佳人在懷,柯書煜低頭看著亦嬌亦惑的的衛桑柔,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的鼻息撲在她臉上,撩動著她本就不平靜的心湖,原先隻是層層疊疊的漣漪如今已不停躍動起了水浪,攪得她心神不定,完全忘記了阻止正不斷向自己靠近的那張臉。

    櫻唇便在咫尺間,隻要再近一點兒,便可摘得美人香,不負這大好良辰。

    “公子,我把人給你帶來了。”門外傳來了鴇母的聲音。

    衛桑柔隨即從心亂神迷中迴了神,推開柯書煜往裏走了一些。

    柯書煜也覺得自己方才失控也失態了,趕緊定了定神,開門把人放了進來。

    衛桑柔不想理會這些風塵紅杏,可跟著鴇母進來的那個人讓她覺得很是眼熟,她便驚訝地去看柯書煜。

    柯書煜打發了鴇母,那兩名女子便目光古怪地在衛桑柔和柯書煜之間逡巡,笑容也是意味深長。

    “我倒是頭一迴見帶姑娘來這裏尋樂子的。”紫衣花娘向柯書煜施禮,“奴家瑤紅。”

    “誰說一定是來尋樂子,興許是學功夫的呢?”紅衣花娘同樣道,“奴家扶嵐。”

    衛桑柔羞得躲去了柯書煜身後,扯著他的袖管要他趕緊想辦法離開。

    柯書煜淺笑安撫,對二人道:“該學的功夫,我將來自會教她,今日是想請二位姑娘幫個忙。”

    說著,柯書煜拿出兩定金元寶放在桌上,那兩個花娘立刻看直了眼,一人搶了一個在手裏左挫右摸:“公子好大的手筆,就怕我們幫不上什麽忙呢。”

    “二位幫得上,我就是來問個事。”

    “公子請說。”瑤紅迫不及待道,“我們一定知無不言。”

    “二位可認得定南侯府的小侯爺夫人?”

    兩人臉上的表情隨即變得為難了,交換著眼神像是要把金元寶放迴桌上卻又舍不得。

    柯書煜又拿出兩定。

    她們毫不猶豫地又把金元寶分了,這下高興極了,都說認得。

    “怎麽會認得?”柯書煜問道。

    “還不是那位相府三夫人帶來的嘛。”扶嵐別有意味地看著衛桑柔,道,“跟這位姑娘一樣,特意穿著男裝來,怕被認出來。可在這兒的都是什麽人,怎麽可能分不清男人還是女人。”

    衛桑柔還沒被人這樣調戲過,心裏大大地不樂意,又扯了柯書煜的袖子,讓他快點問。

    柯書煜拉著她的手,對扶嵐道:“我夫人臉皮薄,二位別逗她了,否則我就要迴去跪板子了。”

    衛桑柔先是一驚,再轉為惱怒,暗中踩了柯書煜一腳,哪知他卻笑著對自己道:“夫人別鬧。”

    這下衛桑柔更不高興了,甩了柯書煜的手就背過身去,卻還豎著耳朵聽他和兩個花娘在說什麽。

    “要說這小侯爺夫人為了嫁進侯府也是下了功夫,不然也不至於追著小侯爺到了甜錦巷,還特意來跟我們學本事。”瑤紅笑容曖昧地看著衛桑柔,“這位夫人真的不想學一學?可以把相公栓得更牢。”

    衛桑柔氣得用力扯著自己的袖子,用手肘捅柯書煜:“你快點,我想迴家了。”

    “所以你們當日確實是去侯府賀喜的?”柯書煜問道。

    “我們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可婚禮的請帖是三夫人派人送來的,我們這才去的。”瑤紅道。

    “就是,我們還想,這三夫人倒是有良心的,自己女兒在我們這兒拜了師,終於拿住了小侯爺,嫁進侯府,她還會請我們去喝喜酒。”說著,扶搖卻又變了臉,“哪知我們興高采烈地去,她見了我們卻說不是她發的請帖,還諷刺了我們一通。要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當場我就翻臉了。”

    衛桑柔這才知道衛雪柔大婚當日的隱情,如果瑤紅和扶嵐說得沒錯,那麽衛桑柔和李鳳黛就是被人陷害了,而對方這麽做的原因,從昨日衛雪柔的舉動看來,就是要激化她和李鳳黛母女的矛盾。

    “這位夫人,我有一句話要送給你。”瑤紅道。

    看衛桑柔做聲,柯書煜道:“什麽話?”

    “你家相公來這種地方都帶著你,你可得好好珍惜了,否則被別人搶了去,你哭都來不及。”說完,瑤紅嬌笑了起來。

    衛桑柔和柯書煜有“君子之約”,今日也是為了給她解惑才來了這裏,她雖心裏認定了柯書煜品性雅潔,可終究沒有真正了解過他的想法。此時被瑤紅這樣勸說,她雖有些為自己成了柯書煜的妻子而高興,但他們終究有名無實,隻是假夫妻。

    如此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留香樓,衛桑柔根本沒注意到外頭居然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落雪不期而至,雪花尚還稀疏,被風一吹就不知飄去了何處,倒是有幾片貼在了衛桑柔的臉上,頓時把她凍迴了神。

    “下雪了?”衛桑柔看著空中飄飛的雪花,有些驚喜。

    “原來落幾片雪花就能讓你這麽高興?”

    衛桑柔餘氣未消,“報複”道:“有人要給我找不痛快,我就偏要高興。”

    “我給你解答了一個大疑難,你不謝我就算了,還說我找你不痛快?”柯書煜觀察著衛桑柔的表情,見她已沒有剛才生氣了,才繼續道,“我保證,以後還來這種地方的話,依舊帶著你。”

    衛桑柔忍笑,故意轉身一個人先走:“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才不要跟著你。”

    柯書煜特意跟在衛桑柔後頭,看她加快了腳步也不跟上去,嘴角的笑容反而更甚。

    衛桑柔看柯書煜氣定神閑地走著,她莫名其妙地就自己迴去他身邊了。

    “你不要跟著我,我跟著你也一樣,怎麽又迴來了?”柯書煜佯裝不解地看著衛桑柔。

    “柯書煜!”衛桑柔氣唿唿地瞪著他,“你再戲弄我,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這仿佛小孩子說氣話的樣子著實把柯書煜逗得前仰後合。

    衛桑柔看著他這般失態,再想想自己剛才說的幼稚話,竟是活生生被氣笑了,忙拉著他:“不許笑了!你聽見沒有!”

    “那你說你不會理我,我就不笑了。”

    “你再笑,我就真不理你了。”

    柯書煜馬上止住笑容,一本真經道:“我沒笑了,你得理我。”

    這人就是有辦法讓她無力招架,最後隻能悉聽尊便。

    “知道了。”不情不願又好像心甘情願,衛桑柔不再玩笑,認真道,“今天謝謝你。”

    “你再跟我這樣生疏客氣,我就要生氣了。”

    “那我確實得謝你,要不是今天來這一趟,我都不知李鳳黛居然做出這種下作的事。”

    “記得那句家和萬事興。”柯書煜拉起衛桑柔的手,覺得實在太涼了,就幫她搓了搓,“我不想你總因為那些事動怒,對你自己身體不好,你總是頭疼,我會擔心的。”

    北風吹來了一大片飄雪,柯書煜下意識地把衛桑柔護在懷裏擋住風雪,柔聲道:“跟我迴家,好好地養一陣,之後就真的帶你出去玩一趟。”

    “去哪兒?”

    “天機不可泄露。”

    他的手指輕輕刮過她的鼻子,將她鼻尖上的一片雪花輕輕擦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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