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桑柔和柯書煜約定,等衛景柔的喪事完畢之後就開始準備他們的婚事,所以在之後的幾天裏,除了當日在場的三個人,沒人知道南宣國已經有了太子妃的人選。

    衛澤成始終不能接受衛桑柔就這樣把自己托付給柯書煜的事,未免衛明公大發雷霆,他隻能找機會試著再勸說衛桑柔。

    可衛桑柔卻堅定不移,對和柯書煜的約定表現出異常的信任。

    “他雖是太子,但真要定太子妃,也是由陛下決定的,隻要陛下不同意,你……”他並不想打擊衛桑柔,但心裏更不想她就這樣出嫁。

    “他既然開了口,就必定能辦到。”算上一年前那次不算見麵的見麵,衛桑柔隻見過柯書煜四次,但她就是莫名相信他,相信他說過的話,相信他能以辦到契約帛書上的約定。

    “你隻是被三娘氣糊塗了,大妹妹,趁事情還能挽迴,你再考慮考慮。”衛澤成誠心誠意地懇求著衛桑柔。

    這是他陪伴了一千多個日夜的姑娘,哪怕他們是名義上的兄妹,他卻清楚地知道,有一種感情,在他三年前第一次見到衛桑柔的那一刻就已經深深埋在心底,隻是他不敢說出口,生怕嚇著她。

    “我考慮得非常清楚,大哥哥,你不用勸我了。”衛桑柔往靈堂的方向走,沒料到遇上了衛雪柔。

    剛出去大買特買迴來的衛雪柔一見衛桑柔和衛澤成就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大哥哥迴來這幾天總是鑽在棠苑裏,也是怕大姐姐跑了,追不迴來了?”

    衛澤成唯恐衛雪柔說點不應該的話,馬上岔開話題:“四妹妹怎麽買了這許多東西?”

    衛雪柔想炫耀一把,故作姿態道:“都是小侯爺買給我的,我都說了不要,但他說往日我總在府裏受欺負,他此時護不住我,隻能幫我買些東西換換心情。等將來我嫁進了侯府,就再也不用看人臉色了。大姐姐,你說是不是?”

    衛雪柔這耀武揚威的樣子和李鳳黛簡直如出一轍,她懶得跟這種人一般見識,拉著衛澤成就要走。

    “一天兩趟地往東宮跑,也沒見太子送你迴來,倒是被外人都瞧見了,汙了相府的名聲,讓爹都不好在外頭做人。”衛雪柔慢悠悠地走去衛桑柔跟前,故意攔著她的路,“大姐姐,做人呢要有自知之明,高枝不是那麽好攀的,更可況是要長進皇宮的高枝,一不小心會摔死人的。”

    衛桑柔抬起手,衛雪柔驚慌地閃開,是怕衛桑柔又猝不及防地打她。

    “你要幹什麽?”衛雪柔又怒又怕,“我可是未來的侯爺夫人,再對我動手,以後有你好果子吃。”

    看著衛雪柔這膽小如鼠的樣子,衛桑柔冷笑了一聲,撥了撥發間的珠花,不屑道:“趙簡益真是瞎了眼,以後有吃好果子的怕是他吧。”

    “你說什麽!”衛雪柔指著衛桑柔大叫起來,氣得臉都發綠了。

    眼看衛雪柔這般跳腳,衛桑柔心裏舒坦多了,給了她一個白眼就走。

    這是她們姐妹的日常,衛澤成已經習以為常。一想到衛桑柔真要嫁去東宮,就憑她這樣的性子,跟周婉兒怎麽處得下去?

    如此一直到衛景柔的頭七結束,衛明公要把屍身送去靈泉寺火化,衛桑柔都沒有離開過相府。

    火化那天,衛桑柔看著在眼前燃燒的熊熊烈火,心情很是複雜。

    衛澤成見她憂心忡忡,知道她一是舍不得衛景柔,二是在為何柯書煜的婚事憂慮。

    “你真的應該再想想。”衛澤成站在衛桑柔身邊,低聲提醒道。

    “大哥哥,你說情愛究竟是什麽呢?”火光在衛桑柔眼裏留下了影子,她已經看不見衛景柔的麵容,卻放不下衛景柔是為愛而死這個事實,“你看二妹妹寧死都不從爹的安排,是在為沈卓守名節。可那個人至今都沒有出現過。你說,這男女之情究竟是重要,還是不重要?”

    柯書煜問過她,希望自己的夫君是個什麽模樣。

    她到底是個姑娘家,對婚姻之事還是有所憧憬的。她也曾經希望能夠遇見一個兩情相悅的人,彼此廝守一生,恩恩愛愛。可現實完全沒她機會,衛景柔又用自己的死給她上了一課——情愛這東西太害人了。

    所以她應該理智一些,和柯書煜的婚姻是交易,就別再跟以前一樣抱有幻想,原本她想從柯書煜身上得到的,就不是感情。

    衛澤成感受到她的傷感和失落,他想像過去那樣說些什麽來安慰她。可一想到她選擇了柯書煜作為婚姻伴侶,他的不甘和悔恨便已經讓他不知應該如何開口——如果他能再加緊一點趕迴來,結果或許就不一樣了。

    真正傷心的人並沒有過了頭七就馬上轉變了心情,衛家人除了李鳳黛母女,依舊還沒有完全從衛景柔的死中緩過神。

    就在火化當天的日落時分,宮裏的傳旨太監到了相府。

    衛明公率眾在大廳聽候旨意,衛桑柔以相府嫡女身份隨後,其餘人依次跪聽。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相府三女衛桑柔淑和端婉,品貌出眾,朕聞之甚悅。今皇太子適婚娶之齡,當擇賢女與配。值衛氏桑柔待字閨中,與皇太子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皇太子為正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傳旨太監字正腔圓地宣讀完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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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澤成不由去看衛桑柔,發現她在看李鳳黛。

    李鳳黛聽著聖旨,那張臉綠又白,咬碎了牙在心裏暗罵柯書煜眼盲心瞎,聖旨上寫的都是騙人的,衛桑柔跟刺蝟一樣,哪裏淑和端婉了。

    兩人視線對上的一刹那,李鳳黛惡狠狠地瞪了衛桑柔一眼,而衛桑柔隻是衝她搖搖頭。

    她不用說一個字就成功激怒了掌管相府的三姨娘,可比李鳳黛說的那一籮筐的話有力多了。

    “大小姐,接旨吧。”傳旨太監笑吟吟地將聖旨遞給衛桑柔,態度非常和善,“原本太子是要跟雜家一起過來的,不過因為有公務在身,此時他已經離開帝都了。他讓雜家給大小姐帶句話。”

    “姚公公請說。”

    “太子說,成親之事他比大小姐更在意,等他迴來就立刻籌辦。”

    柯書煜這是顧及了她的麵子,把成婚之事攬在了自己身上,不讓旁人以為是衛桑柔貼著他,是他誠心求娶相府大小姐。

    這人做事周道,就是話說得曖昧了,衛桑柔登時紅了臉,轉過視線,道:“我知道了,多謝姚公公。”

    原本姚公公對衛桑柔的印象不甚好,但今日見她並不是囂張跋扈的樣子,在提及柯書煜的時候甚至變得嬌羞起來,再加上柯書煜對她好似真的上心,他開始覺得是不是外頭的人對這位準太子妃有什麽誤會。

    “大小姐客氣了,太子交代的事,雜家不敢怠慢。”說完,姚公公又笑著對衛明公道,“恭喜衛相,賀喜衛相。”

    衛明公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可君命難違,他也隻能故作高興地接受了。

    衛桑柔和柯書煜的婚事就此昭告天下,頓時在帝都貴婦圈掀起了巨大討論浪潮。

    有人說柯書煜看著精明,原來是個眼盲心瞎的主,居然真要娶衛桑柔那樣的悍婦。

    有人說衛桑柔用了歪門邪道迷惑柯書煜,這才讓當朝太子對她死心塌地。

    眾說紛紜之中,反應最大的就屬周婉兒。如今賜婚聖旨下了,柯書煜又外出公幹,她這滿腔困惑和嫉恨無處發泄,簡直快要被憋死了,於是東宮的其他人遭了殃。

    然而外頭多洶湧的評論如今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作為當事人的衛桑柔倒是淡然處之,依照計劃把衛景柔的骨灰送迴老家。

    天公不作美,從相府出發的隊伍剛離開帝都半日就遇上了下雨,他們此時已經進入郊區山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好不容易才找了個可以歇腳的破屋子。

    秋涼又淋了些雨水,衛桑柔坐在火堆邊打了個噴嚏。

    衛禮柔拉著衛桑柔往火堆邊靠:“大姐姐你挨近點,否則容易著涼。”

    衛澤成已經拿來了披風給她們披上,坐在衛桑柔身邊,關心道:“你身子弱,千萬要注意。”

    “我雖有頭疼症但不嬌貴,我這叫頭疼的老朋友也是知道分寸的。”衛桑柔開起了玩笑,試圖讓大家都輕鬆一些。

    “還說呢,就是因為當初沒有及時醫治才落下的病根,可是苦了大姐姐了。”衛禮柔靠在衛桑柔懷裏,很是依戀不舍,“大姐姐,以後你嫁去東宮,我就不能這麽靠著你了。”

    衛桑柔摟著衛禮柔,像哄小孩似的和她說:“東宮離相府又不遠,我要是得空了就經常迴來看你,再不成接你去東宮住,好不好?”

    衛禮柔驚喜:“真的?”

    “真的。”答話的卻不是衛桑柔的聲音。

    破屋子外傳來一陣動靜,雨幕之下出現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

    火光逐漸照亮了來人的麵容,雖然沾著雨水,頭發也被打濕了,可那眉眼依舊英俊,笑容仍然從容。

    衛桑柔看著突然出現的柯書煜,竟然分不清此刻的心情究竟隻是單純的吃驚還是感到喜悅。

    她略略歪著腦袋,怔忡的樣子看起來迷迷糊糊的。

    柯書煜冒雨趕來的辛苦被她這莫名可愛的樣子徹底融化了,他笑看著她:“難道桑桑你不想看見我?”

    衛桑柔再次驚道:“你叫我什麽?”

    “桑桑。”他緩緩地重複,眼底是猶如三月暖陽一般的溫煦柔和。

    衛桑柔心底有一處傷口被觸動——自從杜寧離世之後,已有三年沒人這樣叫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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