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夫妻二人迴去,寶玉聞訊趕來,神情有些悶悶不樂:“大哥,你勸勸父親,別讓我去秦北了。”


    這位自己不敢開口,賈母和王夫人也不幫他,隻得尋親哥說項。


    賈珠雙手一攤,隻說沒轍。寶玉倍感失望,蔫蔫迴了隔壁。次日一早拜別賈母、賈政夫妻,賈珠帶著寶釵、寶玉等人啟程,再次踏上征途。


    因是二月中旬,為了不耽誤春耕,一行人顧不得沿途賞景,加速往西北去。


    等到了秦北府,見這裏光禿禿的山上刮過黃沙,寶玉猝不及防被撲了滿臉土,一時臉都綠了。


    襲人趕緊給他戴上兜帽,進了府衙安頓下來,方各自梳洗。


    賈珠把寶玉放在自己隔壁院子,挨著賈芸、賈芹,顧不得休整,自己先往前衙處理政務。


    寶釵既是正頭奶奶,晴雯也不越俎代庖,忙把一幹內務交給她,自己打個下手,倒樂得清閑。


    晚間各處歸置好,次日一早賈珠在議事廳開會,討論甘溝榷場的招工建設之事。


    眾吏實沒料到,賈大人進了趟京,不僅娶了個美嬌娘,還給秦北爭取了這麽件大好事!


    大家都眉眼帶笑,誠心誠意拍賈府尊的馬屁,賈珠把溢美之詞聽了一通,險被麻出個好歹,趕忙把話題拐到榷場建設上,這才止住眾人的嘴。


    一連開了三天會,賈府尊率眾製定了“榷場建設計劃”。甘溝鎮所在的縣此時方知要在他們那裏建榷場,縣令喜的一刻也坐不住,馬不停蹄就來了——這可是大好事,得看看賈大人有何吩咐!


    這高縣令來了府衙,見到的就是新鮮出爐的建設計劃。細細讀過、讚了又讚,按著賈珠指示,他並未久留,連夜迴縣城安排部署。


    甘溝鎮既要作榷場,這裏的百姓就得遷走。此時流行“安土重遷”,故進展不大順利。


    好在縣衙出了高價買鎮上的土地屋舍,又花了一個月,把百姓妥善安置在縣城各處,不令他們流離失所,倒未生出亂子。


    第一步圓滿完成,下一步就是招工建設,恰春耕時節,百姓逐漸忙碌起來,榷場招工便遇著“用工荒”。


    賈珠這邊,現下忙得腳打後腦勺,不是為了榷場,卻是推廣新作物所致。去年玉米和馬鈴薯在花園長勢頗好,尋幾個莊稼把式看了,都說是豐收。


    下人早把糧食收了放在幾個大筐裏,如今賈珠迴了秦北,自是親去看了。


    瞧著堆成小山似的玉米和馬鈴薯,賈大人心潮澎湃,深覺兩樣作物高產,實在適合秦北!


    叫管事的往後院傳話,當天中午,寶釵便安排廚下用新作物做吃食。不知玉米怎麽烹飪,廚娘將一整個棒子都煮了,吃起倒也香甜。


    用袖子遮了臉,寶玉一邊剔牙,一邊道:“這玉米旁的都好,隻一樣討厭,竟然塞牙!”眾人皆笑,嚐過玉米,把筷子伸向馬鈴薯。


    廚娘將其燉湯,放了些豆角進去,瞧著竟也不錯。


    賈珠心中喜悅,飯後帶著賈芸、賈芹、寶玉去議事廳,另叫戶房經承過來,令其領著三個賈家子弟,把糧種分至府城周邊村落。


    一邊說,他一邊讓寶玉寫春耕告示,要求各家今年主種玉米和馬鈴薯。若收成不好,皆由衙門兜底。


    寶玉哪會寫公文?他慣常學裏混日子的,自是混不上心。此番當眾丟了醜,頓時麵上泛紅,鼻尖都滲出汗來。


    賈珠說完,瞥見寶玉一個字未動,再瞧他的樣子,便知是何緣故。


    歎了口氣,也未批評他,隻令賈芸過來寫了,囑咐其日常帶寶玉熟悉工作,這才派人往三州十六縣傳話,叫他們的長官過來議事。


    等這些知州、知縣們將信將疑地領了兩小包糧種迴去,按知府大人的命令在各自的試驗田裏種下,府城周邊的村民也按賈珠的吩咐,把新糧種埋進地裏。


    不是沒人質疑賈府尊此舉正確與否,秦北百姓卻說:“大人沒來之前,我們都餓得討飯了。自大人來了,現在我們有飯吃、有衣穿,都得念大人的恩情!


    現在大人讓種別的,這有啥,種就種唄!跟著大人,總不會餓死!”


    說罷,瞪著這人:“你這小子,恁個不懷好心,竟挑撥我們跟大人的感情!”


    一時嚷嚷起來,引得七八個漢子圍到跟前,待曉得緣故,竟把這人扭送衙門,說是外頭來的奸細。


    那人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想死的心都有了。賈珠在裏頭聽人迴稟,說是抓了奸細,還以為韃靼來了,忙出來審問。


    而後方知,竟是長安府那邊來的。榷場動靜大,秦知府這是派人過來探虛實呢!


    這“奸細”還沒到榷場,往田間地頭瞧見新作物種子,按捺不住問了,這才被人發現。


    摸清緣由,賈珠哭笑不得。秦知府怎不光明正大過來,倒派人暗訪?想到那人別別扭扭、看不起旁個,賈珠思忖片刻,頓時了然——


    秦越又倔又好麵子,眼下發現他賈珠是個幹才,卻拉不下臉過來學經驗,方有此舉動!


    想到這裏,賈珠看過身份腰牌,把人放了:“我可不似姓秦的,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既想看榷場,你這幾日跟著我,一道往那邊瞧瞧。”


    於是一行人忙完春耕,又到甘溝鎮。前些日子得了高縣令的信,賈珠正琢磨著從哪招工,寶釵看他廢寢忘食,便給提了個建議——找商人幫忙!


    薛家長安府、漢中府的管事前兩年便得家主指示,可為賈知府提供力所能力的幫助。隻賈大人在秦北風生水起,沒聽說需要他們,兩個管事便各忙各的。


    如今寶釵嫁人,跟著一道來秦北,又親自寫信叫他們過來,二人便知有事,忙放下手中事務,往秦北拜見。


    得知原委,兩位管事齊聲道:“招工的事有我們,請大人放心。至於建榷場,薛家也可為大人盡綿薄之力,隻盼到時與我們幾間好鋪麵便是。”


    一聽這話,賈珠暗道:“還真是沾了寶釵的光了!”沉思片刻,方笑著謝了:“既如此,你們拿出個方案。


    給百姓的工錢,也不好讓你們太吃虧,衙門這裏也出一部分。至於發錢的事,就拜托你們了。”


    二人應喏,賈珠笑了笑:“榷場的地段,你們可以先挑,房契到時送與你們,算是感謝!”


    因那地原是百姓的,如今遷走,上頭便要重建商鋪。賈珠不過花點私房銀子,替薛家把看中的鋪子買下便是。


    其實按他的打算,新的榷場日後與臨原一樣,都是收租金,不賣鋪子的。薛家這邊雪中送炭、鼎力支持,他也不好太簡薄,此番也算破例了。


    聞言,兩個管事大喜。新榷場在秦北的消息傳開,必有大商賈聞風而動。好的地段人人爭搶,他們此番幫忙,自有私心在裏麵。


    賈大人肯這般承諾,當真是極厚道的了,二人對他的印象,登時好的不得了。


    除了薛家,賈珠受媳婦點撥,又去城中豪族那裏打秋風,美其名曰“發展秦北、攜手共進”,恨得一眾豪族牙癢癢。


    可賈大人又給他們除榷場主幹道外,其他商鋪的“長租權”,捐錢多的先挑,日後租金比臨原榷場低兩成,引得一眾豪族既恨他奸詐,又忍不住咬餌——


    都知道這榷場一旦建起來,賺的錢海了去了,實在是難抵誘惑啊!


    賈珠這人,做事就講個效率。有了薛家幫忙,加上募集來的銀錢,榷場建設登時一日千裏。招工上麵,薛家頗是精明,竟往百裏開外的新州、青陽攬人。


    這邊如今比不得秦北,失地之人和乞丐、流民不少,皆被薛家召了來。見不僅有錢拿,衙門還管飯,個個積極性頗高,工程進度都比預期快了不少。


    至於偷奸耍滑的,薛家也不姑息,毫不留情把人趕走。剩下的人受到震懾,各個都挺老實,也沒生出事來。


    直過了三個月,榷場工程竣工,新、青兩府過來做活的百姓都不想走了,紛紛往榷場所在縣城落戶,喜的高縣令眉毛直跳,都給分了地——


    地主老財都嫌這兒窮,不來圈地。所以地這東西,咱這兒多的是!


    高縣令這邊暗搓搓執行賈珠的挖人政策,周邊的山、甘巡撫已怒氣勃發,再也忍耐不得,往京裏彈劾秦北知府四處挖人的過分舉動!


    去年冬天,秦北就一手糧食一手地的哄了不少百姓往那邊去,兩省臨近的新州、青陽知府反應太慢,發現時,不提街上乞丐少了許多,周邊好多村子都有人走了!


    找人一問,就說活不下去,那些村民往對麵投奔親戚了。


    對麵不是秦北卻是哪個?人口也是政績的重要組成部分,治下百姓好端端跑了,考評、升遷當然受影響。


    新州、青陽知府又急又氣,忙往巡撫那裏告狀。兩地巡撫也不高興,治下之人流向陝西,這對他們亦有影響。


    臨近過年,不想為此往京中發彈劾折子,省得年都過不好。兩位巡撫不約而同按下此事,又告誡治下知府今後靈醒些,方修書一封,派人送去陝西巡撫衙門。


    吳巡撫展信一看,哈哈兩聲,未當迴事,隻令幕僚分別寫了迴信,送上年禮罷了。


    內心深處,他倒覺得賈珠做的好,麵上就帶出幾分得意——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初是秦地百姓遠走他鄉,如今總算反過來了!


    賈珠自是無知無覺,吳巡撫未與他說,那流民政策便仍在繼續。


    因吳巡撫放縱,其他兩地巡撫終於氣急,彈劾賈珠鬼蜮伎倆挖人、吳巡撫甘作幫兇,奏章快馬進京,擺在永嘉帝案頭。


    打開山、甘巡撫聲淚俱下的彈劾奏折,永嘉帝唇角抽了抽,竟有點想笑。


    次日汪閣老見折子留中不發,特來詢問,永嘉帝冷聲道:“他們沒本事,叫旁人籠絡了百姓,還怪別人本事大,真是不知所謂!”


    冷哼一聲,周圍服侍的內侍、宮娥都不由低了低頭。


    汪閣老附和兩聲,永嘉帝方道:“擬旨,申飭山、甘巡撫不作為,令他們好生反思,也學一學怎麽安民、撫民!


    日後再不好生做事,我看這巡撫,他們也不必當了!”


    汪閣老領旨出宮,事情很快傳了出來。兩大巡撫彈劾賈珠,反被陛下申飭,這樣的結果似在眾人心湖投下一顆石子。


    這人雖遠離中樞,可有陛下護著,就叫無數人又羨又妒。甄太妃得知此事,都讓夏太監想法子給娘家遞信,言及自家之事,不若尋求賈家幫助。


    甄應嘉半月後收到妹妹來信,讀完以後頗是沉默。他自曉得甄家危若累卵,太上皇不言不語,陛下動輒申飭,形勢已經很不好了。


    陛下的心思他也能猜中幾分,無非是讓他還清虧空,再者太上皇那些年暗示自己,可挪用製造局的銀子還虧空,這事定是讓陛下不滿了。


    甄應嘉隻覺渾身發冷,一絲熱氣也無。就算尋了賈珠說清,陛下要銀子,還不上也是白搭。


    若還了虧空,陛下再對他不滿,有太上皇在,想來也不會動甄家!


    這樣看來,尋賈珠也隻是錦上添花,效用不大。


    借著燭火燒了信紙,甄應嘉歎了口氣,背影在夜色中顯出幾分蕭瑟。


    朝中之事賈珠尚不知曉,更遑論甄貴妃寫信的事了。他前幾日才接了家信,卻是政老爹讓他悠著點,別四處樹敵,隔壁兩個巡撫都彈劾他了!


    看到陛下替自己壓下此事,並申飭兩人,賈珠頗覺永嘉帝不賴,放下手中信箋,又拿起另一封。


    拆開一看,卻是陝西巡撫吳堯寫的,裏麵說的跟政老爹相反,讓隻管放心收攏百姓,凡事有他頂著。


    見狀,賈珠一哂,倒覺這位巡撫有趣。字裏行間頗有關愛下屬的意思,好似在說“出了事、我兜著”,可他爹都說了,這事多靠陛下,吳巡撫倒似在表功了。


    不過往後看去,吳巡撫說去年替他掃了尾,賈珠摸摸下巴:“看來還得承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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