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至天下跪服之日,我等又將何為?”——齊納斯


    雖然隻有皮洛士這一個聽眾,但演說家還是興致很高,滔滔不絕中表現出驚人的氣勢。


    他從在世的著名演說家講起,一直講到他們各自的祖師爺、那些已經過世的大演說家。


    然後又講到那些並不以演說聞名的知名學者,包括他們背後的學派和學術觀點——從這時起皮洛士終於也能插上嘴了。


    這時演說家驚訝的發現這年輕人懂得不少,什麽天文地理有些東西他也不知道,幾何功底尤其更在他之上。


    “你跟狄西阿庫斯一定很談得來,他正在想辦法繪製一張包括所有已知世界的地圖,迴頭去了雅典我一定把他介紹給你。”


    演說家談興更盛,皮洛士也正好有千種風情在肚子裏憋了好久了。


    倆人好像多年不見的好友,就這麽坐在海風裏天南海北的扯,直到“潤嘴的淡葡萄酒”都喝的有點上頭了,話題不免說到了繼業者大戰上。


    “不瞞您說,我這麽多天躲在船艙裏也是因為這個,”演說家正色道:


    “我的老師教誨我,‘演說家應當言行如一’。我看你們都是軍人。既然承您的恩惠上了船,就應當謹言慎行,避免惹你們不快。不過,現在我看您並不是粗魯不文的人。”


    “原來是這樣,您不想說假話,又擔心我們我們聽到繼業者的壞話會不高興,”皮洛士大感詫異,心想這可真是個講究人,便說道:


    “那倒是無妨。對於這些繼業者,我和我的朋友們可以說是利益無關的第三方。不如說,我正想了解一些希臘人民對於他們的最真實的看法。”


    演說家聞言,站起身來看著遠處已經隱隱約約能看到的雅典城,長歎一聲。


    “就像伊索克拉底所說的那樣,希臘人屈從於北方的強鄰是時勢必然。他曾經在給腓力二世的書信中說‘把戰爭引向亞洲,把財富奪迴希臘’。


    “與他對立的亞裏斯多德則勸導他的學生‘對希臘人施以自由統治,而對野蠻人施以專製統治’。


    “但亞曆山大比他的老師看得更遠:他拒絕區分希臘人與野蠻人,隻區分好人與壞人。”


    皮洛士雖然很想吐槽亞裏斯多德的“希臘人和野蠻人”論的傲慢自大,但現在這不是重點。他迴應道:


    “亞曆山大把握住了王者最原始的本質——裁判者。”


    “沒錯。裁判者、法官。”演說家用欣賞的目光看著皮洛士:“既裁斷公平,也執掌暴力。一個人能有這種認識便足以做一個賢明的國王——可惜他死的太早。


    “‘隻有希臘人自由’的世界帝國沒有出現,總督和將軍們各據一方,從十幾年前開始便互相征伐不休;‘將財富帶迴希臘’的設想也沒有實現,帶迴希臘的隻有無盡的戰火……


    “不過就算他沒有死在巴比倫也沒有用,這樣龐大的帝國注定是無法維持的。人終有一死,而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亞曆山大,沒有人再擁有像他那樣的權威足以繼承這整個世界。”


    “確實如此。”皮洛士讚同的點頭:“所謂的繼業者戰爭,就是沒有繼業者的戰爭。”


    “你說的很好。”演說家撫掌而歎:“你問我希臘人民的看法——希臘人民的看法是最沒有意義的——國王們的看法才重要。


    “木已成舟。國王們見識過那樣的偉業,就再也不會滿足於蹙於一隅的小小王國。這樣的大戰注定沒有終點,希臘人民隻能在地獄中苦苦煎熬。


    “直到再次出現亞曆山大那樣的新的征服者,這時人民可以享受片刻的安寧,接著曆史會再度輪迴。”


    皮洛士再次確認這個演說家是真的很有智慧,不過他反駁道:“不,大戰不會沒完沒了的持續下去。我想我們有生之年應該就能看到。”


    “哦?難道現在的繼業者中有能重新征服整個世界的人物嗎?”


    “我認為沒有這種人物。”


    “難道現今繼業者中最強大的安提柯父子也不行嗎?”演說家目光炯炯的看著皮洛士道:“安提柯雖然已經老邁,但他的兒子德米特裏與他一同稱王,而且功勳卓著。一旦他們父子能跟擊敗其餘,不就等於就已經解決了我們剛說的繼承的風險?”


    皮洛士一聽樂了,這劇本我熟啊!


    於是跟著不慌不忙地演上了:


    “安提柯在安提帕特死後資曆最高、軍力最強,他本可以憑借威望便領袖群雄,但他性情高傲、迷信武力,以一種輕蔑的態度對待其他後輩的權力者而不能團結他們;同時他冷酷多疑、殘暴好殺,親手給自己樹立了不少仇敵。


    “德米特裏雖然年輕,但他為人輕佻、目光短淺,總是出於一時善意獲得民心卻又輕率的失去;而且他風流成性、放縱荒唐,注定不能得到真正的高尚之士的衷心擁護。”


    ——朋友們,我們的主角就是這種人,雖然正在前去投奔人家的路上,卻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說人家的壞話。


    演說家聽了不禁頷首:“你說的很對。安提柯缺少雅量,逼反了順服他的塞厄斯王和皮鬆,逼反了塞琉古;德米特裏坐擁巨萬卻放縱士兵在巴比倫屠殺搶掠,把民心推到了塞琉古一邊。


    “那塞琉古呢?當年亞曆山大為了撮合為馬其頓人和波斯人在蘇薩舉辦集體婚禮,可是在他死後他的部將們紛紛離棄波斯妻子,隻有塞琉古始終如一,現在的繼承人也是和波斯公主所生;而且他能對希臘人和波斯人一視同仁,在東方很得民心。他能夠擊敗其餘對手嗎?”


    “很可惜,塞琉古也不行。他是在特裏帕拉迪蘇斯分封中才獲得的地盤,但他的軍力薄弱,很難說他對波斯人的懷柔是出於王道還是實力不足。他最多能當個波斯國王,統一天下是別想了。”


    “不錯,我聽說以前波斯時代巴比倫的祭司們就能和萬王之王大流士對抗,亞曆山大也沒能來得及解決這個問題便去世了。”演說家讚同道:


    “托勒密如何?他據有埃及尼羅河沃土,在戰略上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又重視鼓勵學術活動,無論東西方的學者都對他交口稱讚,現在亞曆山德裏亞人才匯聚,已經成了第二個雅典。而且,我聽說他已經在宣揚自己是腓力二世的私生子,看來他的野心也不小。”


    “豈止如此,托勒密在馬其頓顯貴中名聲也很好,據說塞琉古就是蒙他庇護才從安提柯手中逃得性命,”皮洛士迴應道:“不過托勒密的成就也到此為止。首先他和塞琉古的情況一樣,搞不定埃及本地的祭司階層;其次他打仗水平實在太臭,手下也沒有能人,以至於從佩爾狄卡斯時代到現在,他在領土上幾乎毫無寸進。”


    “那卡山德和利西馬科斯呢?”


    “卡山德謀害了亞曆山大全家,阿吉德王朝的血脈因此斷絕,所有人都有理由反對他;而利西馬科斯更不用說,他偏居色雷斯一隅,實力弱小,連南侵的高盧人都不一定能頂得住。”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所說的能終結亂世的人究竟是誰呢?難道是腓尼基人?羅馬人?還是敘拉古人?”


    演說家死死地盯著皮洛士看,仿佛在說‘難不成你要說你自己可以?’。


    皮洛士覺得‘羅馬人’這個答案原本還算可以,但現在既然自己來了……想著想著突然心裏一驚


    ——等等!合著這說了半天,曹賊竟是我自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鬥羅:皮大王曆險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烏爾班在外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烏爾班在外頭並收藏鬥羅:皮大王曆險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