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裏,耀眼的陽光讓沒羅埋布瞇上了眼睛,他下意識地低下頭,不去直視太陽,也不去望向前前路。隻要能綴上他們的目標,沒羅埋布覺得,哪怕自己隻要有三個人,就足夠把對方幹掉。但他在這沙漠裏,完全沒有找到劉瑜一行人的身影。

    風沙把所有的痕跡都掩埋了,沒羅埋布所能做的,也就是向著西北而行。

    罔萌訛把追捕劉瑜的事宜,托付給了他,不是沒有根據的。

    沒羅埋布有著一種比狼群更堅毅的執著,他也許會死在這沙漠裏,那也會拖著劉瑜一起。

    鐵鷂子的身體素質,還有對於大漠的適應,相對要比白玉堂他們好上許多。

    至少沒羅埋布這二十來人,沒有一個人,跟孫七和石小虎、赤滾滾一樣,需要趴在駱駝上。

    隻要找到他們的目標,他們就會如猛虎一樣,撲向對手,把對手撕碎。

    沉默的鐵鷂子,沉默地向前。

    同樣的陽光,灑在汴京的郊外,是夏日無盡的愜意,有納涼的閑漢,有戲耍的兒童。

    官道邊的農田裏,是忙碌而開懷的農人們;再遠些,青山腳下,有風箏在飛揚,有夢想在歡笑。

    急促的馬蹄聲,就這麽由遠至近,全無半點緣故地,一點也不知憐惜地踏碎了這所有的美好。帶著黃沙的味道,被塵土包裹的馬上身影,如風一般飛馳,衝向汴京的陳州門去,引來許多人的側目。

    但隨著這一騎的遠去,這隻是夏日裏,讓人不快的插曲,汴京的人們,很快就將其抹去。

    “皇城司辦差!”泥人一般的騎士,在陳州門外取了腰牌,扔給守門的官兵。

    整塊腰牌都是沾染了許多的黃沙和塵土,守門的軍士看了一眼,想起上官的叮囑,連忙差人去請井冰務的太監過來,那太監接過腰牌隻看了一眼,連忙迎了上來,看著那馬上騎士,不禁連尾音都帶顫:“衙內,如何搞得這般模樣?”

    “帶我見楊中立。”馬上騎士卻就是從西夏迴來劉不悔,沙啞的聲音裏,透著無盡的倦意。

    有了井冰務太監的引見,守門的軍兵當然不會那麽沒眼色。

    隻不過那一聲“衙內”,卻就在劉不悔入城之後,還讓那些守門的老軍多了些談資:“這是哪位衙內?”

    “聽聲音,似乎是位女公子?”有老軍這麽說道。

    “那不必說,便是劉直閣的義女了!”

    “忠臣啊!一門忠烈啊!”有人這麽感歎著,卻得到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

    不見得百姓知道好與壞,但至少在汴京,輿論這一塊劉瑜從不曾放鬆引導。

    看起來,劉瑜不在汴京的日子裏,至少楊時並沒有做得太差。

    當見著楊時,正好程顥也在正堂上,看著一身惡臭氣息,又是每一步塵土飛揚的劉不悔,程顥就不禁皺起了眉頭。她從興慶府奔波迴來,隻求早一步到汴京,以免消息走漏,敵方的細作得知消息而撤出,所以馬都跑死了三匹,身上的衣服,更是濕了又幹,幹了又濕,當然是一身惡臭了。

    劉不悔解下縛在小臂上的鐵管,遞給了楊時:“大人著我星夜迴奔,卷宗不曾離身。”

    等得楊時雙手接過那鐵管,劉不悔才見著程顥,她轉身想向程顥作揖,“轟”,她整個人晃動了一下,站立不穩仆倒在地,濺起一蓬塵土。

    “快!快!鐵牛,找醫師來!”楊時也顧不得平時的體麵了,大聲疾唿著。

    程顥看著,“星夜迴奔”四個字,他是聽得清楚的,又看著這倒地的女郎,之前眼中的不滿一掃而光,撫須點頭道:“劉子瑾,當真國士無雙。”

    他終歸還是不肯對這萬裏奔波的女郎讚上一句,隻是把她的行為,歸功在劉瑜的教育上。

    幸好,劉不悔原本所做的這一切,也不是為著道學先生的誇獎。

    如果可以仆倒之後便昏倒,劉瑜大約會選擇,馬上就仆倒。

    已經兩天了,那個距離五裏的綠洲,仍然沒有找到。

    很明顯,他們已經迷路了。

    連白玉堂也開始燥狂起來,抱怨著:“早知如此,不若戰死!”

    這種永遠也看不見前路的絕望,真的比死亡更讓人痛苦,至少對於白玉堂他們來說,就是這樣。

    “五裏路,我不會為著差五裏路,就倒下等死。”劉瑜迴過頭,對著他們說道,如同之前一樣的自信,“也許我們錯過綠洲,那就再往前,再往前,走到駱駝灣,就出了大漠了。我們不會死這裏的。”

    他們在一天半前,就已經喝光水袋裏的最後一滴水了。

    如果不是劉瑜,如果不是他總是給出希望,他們堅持不到現在。

    但劉瑜一次又一次,喚醒了他們對生的希望。

    那怕依靠自己的尿液,他們也依然跟著劉瑜向前走下去,就算腳步已經麻木,但跟隨著劉瑜,似乎已經成為,他們的一種本能。

    “一定能走出的,相信我。”劉瑜給了他們一個微笑。

    在有選擇的時候,他會讓他們選擇是否跟隨;

    在沒有選擇的現在,他會帶領他們,去追尋就算不存在的生機。

    他們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

    走進大漠,原來是為了擺脫身後的殺機,但現在這一切都已經被淡化了。

    連死亡都被淡化了,似乎他們存在於這世間的目的,就是跟隨著劉瑜,去追尋那想像中的綠洲。

    他們又再走了一天,赤滾滾慘然說道:“是不是我在承天寺裏,老是在佛祖身後尿尿,所以連累了大夥?要不,相公,算了吧,咱們就到這裏吧。我是說,要不把我留在這裏吧,我認了。”

    孫七和石小虎,被縛在駱駝上,他們已經處於脫水造成的半昏迷狀態了。

    說來也是讓人啼笑皆非的,這兩位倒下的原因,劉瑜猜測著,是因為他們不單比瘦如皮猴的赤滾滾壯得多,或者連劉瑜和白玉堂,也要比他們小一圈。很可能是過於強壯的肌肉,需要更多的能量消耗,所以造成了他們這種狀態比其他更快一步到來。

    “不,我不會把你留下。”劉瑜拒絕了赤滾滾的請求。

    他指著前方:“我們走完了五裏的路。”

    前方是綠色,劉瑜踏足之處就是綠洲的邊緣,有青草,有濕意。

    盡是勃勃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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