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論劉瑜是不是願意相信都好,事實的確就是如此,這是車軲轆話了。

    簡單的說,就是可以推定劉慶已經有叛變的嫌疑了,其實如果他不是劉慶,南門大街之後,大約劉瑜會第一時間送他歸西了。情報這一行當,本來就是這麽血腥的。

    這也是為什麽劉瑜會信任蕭寶檀華哥的緣故。

    不在於她是遼人,不在於劉慶是宋人。

    而關鍵是在於,他做了什麽,而她又做了什麽?

    如果不是一早就拿到了刺客極為詳細的出身、擅用兵器、伏擊地點、人數,還有蕭寶檀華哥根據情況做出的,遼方刺客第二和第三套伏擊方案。那麽劉瑜在那一天,有九成九的可能,是會死在南門大街了。

    或者更實際些,百分百會死在那裏,劉瑜終歸是人,不是神。

    他能做出那些布置,他甚至還能留人在皇城司門口,讓姚武之和李宏不要有異動,那是因為他一早就有情報,一早就著手去布置。

    一早是多早?三天之前。

    在南門大街的刺殺實施三天之前,劉瑜就拿到了詳盡的情報。

    包括遼使會籍口見他,而到時相爺和官家必定會召他去晉見之類的可能推斷。

    所以他才能那麽從容,他的手才能撐著油紙傘,提著袍裾,才能上得殿去,官袍上滴血不沾。

    而這一切的情報,是從蕭寶檀華哥那邊送出來的。毫無疑問,殺死劉瑜,最適合遼國的利益了,蕭寶檀華哥值得信任,是因為她做的事,完全就是以劉瑜的利益為根本,而不是以遼國的利益。

    至於劉慶,不,劉瑜有點想迴避這個問題。

    也許讓他在婚禮上喝完酒,吃完了婚宴。

    象個老朋友一樣告別?

    劉瑜不知道,很多東西,道理想得明白,但真的到了自己身上,卻總是難以斷離舍。

    這可是劉慶啊!

    他不是什麽顯赫的人物,他隻是家裏的管家,或是更貼地氣一點,長工阿全叔的兒子罷了。但對於劉瑜來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那個世界,他現在已漸漸忘記了許多人和事,很多的人在記憶都已麵目迷糊,甚至到了嘴邊,卻無法再想起他們的名字。

    劉慶,是劉瑜的一個標記,在他當時極為懊惱,極為苦悶時,那個小小的人兒,陪著他大,陪著他試錯。盡管心理年紀差太多,但至少劉瑜可以放心地對劉慶胡言亂語,而不用擔心被人當成怪物。

    他很不願意,把這個標記抹去。

    高俅在南門大街遇刺之後,曾問過劉瑜:“就算他已叛變?”

    劉瑜不知道如何迴答,最後隻憋出了一句:“背友猶可活,漢奸不可活。”

    背友,就是背叛了他劉瑜,那就算了,他願意算了。

    然而事實上,如果在刺殺事件上,劉慶選擇了背叛了他,何嚐不是漢奸?

    “少爺。”劉慶終於還是尋著了一個機會,湊到了劉瑜的麵前。

    “嗯。”劉瑜並沒有再嘲諷他什麽。

    他和劉瑜一起騎在馬上,誰也沒有開口。

    “少爺您好利害,我聽說那些皮室軍出身的刺客,硬是沒能動得了你分毫……”

    劉瑜舉起了手,示意對方閉嘴:“我們不要展開這種尷尬的對話吧。”

    “我隻想問你一句話,為什麽背叛我?”

    劉慶脹紅著臉,有一種氣憤的神色流露而出:“少爺,您怎麽能這樣說呢!我是替您高興,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背叛您呢?我是在使團裏,地位不高,我知道不了那許多的細節啊少爺!”

    “從小到大,你可曾騙得了我一次,一次?”劉瑜毫不留意地撕破了彼此之間最後的遮羞布了,這讓他痛苦,但他知道,這是無法迴避的事情了。本來他是不想這麽做的,但劉慶這尷尬的聊天方式,很明顯,是企圖利用過往的友情,從劉瑜嘴裏,套出是誰泄露給劉瑜刺殺案的細節。

    到了這個地步,劉慶還要來做這種試探,劉瑜覺得,再裝成不知道他已背叛,隻不過自欺欺人了。

    所以他不打算再讓劉慶廢話下去:“一次,你可曾有一次騙過了我?若是沒有,你憑什麽覺得這一次,你便能夠騙得了我?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不要這樣。你這迴犯下的事,也不是阿全叔去我父親麵前,幫咱倆磕頭就可以抵消的錯。好好說話,我隻想知道,你為何要背叛我?”

    劉慶沒有再分辯,他沉默地騎著馬,慢慢地跟著劉瑜向前。

    “少爺,看起來,除了死,我是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了?好,我今天就死在少爺您麵前!”劉慶也是上火了,滾鞍下了馬,直直就跪在官道邊,“乞刀一把,我願以死一證清白!”

    劉瑜沒有下馬,隻是勒住韁繩,上下打量了一下劉慶,搖了搖頭道:“用間之道,有死間。你明白嗎?死,也證明了不了你的清白。而且你沒有發覺,從小到大,你也許能騙過阿全叔,但卻總是騙不過全嬸嗎?為什麽你知道嗎?因為你一說謊,就會用左手中指的第二個指節去揉鼻子。看,你又要揉了。”

    劉慶停了下來,但的確他的手已在鼻子前麵,屈起了中指的第二個指節。

    “如果去考科舉,你進士 的機會要比我大得多,但說謊,你沒有這個天賦,至少在我麵前,你最好還是不要說謊了。”劉瑜帶著笑,衝劉慶輕聲這麽說道,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卻覺得很痛,很痛。

    劉慶終於低下了頭。

    “對不起少爺,我不想一輩子都活在你的陰影下。”

    劉瑜突然從馬上縱身躍下,抬腳便把劉慶踹翻,劉慶一下子從官道滾到了邊上農田裏,劉瑜猶不解恨,快步跟上去,抬腿就踹,生生踹了七八腳才停下來:“我都告訴你了,不要再我麵前說謊!何況早就說過,一旦你科舉進士,自然就分家,哪有什麽陰影?你騙鬼麽?你有本事再接著編!”

    劉慶躺在地上,臉上盡是苦笑,總歸他還是騙不過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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