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在朦朧間似乎湊上前去,就聽著劉瑜說道:“隻要你活著把情報送迴來。”

    活著?活著!

    活著才能連升數級,活著才能衣錦還鄉啊!

    白玉堂突然覺得很疼,他伸手扯住劉瑜的衣袖,打了個寒顫,卻發現他扯住的是馬的韁繩。哪裏有什麽劉直閣相公?他依舊在青唐的曠野,他差點就摔下馬跌死了,之前的備馬已不知道跑到哪裏去,隻有胯下這馬,仍在慢慢地跑著,他看了一眼天邊的星星,幸好,方向仍舊是對的。

    他勒住了馬,這讓他幾乎花盡了所有的氣力。

    但他接著咬著牙,把自己的創口又再包紮了一番,要不然他擔心在失血過多而死之前,會引來野獸把他撕碎。

    所幸,他很快就找到了密營,點起了篝火。

    拆開劉瑜留在密營裏的醫療包,咬上軟木,用烈酒清洗創口之後,他就在篝火邊,給自己縫合創口。他在喉嚨裏,發出如狼一樣的嗚鳴。也許他唯一要慶幸的,是他所有的傷,都在正麵,如果有後背那他就無能為力了。

    給自己裹好看上去雪白幹淨的繃帶,白玉堂就在篝火旁邊喝了一口酒,努力吃了兩塊風幹的肉幹。

    然後,他就在篝火旁邊睡下了。

    這不安全,這當然不安全,不單是可能丹增色拉的人手可能追來,夜裏的野獸,也許會在篝火旁邊把他拖走。但他沒有辦法了,能撐到這時候,已經是極不容易的事。

    至於以後,至於這一夜,會不會有什麽意外,已經在發高燒的白玉堂,顧不上了。

    也許他會在這一夜死掉,跟在劉瑜身邊,他聽了許多受傷之後致死的原因。

    因為傷口感染而死的,因為傷口腐爛壞疽而死的,因為感染並發症而死的,因為發高燒燒死的等等。總之劉瑜說了許多種死法,白玉堂覺得,死不死,看老天爺給不給活路吧。

    這一夜他睡得很安穩。

    直到接近中午才醒來,馬居然沒丟,而在離篝火旁邊十數步外,白玉堂看到了野獸的足跡。

    “看起來,這老天爺還不想收我?”他笑了起來,盡管有些虛弱,但極為強悍的體魄,居然已經不再發燒了。他掙紮著爬起來,檢查了一下傷口,吹了個口哨讓馬過來,然後艱難地爬上馬背,本來,他應該把這篝火清理掉,以防別人發現,他來過的跡象,可他實在沒有氣力了。

    在荒野裏,他陪著這匹馬,和一身的創傷,漫然地行走。

    隻因為相信,劉瑜和他說過,要活著迴去,隻要活著迴去。

    所以他一直在堅持著,堅持著向東。

    漸漸的,不知道為什麽,白玉堂發現也不再有人追他了。

    不再是箭簇,不再是刀鋒,傷病和饑餓開始折磨著他,還有青唐的曠野上,那些野獸。

    他在後麵的夜晚裏,不再如第一夜那麽幸運。

    也許他會死掉,也許他會活著,誰知道呢?

    坐在篝火邊,白玉堂沉默地等待著,等待著野狼來把他拖走。

    事實上別說狼,就是來一條狗,白玉堂現在也對付不了。

    就是來個十歲小孩,丟石頭都能把他砸死。

    他記得,那天晚上,他給自己縫了三百多針。

    一個縫了三百多針的人,又是大量失血,又沒有足夠營養補充,就算再能打,也是虛弱得不行了。

    熬不過去,一旦發燒,一旦傷口化膿,他就死定了。

    白玉堂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努力地進食,就算肉幹一點也不好吃;努力地給自己燒開水。

    當年裏正說過:“白家的遊俠兒,有個卵的出息?殺人放火多大本事?能博個錦袍玉帶,能當上將軍,衣錦還鄉?呸!殺千刀的遊俠兒,隻會惹禍!”

    努力活下去,迴到大宋,他便能當官,便能對當年那看不起他的裏正說一聲:“白家的遊俠兒,也能衣錦還鄉,光宗耀祖!”

    事實上,白玉堂的運氣,要比他以為的更好一些。

    至少他的傷口沒有發炎也沒有化膿。

    而且他在第八天,終於趕到秦鳳路。

    巡邊的軍隊把他撿了迴去,盡管他沒有什麽信物,但他高叫著:“快報知王韶王相公,或是高遵裕高相公,有緊急軍情!蕃部欲謀狄道城!”

    憑著這幾句話,還有那一身的傷,高遵裕還是很快就過來了。

    但是高遵裕對於白玉堂的態度很不好,主要就是因為白玉堂再三的提到劉瑜。

    這讓高遵裕聽著很不舒服。

    劉瑜本來就不是一個讓人感覺到舒服的人。

    而更加關鍵的,劉昌祚和劉瑜是金蘭兄弟!

    高遵裕向來看不起劉昌祚的。

    因為劉昌祚軍略著實過人,高遵裕非常嫉妒!

    以前他還能欺負劉昌祚,包括上迴去徐州。

    但現在劉瑜出任安撫使,他要是明目張膽再欺負劉昌祚試試?

    劉昌祚是老實人,可劉瑜不是啊!

    劉白狗,向家不也是皇親,被他逮著,不也照樣咬得淒慘?

    所以高遵裕怎麽可能會喜歡聽劉瑜的名號?

    偏偏白玉堂,三話不離劉瑜,言下之意,他是劉瑜的心腹親信,他還不太想跟高遵裕溝通呢!

    “你說是劉直閣所遣,入青唐為間,可有何憑證?”高遵裕耐著性子問了一句。

    白玉堂聽著就炸毛了,他這一身傷,自己縫了三百多針,半死不活遊蕩了一旬,好不容易撿著命迴到宋土,這廝過來,問他要憑證!白玉堂冷笑道:“某便是憑證,高相公請王機宜過來一見便知!”

    高遵裕聽著更是火起,有事說事,便是沒證據也好,好好說話也罷了。

    他高某人,不單是皇親,他也有戰功啊!

    實打實的戰功啊,白玉堂現在是什麽態度?看不起他?

    所以高遵裕冷笑道:“汝便等著王機宜吧。”

    說罷便出了帳去,左右軍士得了高遵裕吩咐,便也不再去給白玉堂送飯送水。

    不單如此,連便桶也不給白玉堂倒。

    沒吃沒喝,帳篷裏還放個便桶不讓倒,白玉堂要出去透透氣,軍士便把手裏一槍叉住:“白先生還請稍安莫噪,靜等王機宜為好。畢竟這邊地急報,若是王機宜到此,尋不著白先生,卻就不妥了。”

    那兩個軍士說第一次,白玉堂還覺得蠻有道理。

    說到第三次,白玉堂那裏不知道,這是高遵裕挖了坑準備把他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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