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讓何汝霖前往廣州督戰,等同於在逼何汝霖對廣州綠營下狠手。


    但問題是,已經沒有人敢阻止皇帝的決心。


    畢竟眼下廣州綠營人人自危,都在被懷疑的對象中,若是一旦處理不好,再鬧出幾場亂子,那可就不是一般的禍事,甚至可能危及社稷,那麽光是派遣文慶和曾國藩過去就顯得有些不夠,還得需要一個軍機大臣前往坐鎮。


    穆彰阿仔細想了想,小心翼翼請奏:“皇上,待何部堂一去,軍機處就隻剩下三人,是否應該再補足兩人?”


    的確,等到何汝霖去了廣東,那麽軍機處就隻剩下了穆彰阿、賽尚阿以及祁雋藻,多少有些不太方便。


    道光琢磨了一會,的確是這個道理,他此時也清醒了許多,明白大清的天下離不開漢人,更離不開這些忠心耿耿的漢臣,於是便開口道:“文慶擔任兩廣總督,入值軍機。”


    說完,道光似乎在心中思索了一番,道:“倉場侍郎陳孚恩忠貞得力,升任兵部侍郎,入職軍機。”


    聽到這番話,眾人麵色微微一變,各自揣測起了皇帝的心思。


    文慶入職軍機隻是掛個頭銜,彰顯朝廷的重視而已,但是並沒有太多實際意義,反倒是這個陳孚恩,倒算得上年輕有為。


    別看陳孚恩目前隻是一個挑簾子軍機(寓意地位最低),但是架不住人家年輕,現如今也才四十五歲的年紀,熬死在座的諸位應該沒啥問題。


    穆彰阿倒是頗為開心,陳孚恩就是他夾袋裏的人物,有了此人進入軍機,進一步助長了他的權威,這一迴算是撈了個不小的便宜。


    一旁的祁雋藻卻在心中默默歎息,他更看好的是另外一名漢臣——吏部左侍郎季芝昌。


    如今,走了一個潘世恩,來了一個不怎麽對路的陳孚恩,將來軍機處的日子隻怕更難受了。


    討論完處理意見後,道光皇帝看向何汝霖,道:“何汝霖,你是知兵的,說說廣州的亂子該怎麽平息下去?”


    何汝霖沉吟了一番,道:“迴稟皇上,臣以為廣東綠營當大力整頓,但恐怕力有不逮之處,不妨調遣一支八旗勁旅南下,亦可建功。”


    道光皇帝輕輕點了點頭,何汝霖也是防著綠營大規模造反去的,倘若真要是有那麽一些人想要鋌而走險,有了八旗在一旁倒也可以震懾一二。


    當然,道光還得仔細問清楚,他可不能讓何汝霖真把八旗送上去當成劈柴給燒了,“調遣八旗未嚐不可,但是你想過怎麽用嗎?”


    “迴稟皇上,臣以為綠營之患,在將而不在兵。那些綠營武官與趙氏多有來往,兵卒卻絕不可能,臣以為整頓綠營,不妨將其中的一些辦事不力的漢員開革,再替換為八旗將領,則可牢牢掌控全軍。”


    何汝霖小心翼翼提出了一個方案,卻讓一旁的穆彰阿臉色微變,這麽幹下去,隻怕綠營漢人將領真要生出二心了。


    隻是,這個方案卻頗得道光的欣賞,沒等穆彰阿提出反對,道光就率先點頭同意了。


    一旁的穆彰阿隻好站出來打補丁,道:“皇上,臣以為何大人所言的確有一番道理,但是......”


    “但是什麽?”


    道光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此事不宜牽連太廣,綠營漢員或有行差踏錯,卻也不能盡數撤掉......另外,所有被撤下的漢員,也應該好生安置下去。”


    穆彰阿這番話並沒有問題,你皇帝不相信人家,那你真要把他裁員了,那對手豈不是坐等這幫人來投?無論如何,總得將這些人拴在一個地方看著。


    道光隨口道:“裁撤的漢員先候補著,待後麵查清楚,再另外調任他用。”


    “是,皇上。”


    ......


    廣西永安。


    一艘木船漸漸靠上了岸邊,從船上走下來了幾名身材精壯的漢子,他們警惕地看了左右幾眼,緊接著船艙內走出來了一名年輕人,正是洪仁玕。


    在此之前,洪仁軒一直在香港忙碌著軍械運輸一事,甚至還專門成立了一家船幫,名叫成泰行,裏麵的人基本上都是拜上帝教的會眾,還有一些人則背景更加複雜,在天地會裏麵也有很深的關係。


    正因為如此,成泰行已經偷偷運了兩次,中間都沒有出過事情,而眼下隨著複漢軍成功起義的捷報傳來,遠在廣西永安的洪秀全也坐不住了,在桂平縣發布了團營令,要求會眾趕在七月前抵達廣西桂平縣金田村團營編伍,實際上就是在為起義做最後的準備。


    為了一路上行事方便,洪仁玕也算是費盡了心思,對沿途黑白兩道的關係都打點到位,甚至為了日後行事,還花費巨資給自己捐了一個道員銜——在大清朝,所有的捐官都是明碼實價童叟無欺,像這種正四品的道員銜堪稱性價比非常高。


    有了身份以後,路上尋常的一些牛鬼蛇神也就不敢隨便打主意,即便這個道員水分不小,但是好歹也是個正四品的官員,尋常的關卡並不會隨意為難。


    眼看著終於抵達了永安縣,洪仁玕才終於緩了一口氣,他快步走上了碼頭,還以為大兄會親自前來迎接,然而卻隻在碼頭上看到了馮雲山和另外一個年輕人,他之前也見過一麵,喚作楊秀清。


    作為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因其特殊性一直在擔任對外聯絡的角色,包括跟複漢軍趙源之間的聯係,也都是由他來完成,但相對而言在參與拜上帝會的事情上就少了很多。


    根據洪仁玕的了解,目前洪秀全在得到馮雲山的支持下,在廣西桂平一帶的發展已經初具規模,還從紫荊山燒炭工當中發展了一些核心骨幹,其中像楊秀清和蕭朝貴,原本就是紫荊山下燒炭的炭工,也是最早加入拜上帝會的人員,為傳播拜上帝會的思想積極奔走。


    到了目前為止,拜上帝會中除了洪秀全、馮雲山以及洪仁玕以外,尚有四名核心骨幹,分別是蕭朝貴、楊秀清、韋昌輝與石達開,其中蕭朝貴、楊秀清是平在山的燒炭工出身,而韋昌輝和石達開卻不一樣,都是廣西本地鄉紳大族子弟,特別是韋昌輝,家境頗為豐饒,但是他卻常常受到官府的欺壓,於是便興起了造反的念頭,義無反顧加入了拜上帝會。


    “吉甫賢弟,終於盼到你迴來了。”


    馮雲山頗為熱情地走上前來,他穿著一身平在山常見的灰色棉衣,上麵還綴著補丁,腦袋上則戴著一頂瓜皮帽,看上去倒跟鄉間農民並無區別。


    洪仁玕連忙上前給馮雲山見禮,隨後跟楊秀清也打了招唿,便讓大家夥先將船上的一個個大木箱給卸下來,裝上了馬車裏,然後再一起運往金田村。


    等眾人到了金田村以後,洪仁玕才發現這裏比他想象地還要熱鬧,蕭朝貴、韋昌輝與石達開聽到消息也跑了過來,至於洪秀全反而還在外麵傳教,並沒有及時趕迴金田村。


    眾人中雖然有些人第一次與洪仁玕見麵,但是雙方倒也沒有隔閡,反而都集中圍繞著洪仁玕打聽廣東方麵的消息。


    洪仁玕知道在場眾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也就不再掩飾,將廣東發生的情況一一告訴了眾人。


    聽到複漢軍在趙源的指揮下攻克了廣州,一旁的楊秀清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向往的神情,他輕聲道:“可見清狗不足為懼,若是我們發起起義,就算攻不下廣州,攻下桂平縣當不是問題。”


    “是啊,這些清狗除了欺壓百姓,還會什麽?當年被洋人打得落花流水,今日被複漢軍打垮也實屬正常。”


    蕭朝貴脾氣直率火爆,他甚至直接給出了自己的建議,“要我說,咱們還不如趁著眼下這個機會,反了他娘的!”


    韋昌輝卻搖了搖頭,道:“朝貴兄弟,要起義咱們可得從長計議,眼下朝廷集結大軍前往廣州平叛,若是複漢軍堅持不住,到時候一旦被剿滅,咱們再去豈不是以卵擊石?不如看看後麵的情形再做打算。”


    在場眾人當中,韋昌輝的家境情況最好,考慮的自然比其他人多一些。


    馮雲山聽說複漢軍在廣州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心裏多少也有些患得患失,尤其是眼下趙氏造反事業似乎還挺順利,隻要接下來收拾了廣東的綠營,到時候趙氏就可以霸占廣州一省,到了那個時候拜上帝會要是還沒作為,怕是將來要淪為人下了。


    像他這麽想的不在少數,大多數人都會產生一種錯覺,那就是看到別人的成功時,往往都會覺得自己也有機會幹成,而很難去分析那些具體的條件。


    就在眾人思索之際,洪秀全剛好從外麵返迴了金田村,得知了洪仁玕帶來的消息後,臉色卻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反而笑道:“謙益兄弟,你從廣州路過的時候,他趙源有沒有給咱封一個官當當?”


    洪仁玕點了點頭,認真道:“趙都督倒是沒有怎麽細說這件事,不過他也提過,如果咱們願意投奔他們,絕不會薄待。”


    洪秀全卻是撇了撇嘴,冷笑道:“還真將自己當成共主了.......咱們的確都是為了推翻大清,但不代表咱們就要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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